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較於錦繡姐弟過的好日子,山西這邊的將士們,可就過得水深火熱了。
整座太原府的人都知道,楚王脾氣很不好,雷厲風言,言出必行。洪德十九年春纔來到山西,沿路察看了各地防禦城牆後,把當地各衛所兵官訓斥一通,嚴厲下令操練軍馬,修築防禦墩臺、城池和關堡,安撫四方番夷,防禦外敵,並截殺入寇之敵。這四個方面將練兵、防禦、安撫、圍剿包容於一體。
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整個宣府上下官員叫苦連天,但趙九凌身份非比尋常,又有戰神美譽,雖心裡不以爲然,卻也不敢違逆。因爲此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纔來此地三個月不到,已斬殺兩名從三品遊擊將軍,五名正四品守備官,以及罷免斬首十數個貪墨軍餉之將官。
一番雷厲風行整頓後,山西兵痞之氣煥然一新。楚王親自操練三軍,猶爲嚴厲,衆將士們叫苦不已,卻也不敢有怨言,因爲,無論天氣再熱,楚王爺本人也是穿着厚厚的鐵甲,站在太陽底下陪他們一道操練。
將官者都是如此,他們這些將士哪裡還敢偷懶,儘管叫苦連天,卻也不敢怠惰,畢竟軍法無情。
趙九凌的一干親兵每天也是叫苦連天,天氣如此炎熱,主子身上都起了痱子,再這樣下去,可就不妙了。可趙九凌卻顧不得這些,每日裡卯時初就在校場集合,一直訓練到臨近午時才放下令休息,下午倒是不必操練,卻也要在陰涼處訓練站姿與射擊術,直把將士們熱得如烤火爐。
如果說趙九凌光說不做,大家還可以抱怨幾句,可人家卻是親力親爲,將士們站着,他也跟站着,將士們坐着,他仍是站着。將士們穿着厚厚的鐵甲,他同樣也是如此。趙九凌的以身作則,倒也起了非常積極的效應,這羣新兵們很快就被練出來了,雖然陣法還不算熟練,但將官命令一下,條件反射下就給遵循了。
新兵的訓練成就顯著,這使得太原府一干大小將官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想,楚王不愧爲有戰神之美譽,不但打仗有一套,連練兵也是極有本領的。
現在沒人敢再說趙九凌是花架子了,全打從心裡恭敬起來。
山西地界的將軍們被收服後,全尊趙九凌爲尊,這樣一來,倒也省了他不少的事,連穆少清也大感意外,還在心裡想着,若是九爺天天都這樣心情不好,那整座山西的邊軍戰鬥力肯定還要提高數倍有餘。
忽然穆少清有個很無恥的想法,再過三個月就要嫁給顧東臨,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地逼近,這個月過後王錦繡就要出孝期了,下個月就要披上嫁衣嫁入顧府,王爺的心情可想而知。但校場上的訓練成果卻是豐厚的。
只是可惜了,靼韃這陣子正在修生養息,否則倒可以讓王爺發泄些怒氣。
唉,王錦繡這出的孝期還真不是時候。
……
錦繡出了孝期,有人歡喜有人憂。最開心的莫過於顧東臨,他總算因表現頗佳,被提撥成六品管隊,好歹也是小小的官身了,再想着再過三個月就能把錦繡娶回家,一想着那副畫面,只覺全身熱血沸騰,真恨不得再多來幾個尋事的夷族,打的他們落花落水。
六品官武將真的太低微了,如果再升兩級,那就更好了。
顧東臨的好戰,整個雲貴總督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有的欣慰,覺得果真是虎父無犬子,也有的提心吊膽。
“公子爺呀,上回與撥拓土司那一戰,您身上的傷都還未好完全,這回不能再這樣拼命了。”手上還纏着布條的一名護衛臉色晦暗,明知顧東臨不會聽進去,仍是不死心地勸解着。
顧東臨穿着銀白色的鐵甲,原本白皙的皮膚因長時間的戰事洗禮,隱隱變成古胴色澤,他盯着遠方掠動的人影,啐道:“若是人人上了戰場都想着活命,那這仗乾脆就不打了。”他白了他一眼,“我如今好歹也是個管隊了,管着手下幾十個人,若是身爲首領的都畏死不敢盡全力,底下人自然也有樣學樣了。那還談什麼建功立業?”
……
趙九凌成日裡訓練將士,也苦了朱棒槌一干人,每天陪着趙九凌一道太陽出來太陽曬,雨出來被雨淋的悽慘下場,一些新抽上來的親兵忍不住私底下抱怨,“這種日子何時是個盡頭呀。”
朱棒槌也覺得再這樣下去,連他這個沙場老人也要吃受不住了,更別說王爺這個天之驕子。雖說王爺從來沒有喊過半聲累,但朱棒槌卻是知道得最清楚,王爺身上早已長滿了痱子,每天晚上癢得覺都睡不好,再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都承受不住呀。
自從王爺十六歲上場戰以來,什麼時候如此拼命過?
總算有一天,朱棒槌在看到趙九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大痱子,實在忍不住了,找來師爺訴了兩句苦。
“穆先生,王爺最聽您的話,還是您去勸勸王爺吧。”
穆少清搖頭晃腦地道:“這陣子靼韃又龜縮着不出來。我想勸也勸不了呀。”
朱棒槌不解,“這關靼韃什麼事呀?”
穆少清笑得莫測高深,“你沒發現,王爺這陣子心情很不好嗎?”
“發現了呀。可我又只是個粗人,又不懂安慰人。”
“這種事,咱們不是當事人,當然無法安慰,但可以王爺轉移怒火呀。”
“轉移怒火?這要如何轉移?”朱棒槌陡然明白過來,“那該死的靼韃估計是畏懼王爺的威名,如今都不敢找上門來,打哪去給王爺轉移怒火?”
穆少清眼裡露出深深的笑意,“如今草原上正在修生養息,草原各部落正忙着飼養牛羊。靼韃不上門,咱們又追不上,可那些土匪窩卻是跑不掉呀。”
洪德十九年九月,楚王趙九凌時任山西總兵三月有餘之際,深怒於土匪馬賊爲害百姓,糾集精銳良將三千餘人,巢滅匪賊半月有餘,挑賊窩十餘處,主幹匪首二十餘人,匪徒上千人,罪大惡極之徒斬首示衆,其餘從犯編入軍籍,成爲新兵。繳獲所有財物一半歸入當地軍庫,充作軍餉物資,剩下一半當場論功行賞於諸將士。
短短月餘,山西各地匪徒消失泰半。
楚王趙九凌英名在山西響徹雲霄。
……
同年十月,錦繡守孝正式期滿,開始與謹陽侯府世子顧東臨論及婚嫁。
顧東臨也因爲立下不大不小的功,又小升了一級,成爲五品操守官,再來婚期已近,身上又帶有傷,顧炎思來想去,只好提前讓他回金陵了。
而當錦繡看到顧東臨時,差點都認不出他來了。
眼前這個又黑又瘦一身汗臭薰天活像個叫化子的人,真的是顧東臨?印像中那個總愛領着爪牙溜街打狗欺男霸女的金陵小霸王顧東臨?
顧東臨絲毫不顧身上的髒臭,一進入門來便大聲嚷嚷道:“我受了傷,快讓大夫出來,給我包紮傷口。”
雖然此人模樣大變樣,但藥鋪裡的人仍是認出他來,小廝不敢怠慢,連忙請他去了內院,並且用了急診通知。正在看病的錦繡當真以爲是有重症病人被送來,不敢怠慢,趕緊去了另一間屋子。這間屋子是替身份尊貴或是病重的人專門設置的,可以插隊,但卻不能讓其他病人瞧到,是以單獨開設了一個房間。
當錦繡看着如此模樣的顧東臨時,差點都認不出他來了。
“怎麼成了這副模樣?”錦繡拿着聽診器,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與這男人有婚約了,再過兩個月就要嫁給他了,可她總有種做夢的不真實的感覺,每每夜深人靜時,總會捫心自問,好端端的,她怎會答應嫁給這樣的男人呢?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錦繡,我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
錦繡與顧東臨的婚事,先前並未召告示人,也只有少部份人知情,保媒人以及中介人身份的鐘二夫人因上個月自己的丈夫也丁憂期滿,準備回京敘職,就在上個月月底便已離開金陵,赴往京城。鍾二夫人一離去,知道錦繡婚事的人便只剩下總兵夫人何文氏,但總兵何至剛任期已滿,再來去年剿匪也立了大功,這回也跟着進京敘職去了。
鍾二夫人與何夫人一走,知道錦繡婚事的人幾乎沒有。而錦繡藥鋪裡,除了錦繡身邊幾個親近的人外,再無他人知曉。以至於顧東臨對錦繡撒嬌說出親密的話時,惹得新來的實習護士夏兒驚駭不已。
錦繡瞪他一眼,斥道:“給我安份點。傷着哪裡了?給我瞧瞧。”
弄潮連忙道:“王姑娘,我家公子身上多處受傷,卻總是像沒人似的,姑娘您可得好生勸勸纔是。”
顧東臨瞪他一眼,“羅嗦!”
當他脫下身上的衣裳,露出滿是傷痕的上半身時,錦繡倒吸口氣,“怎麼傷得這麼嚴重?”
顧東臨這時候也覺得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痛着,不過爲了呈自己的大男人氣慨,強咬着牙說:“沒事,小傷而已。”
錦繡瞪他,“還小傷?都傷成這樣了。”她吩咐夏兒打清水來,再準備消毒工具,仔細把傷口清理了一遍,再上了藥,待他重新穿上衣服,棕才聞到一個刺鼻的酸味,怒道:“幾天沒洗澡了?”
顧東臨訕訕地道:“我一路往回趕,披星戴月的,就只想着早些見着你,你也不心疼我……”
錦繡沒好氣地道:“閉嘴,藥上好了,趕緊回去吧,別在我這兒礙眼了。”
“又趕我走?”顧東臨睜大眼,很是委屈,“錦繡,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怎麼還要趕我走?”賊亮賊亮的眸子在她臉上身上來回掃射,再過兩個月,再過兩個月,他就可以真正擁有她了。可以任他爲所欲爲了。一想到那副畫面,就覺全身一陣火熱,小腹也升起一股無名烈火。
錦繡自恃自己兩世爲人,世面見識得多了,哪裡還稀罕這些小,但,就是這麼一句話,卻讓她止不住的羞怒,跺腳道:“閉嘴。也不瞧瞧你這身子醃贊成什麼樣了。”她捂着鼻子,後退兩步,一臉嫌惡,“又酸又臭,也虧你忍受得住。”
顧東臨聞了聞,然後一臉的嫌惡,又一臉委屈,“還不是爲了早點能見到你。可憐我還長這麼大,還從來沒這麼髒過。”
錦繡有氣無處使,白他一眼,嗔道:“還不快回去,薰都薰死了。”她捏着鼻子,一臉的嫌惡。
顧東臨眉開眼笑,他故意以這副面容示人,錦繡都沒有真正嫌棄他,還親自替他上藥,這證明了什麼?咳咳,他忽然覺得現在的他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