大概是這一覺睡得還算不錯,比起前幾天總在馬車上窩着要好得多,秦晚秋的胃口竟然變得不錯,將一碗燕窩粥都喝了個乾淨,還吃了幾塊糕點才放下筷子。
“我去跟我爹說一下,要是他也去的話,等會兒咱們一起出去轉轉。”
綠衣眸光微閃,笑道:“主子您就先在房裡坐着歇歇吧,奴婢正好要將碗筷送下去,順便去跟董先生說一下就行了。”
秦晚秋聞言也沒在意,點點頭,“那行,你去吧。”
“是。”
很快,綠衣就回來了,“主子,董先生說他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出去了。”
聞言,秦晚秋微皺起了眉,“這樣的話,那我們也別出去了,萬一再遇到刺客就麻煩了。”若是平常她當然不怕,只是眼下肚子裡揣了只包子正在蒸着,她覺得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主子……”綠衣不以爲意道:“昨夜纔剛來了刺客,不可能這麼快又來第二波的啦。”
秦晚秋聽了這話眸光忽然一閃,原本平和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猛地出手掐住對方的脖子。
“主子……”
“你不是綠衣!”秦晚秋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張毫無紕漏毫不違和的臉,“你到底是誰?綠衣呢?”
那人聽到她的話顯然愣了下,驀地笑了起來,“果然不愧是那個人的女兒,真是聰明。”
頂着綠衣那張活潑嬌俏的小臉,笑容卻透着股邪肆,說不出的怪異,連聲音也變得雌雄莫辨。
“你的僞裝很成功,無論外表還是說話神態語氣都毫無差別,但可惜,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起碼綠衣雖然小孩子心性貪玩,但絕對不會讓我置身於危險之中。”秦晚秋淡淡道,手中加大了力道,“說,綠衣呢?”
“呵呵,別急,我馬上就帶你去見她。”那人彷彿絲毫沒感受到那窒息的痛,依舊笑得邪肆不羈。
秦晚秋聞言眉頭緊擰,一股不好的預感傳來,猛地脖子一陣劇痛,登時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眼裡滿是驚愕,竟然有人能完全屏蔽掉她的感知如此近距離靠近她?
扮成綠衣的那人一伸手接住了她軟軟倒下的身子,瞅着她脖頸後面紅腫的一塊,狀似憐惜的“嘖嘖”兩聲,“你下手太狠了,還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秦晚秋的身後,赫然正站着一名一身漆黑裝束的男子,只是詭異的是,那人那麼不聲不響的站在那兒,就像一抹影子般,毫無半點存在感,明明就在眼前,眼睛掃過卻都能將他忽略掉。
沒有多耽擱,扮成綠衣的那人一把將秦晚秋打橫抱起,透過窗戶悄然離去,身後緊跟着那黑衣男子,沒有造成半點聲響,真真是無聲無息。
這兩個人的武功顯然都很高,一路用輕功直奔郊外某處看起來極其普通的宅院,等到了院子裡,那人便將秦晚秋放在了牀上,往她嘴裡塞了一粒藥丸,接着,一個駭人聽聞的情形上演了,只見那人全身一陣扭曲,伴隨着骨頭“咔吧咔吧”的響聲,聽起來極爲驚悚,而與此同時,原本嬌小纖細的身形逐漸變得高挑修長,骨架也明顯大了很多。
修長白皙的手摸索着脖頸,揪起某一處緩緩揭開,那張屬於綠衣的臉漸漸剝落,展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張絕色傾城雌雄莫辨的臉孔,羊脂白玉般雪白細膩毫無瑕疵的肌膚,勾人心魂的桃花眼,殷紅水潤如同熟透了的櫻桃般的薄脣……一切的一切都精緻完美得如同畫中人。
望着牀上依舊昏迷的女人,那誘人的紅脣緩緩綻放出一抹邪肆的笑,妖冶邪魅如魔,叫人不覺心肝兒撲通撲通亂跳,只是莫名的,那笑卻又給人一種毛骨悚然頭皮發麻的感覺,看起來幾位詭異而又邪惡。
當秦晚秋從昏迷中幽幽醒來,入目一片陌生景象瞬間讓她憶起了昏迷前所發生的一切,心中一慌,忙第一時間給自己把了脈,確定寶寶還好好的在自己的肚子裡,一點事都沒有這才放下心來,只是與此同時她也發覺了,自己的內力沒有了。
耳旁一道帶着笑的聲音傳來,“放心,小寶貝兒好好的,怎麼說我也是小寶貝兒的舅舅,怎麼會傷害他呢?”
秦晚秋不動聲色的扭頭看向一邊悠閒的喝着茶的美人,沒錯,的確是美人,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只是對方眉宇間的那股子陰柔氣或許爲他平添了幾分雌雄莫辨的魅力,但是在秦晚秋看來,卻是感覺很不舒服,就像是一條滑膩的毒蛇般。
“你是誰?”寶寶的“舅舅”,也就是她的“兄弟”,她可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兄弟。
“忘了介紹一下了,我叫琅邪,是你的哥哥哦。”男人彎着嘴角,笑得極爲美麗炫目,“雖然不是親的,不過我也是你親爹一手撫養長大的,今日這般大費周章請妹妹來呢,實在是哥哥太想見見妹妹你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所以哥哥只好自己想辦法請妹妹前來一聚了,還望妹妹莫怪罪哥哥啊。”
話裡話外似乎都透着股親暱,連臉上寵溺喜愛的表情都那樣真摯,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兄妹”二人間的感情有多好,就好像這次的綁架事件只是這個好哥哥對妹妹玩的一場惡作劇,可惜秦晚秋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惡意。
“你的這張臉孔看起來真虛僞真噁心。”秦晚秋緩緩坐起身,看着他的臉淡淡道,神情沒有一絲波動,彷彿眼前的人連叫她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說出的高傲盛氣凌人。
頓時,琅邪臉上的笑僵了一下,漂亮的臉孔不可抑止的微微扭曲了,“妹妹可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呢,怎麼就叫義父如此疼愛呢?難道只是因爲那絲血脈關係?”
秦晚秋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精光,繼續故意譏諷道:“不要告訴我,你這般費盡心機把我綁來,只是因爲你嫉妒了,嫉妒我奪走了你的義父?”
“呵呵,奪走?怎麼會被奪走呢?”琅邪輕笑出了聲,神情滿含諷刺自嘲,“從來就沒得到過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被奪走呢?”
語調近乎於輕聲呢喃,像是在問秦晚秋,又像是在反問自己。
秦晚秋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雙眼,很迷人的雙眼,一片幽深望不見底,彷彿滿含怨恨,又似透着渴慕迷茫,很複雜,讓人難以捉摸。
“是不是很好奇?”只一瞬間,他便斂去了那不經意外泄的複雜神情,笑得漫不經心而又邪肆不羈,彷彿帶着無盡遺憾輕嘆道:“雖然你的父親把我撿回去養育了我十七年,讓我錦衣玉食安安穩穩長大成人,教我讀書認字,教我武功謀略……可是我還是恨他呢,怎麼辦?”
琅邪本不叫琅邪,原本他只是羅剎國一個普通的富商之子,父母恩愛、兄弟和諧,生活富足而美滿,可惜這一切在他六歲那年一夜之間便全都覆滅了,仇家尋仇殺了他全家,只留他一個人被母親藏在牀底下才堪堪躲過一劫。
藏在牀底下一天一夜,他一動不敢動,只是咬緊了牙關,死死捂着嘴無聲的哭着,耳邊無時無刻都回蕩着親人痛苦的慘叫聲,他以爲他大概會崩潰了,可是最終他還是頑強的撐了下來,沒有被嚇成傻子,也沒有崩潰掉,當他狼狽的從牀底下爬出來,看到滿院子慘不忍睹的親人的屍體,他卻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是赤紅着雙眼,懷着滿腔的恨意一把火將他的親人,還有曾經溫暖的家燒成了灰燼,之後開始了他長達一年的乞討生涯。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對於他來說卻是度日如年,那一年的時間裡,他嚐遍了世間冷暖,受盡了他人的白眼和羞辱,捱打是家常便飯,身上幾乎從沒有過一塊完好的地方,被人吐過口水,被天真而又惡毒的孩子當街往身上撒尿,和狗搶過食物,在別人的泔桶裡找吃的……一次又一次,他都以爲自己大概撐不下去,快死了,可最終他還是一次又一次頑強的撐了下來,然後繼續那豬狗不如的日子。
直到現在,他還清楚的記得,那個晴朗明媚的日子,那個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似乎從天而降,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對他伸出了手,冷冷的,並不溫暖,但卻讓他感到異樣的安心,像父親一樣。
跟那個男人回去後,一度讓他產生了一種又有了一個家、一個父親的錯覺,錦衣玉食、高牀軟枕、奴僕成羣,真的就像是一個被寵愛的富家公子般,他還親自教他讀書認字,教他武功,教他心計謀略,彷彿是培養最看重的孩子那樣用心。
他很開心,因爲覺得自己受到了重視,雖然那個男人從不對他笑,更不會抱他,不會陪他玩耍,甚至不會跟他多說一句多餘的話,但他一直只以爲他是天性冷淡,受扮演嚴父這個角色的關係所以纔會這樣。
那個男人俊美非凡,聰慧博學而又武功高強,幾乎滿足了所有孩子對父親這個角色的期待和幻想,那樣強大完美,彷彿永遠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壓垮,不可抑止的,他敬仰他,崇拜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濡慕之情愈發深厚,甚至忍不住脫口而出喚了聲“爹”,誰知卻因此換來了一頓暴打和嚴厲訓斥。
差一點,他就被他活活打死了,可是他的眼裡依舊沒有一絲動容,直到那一刻他才驚覺,他給他換了新的名字,卻從未賜給他姓氏,因爲他從未將他當做養子。
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崇拜他敬仰他,跟在他的身後不斷的追逐他的腳步,他想,即使他還沒有認同他,但心裡總歸對他還是有一點感情的,只要他繼續努力,更加努力,早晚有一天,他會認同他,會承認他這個養子的身份,可惜,他又錯了。
解開身上的衣裳,上半身赤條條的暴露出來,然而原本白皙精緻的肌膚上卻佈滿了各式各樣可怖駭人的傷疤。
“知道這些怎麼來的嗎?”琅邪輕笑着看着秦晚秋,“十年前,他的地位還遠不及現在,當時他與另外一個人鬥得正歡,差一點便功虧一簣,不是他不如那人,只是因爲那個人有一個俊秀的庶子爬上了龍牀,深得聖上寵愛,而自古以來枕邊風的威力便不可小覷,所以他差一點一敗塗地,所以後來,他將我也送上了龍牀,那一年,我十四歲。”
而他身上的這些傷疤,都是那屈辱的印記。
秦晚秋沉默了,她很清楚過去她的父親報仇的心有多麼瘋狂,只是這樣的不擇手段……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報復他,真的很苦惱,因爲他看起來刀槍不入毫無弱點……”琅邪嘆息道,轉瞬卻又笑了起來,透着種詭異的興奮雀躍,“可是誰又能想到,這世上竟還有一個你存在,看他那樣在意你,真不知等你代他承受了我的報復,他會怎樣痛苦,會不會後悔曾經他的所作所爲?”
“妹妹,你說呢?”
一時間,秦晚秋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他眼裡的怨恨惡意那樣明顯,可是莫名的,她卻彷彿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哀傷痛苦。
他在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候給了他希望,卻最終又在他滿懷生的希望的時候給了他最沉痛的一擊,將他打入了最絕望痛苦的深淵。
愛嗎?當然。
恨嗎?當然。
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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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本文已接近尾聲,所以腦袋有點卡殼了,當然,親們也不用擔心我爛尾,按照預先設定的大綱一路走下來的,如今距離結局大概十萬字到十三四萬字之間吧,在考慮要不要請假安心碼大結局直接分上下上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