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唏噓不已,安慰了錦繡幾句,又惋惜道:“可惜了,那麼驚絕天下的醫書,就那樣白白沒了。當年華佗神技驚人,卻也沒能落下隻字片語,着實可惜呀。”
錦繡也傷感了一番,說:“可不是,都要怪我,當時只顧着那黃白俗物,卻沒能想到醫書的重要性,現在想來,只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齊如月連忙安慰她,“醫書再好,可也換不成白麪米饃,填不飽肚子。三文錢還要難倒英雄漢了,何時況你們姐弟年紀幼小,能逃得生天,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齊如月這才說明來意。
錦繡愕然,望着兩位年紀加起來快滿100歲的大夫,居然朝自己雙膝跪下,要拜自己爲師。
“你,你們這是做什麼?”錦繡手忙腳亂地起身,“快起來,快起來呀。”她連連後退,不敢承受他們這一拜。
齊如月正色道:“師父,醫者不分貴賤,師者不分年齡老幼,能者居之。師父,請受弟子一拜。”
陳仲銘也磕着頭,“請師父收弟子爲徒。”
……
一個身穿淺藍色璐綢長袍的男子施施然地望着眼前毫不起眼的藥鋪,對身邊的人道:“比上回看起來又要精神多了,想必生意還不錯。”
身旁的隨人連忙恭道:“二公子所言極是。這王錦繡據說確實有兩下子,還得了平原伯府,謹陽侯府的青睞,如今還與濟世堂,同二堂關係匪淺。”
“哦,這麼厲害?倒讓我刮目相看。”年輕男子步上臺階,進入鋪子裡,便有人迎了出來
“這位爺,可是看病?真不湊巧,我們東家出診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公子可以先坐會兒,我們東家一會子就回來了。”
青年略有意外,“無妨,我就在這兒等她了。”
“子煜,是你?”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來,叫子煜的年輕人訝然擡頭,望着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男子,也是一臉的驚訝,“九哥,您怎麼在這?”然後想到什麼,又趕緊抱拳作揖施禮,“見過……”
朱子權擺擺手,“出門在外,哪來那麼多禮節。坐!”
徐子煜坐下,望着朱子權,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之色,“九哥,您不是回京了嗎?怎麼又來金陵呢?”
“你呢,不是送無夜回京了嗎?怎麼又跑到金陵來了?”
徐子煜摸了摸鼻子,說:“娘身子不大好,看了諸多大夫總是無法好轉,這位錦繡大夫醫術不錯,又是女流,我想請她去開封,給我娘做專屬大夫。”
“堂姑病了?嚴重嗎?”
“有勞九哥關心,就是時常腰痠背痛的,極是難熬。請了諸多大夫,也不見好轉,也不知是什麼病。”
“既然這麼嚴重,爲何不請京裡的太醫?”
徐子煜苦笑,“開封離京城甚遠,也不敢勞煩太醫。只是想就近請錦繡大夫過去瞧瞧也好。”
朱子權摸着下巴,似笑非笑,“據我所知,去年便有位周鳳海的太醫致仕回鄉,老家就在開封府,這周鳳海也是擅長婦嬰治理,怎的還捨近求遠跑來找王錦繡?”
……
錦繡啼笑皆非,連忙扶起兩位大夫:“快起來,若是二位不嫌棄,乾脆我們共同出資,共建一所藥館,到時候咱們相互切磋不也很好?何苦拜這個師折煞於我?我年紀小,可萬萬不敢做你們的師父。”錦繡好說歹說,這才讓他們起來,並拍胸脯保證,大家相互學習,相互切磋。以後,但凡有做手術的,一定叫上他們,讓他們給自己打下手。不過,外科手術入門功夫便是認識各大器官,再來纔是進行實踐。而最好的實踐方式,就是找屍體來做實驗。
“屍體?”
錦繡點頭,“對,想要快速入門,迅速掌握人體器官常識,找屍體做實驗觀摩是必須的。不過,死人難找。倒可以先從動物入手。”
齊如月陷入沉思,陳中銘則面露難色,喃喃自語道:“屍體,這可是對死人大不敬呀。”
錦繡又笑道:“找屍體是最佳的捷徑,能快速提升實驗成果。不過,確實有較大的難度,不提也罷,若是二位有條件的話,可以找兔子或是老鼠,野豬之類的來進行觀摩實驗。實在不行,就只有在手術中進行觀摩了。”
不過,做手術可不是兒戲,風險巨大,救活了那還好辦,救不活可就玩完了,再來,古代人哪能接受這類驚世駭俗的手術,算了,慢慢來吧。反正她是全科大夫,不做手術也餓不死自己的。
與齊陳李三位大夫達成了協議,以後若有疑難雜症,儘管來找她,能治就治,讓他們可以在一旁觀摩學習。診金錦繡得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們再均分。
錦繡欣然同意,送走了兩位大夫後,錦玉便跳了出來,不解地道:“姐,你這可是不傳之秘呀,怎能輕易示人呢?萬一被別人學了去,豈不餓死你這個老師傅?”
錦繡笑道:“沒個三五十年的功底,哪能輕易學去?更何況,做這類手術,沒三五個助手,也成不了事的。我一個人就算真能獨吞這個市場,沒個有力的靠山,恐怕也要引起同行的嫉妒和打壓。所以,最保險的方式就是拉其他大夫進來,一起承擔風險。”齊如月是齊氏藥堂裡的招牌大夫,也是齊家的當家人,在金陵也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另外的李大夫陳大夫,也有着不俗的技藝,恰巧品性醫德還是不錯的,把這幾位大夫拉攏來,降低了自己的風險,也找了幾個有力的靠山,何樂而不爲?
錦玉黯然道:“都怪我,若是我能快快長大,考取功名,等我做了官,就能給姐姐做靠山了。可惜現在我卻無法替姐姐分憂解勞,反而還連累姐姐分心照顧我。”
錦繡失笑,摟着他的肩膀溫聲道:“傻瓜,又鑽牛角尖去了。若是沒有你,我可沒那麼大的動力。與其在這兒自艾自怨,還不如好生讀書去。這回已有大半個月沒去學堂了,也不知功課落下沒?”
錦玉連忙道:“沒沒,我可是天天都有看書的,如今《千家詩》都已背熟,《唐詩三首詩》也是倒背如流了,昨兒個先生考了我,還說我聰明呢。”
錦繡笑道:“那就好。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你要記住。唸書雖是件辛苦的事,但貴在堅持,善於鑽研。只要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姐弟倆邊說邊回到鋪子裡,看到朱子權與徐子煜,吃了一驚,錦玉也沉下臉來,瞪着朱子權道:“這位病人看起來好生面熟。”
八兩連忙上前對錦繡道:“東家,這位朱爺和這位徐爺等您多時了。”
錦繡頷首,“承蒙兩位瞧得起我的醫術,甘願枯坐也要等我回來,可是錦繡莫大的榮幸。二位有什麼需要錦繡效力?”
徐子煜禮貌地站起來,禮貌至極,“是這樣的……”他簡單單把她母親的病述說了遍,然後把他的目的也說了出來。然後請錦繡務必給幾分薄面。
錦繡笑了笑,“令堂就只是腰痠?沒有旁的病?”
“是的,就是腰痠,還腰脹,特別難受。”
錦繡沉吟半響晌,說:“婦人腰部酸脹的毛病,還真的不好診治。這個須得親自望聞問切一番纔好對症下藥。但開封離金陵甚遠,我這兒可也丟不開手,恐怕只能請令堂屈尊過來讓我給她瞧瞧了。”
徐子煜原想堅持讓錦繡隨她去開封,但錦繡又道:“徐公子請見諒,能替令堂治病,是錦繡的榮幸。可我這藥鋪纔剛起步,店子裡也離不得人,我還要照顧弟弟,實在抽不出空閒來。再來,鍾府的公子身受重傷,我還得跟蹤治療,得隨傳隨到才成。所以,徐公子的好意,錦繡只能說聲抱歉了。”
徐子煜無法,只得作罷,他總不能像那些暴發戶一樣,砸下漫天的銀子吧?那樣又太侮辱人家了。
“子煜,可還有別的事?”朱子權問。
徐子煜看了他一眼,無耐,只得拱手道:“沒了,那我就先走一步。我住在西大街第二胡同裡的張府,那是我表姨的婆家。九哥若是得空,可以去那邊找我。”
徐子煜走後,錦繡問朱子權:“公子也是來看病嗎?”
朱子權斜倚在四方束腰楠木桌邊,這樣的坐姿,是非常閒適的,卻也是很不尊重人的姿勢。
錦繡見他只一味的盯着自己,卻不說話,明明坐着,卻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很不舒服,忍着心頭的不舒坦道,笑道:“看起來,公子應該沒病的。那我就放心去做別的事了,公子請自便。”
正待轉身,便聽到他聲音冷沉地叫道:“袁正芹,是你救回來的?”
錦繡收回腳步,平靜地道:“是。公子有何指教?”
“他肚子上那一刀,是我給他留下的。”
錦繡先是“哦”了聲,然後又倒吸口氣,這人毫不顧忌地說出來,是自恃後臺強硬,所以沒把袁家放眼裡。還是認爲她救了袁正芹是與他作對的表現?
如果是前者,她倒無所謂,但若是後者,那麼她的小命也就危險了。
錦繡在古代生活了這麼多年,多少了解這些權貴的特色,總是唯我獨尊視人命如草芥。如果他真有她救了袁正芹就是與他作對的想法,那麼她的小命也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