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柔和景杉兩個人同時遲到,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風波。現在醫院原本人手就不夠,每天忙的不行,突然一下子兩個醫生遲到,勢必讓人手忙腳亂一番。
不過雖說是兩人同時遲到,但是待遇也不經相同。上班後先是查房接診一通忙活,等稍微緩過來能喘口氣的時候,就有護士過來說,副院長讓樑柔去他辦公室一趟。
中心醫院的管理機制就是‘副’手衆多,分管不同的區塊,這次讓樑柔過去的這個副院長就是分管員工行政這一塊的。
景杉用眼神望了樑柔一眼,那意思好似是說‘我去,你留下’。樑柔笑着搖搖頭,她知道景杉維護她,可是也不能什麼事情都要別人來爲她出頭。
一路去了副院長辦公室。
雖然樑柔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卻還是忍不住的忐忑,這種面對領導總是會緊張的心情,她好像從小就是這樣。
副院長對樑柔態度不錯,見樑柔進門就先問了樑柔在醫院工作可否習慣,還有的就是對醫院目前的工作環境有沒有什麼意見,或者是不滿意的地方。
樑柔自然是忙點頭說一切都好的。
她從進醫院開始,因爲葉梟樊可馨的關係,一直都頗受照顧。沒什麼值得抱怨的事情。
等這些話說完,副院長就露出有些爲難的樣子,拖長了音調喚了句,“樑醫生啊”
樑柔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不僅不是,反而因爲這兩年跟着趙湘,趙湘是個有些不懂交際應酬的人,如趙湘那般,技術名聲都已經到了一個境界的人,也根本不需要去應酬。樑柔則不同,身處的位置不一樣,所以人的心態不同。不僅是安安在這兩年學會了嘴甜如蜜的討好人,樑柔其實也不差。到了陌生的地方,想要融入進去,更好的讓自己活下去,察言觀色是絕少不了的。
樑柔立刻說:“院長,有什麼事,您就直說吧。”
有了這麼一句痛快話,副院長也就沒了顧忌,說出了具體的問題。
癥結還是在張曼清身上。
之前因爲聶焱的要求,醫院算是無限期的給張曼清放了假,這種就跟內部辭退是相同的性質。不可能張曼清不上班,醫院還給她發工資。
無緣無故的辭退一名已經在醫院工作了幾年的醫生,要是張曼清忍了,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也就過了。
偏偏張曼清並不,這段時間張曼清沒少找人,甚至去了政府部門上訪。副院長這邊已經感受到了一定的壓力,而且在副院長看來,張曼清是中心醫院一手培養出來的醫生,如果沒有什麼重大的過錯,當然不需要這般趕盡殺絕。
副院長對樑柔說:“我知道你們女同事之間容易有一些齷蹉,但是這都是個人之間的小矛盾,放在醫院的利益面前,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們要不要各自退一步,張曼清那邊,你放心,我一定做好批評教育的工作。你也就別堅持己見,讓她今早回來上班吧。”
副院長想當和事佬,只是他顯然並不瞭解樑柔跟張曼清之間的矛盾,遠不是一句女同事之間的齷齪就能形容的。
別的事情,樑柔都能退一步,但是讓張曼清回來上班,樑柔真的做不到。
她當初固執的想要進中心醫院,就是爲了報仇,爲了將張曼清當年付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報復回去。當年張曼清逼得樑柔無路可走,甚至非法拘禁,要不是樑柔自己下定決心放了一把火,現在樑柔會淪落到什麼境地,簡直不敢想。
對別人,樑柔能拿出良善心,但是對張曼清,抱歉,她真的沒法原諒。
再來,就是敵意,絕不是樑柔單方面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因爲什麼原因,張曼清總是對樑柔充滿敵意。這是樑柔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想通的事情。
到底爲什麼?
只是這個原因顯然不因爲副院長而得到解決。
樑柔很堅持,“抱歉院長,張曼清這個人跟我之間,沒那麼容易達成和平共處的共識。如果您執意讓她回來上班,那隻能我辭職。”
“你這個同志”副院長一驚。
他今天叫樑柔來,說爲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其讓張曼清上躥下跳的四處找麻煩,不如樑柔這邊退一步,放張曼清回來上班,這樣對醫院沒壞處,也能把張曼清安撫下去。沒想到樑柔如此堅決,一副兩者只能取其一的架勢。
若是需要在樑柔與張曼清之間挑選一個人,那當然是要保樑柔的,因爲樑柔,中心醫院前前後後,已經接受了來自葉梟以及聶焱的多項捐款。有了這些捐款項目,就算樑柔是個草包,醫院也會好好的供着她。更何況,樑柔本身能力不低,副院長也不是完全不瞭解情況,多方瞭解,就樑柔的專業能力,完全不亞於景杉,雖說資歷還淺,但現在已經有病人慕名來找樑柔診治。
無論於公於私,樑柔都比張曼清要重要的多。
副院長沒辦法,就只能嘆氣說:“就不能給我個面子?”
這種話,在國內的情勢下,其實是很具有殺傷力的,面對領導,不給面子就是很大的問題了。樑柔很想給副院長這個面子,可是張曼清的事,她實在沒辦法妥協。
樑柔堅定的搖了頭,“不是不給您面子,只是她”
副院長有些下不來臺,揮手說:“算了算了,當我白說,你回去上班吧。”
樑柔能看出副院長是不高興了,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發虛。但牽扯到張曼清,樑柔還是沒多說,轉身從副院長等辦公室出來了。
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午飯時間,景杉在樓下食堂打了飯上來,一碟碟的放在辦公桌上。醫院食堂的飯菜,向來是以清淡爲主的。平時不覺得什麼,今天樑柔聞着,竟然有幾分犯惡心。
她壓了下胸口。
景杉看到,就有些責備的說:“讓你早上吃好,你今天是不是又沒有吃早餐?”
樑柔默了下,早上她是陪着安安吃過早飯的,只是安安早上就悶悶不樂,樑柔也擔心安安跟什麼似的,哪裡能吃得下去。這會兒噁心,恐怕是餓過了纔有的反應。
這麼想着,樑柔就給在安安校門口守着的六猴兒去了電話,問問安安的情況。
早上安安就沒怎麼吃,中午可別在餓着的好。
樑柔自己也不想想,早上安安整整背了半書包的點心零食去學校,哪裡會餓到。
六猴兒在學校門口也不是不操心的,事實上,六猴兒不比聶焱樑柔擔心的少,安安也是六猴兒看着長大的孩子。六猴兒跟樑柔說安安一切都好,他還看見安安跟同學在操場上玩了呢,笑的特別開心。至於午飯,也不用擔心,琪安是早、午、晚飯全包的學校。在創建之初,琪安是規劃爲二十四小時封閉治的貴族學校。
只不過這種制度在國內還不是特別被家長接受,上初中了還可以,小學生就讓住校,一週回家一次,很多家長都捨不得,所以琪安設備上是住宿學校的配置。安安在學校不僅能吃午飯,還能睡午覺,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樑柔徹底放心下來,這才吃自己的午飯。
她吃的不多,看起來有心事的模樣,景杉就少不的問:“趙院跟你說什麼了?”
在醫院呆的時間久的人,說起醫院這些院長,都不加‘正’‘副’這樣說明職位的字眼兒了,直接用姓氏代替,趙院,李院,說出來,大家心裡就都清楚了。
樑柔面對景杉倒是沒什麼好隱瞞的,“趙院想讓張曼清回來上班。”
景杉眼睛一眨,其中的道道就想出來個七七八八,“張曼清鬧了吧?”
樑柔點頭,張曼清絕不可能就如此善罷甘休,會鬧,是意料當中的事情。
景杉就問,“你沒同意吧?”
真讓張曼清回來,往後恐怕就沒有消停日子了。樑柔表示她沒有同意張曼清回來。景杉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說了句,“總要徹底解決,只有前日做賊的,還沒聽說過有前日防賊的。”
任由張曼清這麼蹦躂,雖然傷害不到樑柔的實質,可是總有這麼一個人不懷好意的在一旁,心理上還是沒辦法得到安寧。
景杉的話讓樑柔想了好一陣。
她是不是過去的這些年逃避的太多了。
下午樑柔特別去看了樊可馨,陪護在照顧她。葉梟去了公司,他畢竟是那麼大一家公司的老總,不可能什麼都不管了徹底陪着樊可馨。而且現在葉黎昕也已經上學,樊可馨恢復情況不錯,葉梟就更能放心去公司了。
沒了葉梟跟葉黎昕,樑柔跟樊可馨倒是能多聊一會兒。
樊可馨是個很和善的女人,也可能是經歷了一番生死,看開了很多吧。她的話也讓樑柔漸漸開闊起來。
也許,過去被樑柔認爲最過不去的坎,也沒那麼難。
放學接了安安來醫院,樑柔還忙,景杉倒是能抽出時間來輔導安安的功課,安安第一天上課,雖說已經不如前一天那麼排斥,可是功課不可能一天就跟上,聽不懂的還是聽不懂。
景杉就給安安一句句的教。
樑柔覺得讓景杉給教挺好,孩子有時候很奇怪的,樑柔給教功課,安安就會耍賴,不好好學。樑柔語氣重一點,她又要哭。
但是景杉呢?怎麼給說,安安都聽話的很。
有時候太親密了,如安安跟樑柔這種相依爲命的母女,反而不是那麼好說些嚴肅認真的話題。
樑柔對此樂見其成,就接過景杉的病人,給景杉騰出更多的時間能輔導安安。
下班後,樑柔帶着安安回了觀海閣。
聶焱依舊在忙。
安安問了幾句聶聶怎麼還不回來,樑柔給解釋了,也就不怎麼問了。
把安安早早安頓着睡下,過上學生生活,安安的日常作息就必須變得很規律。安安睡下之後,樑柔靠躺在牀上等聶焱,腦海裡一直盤旋着一個想法。
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樑柔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聶焱已經回來,並且就從樑柔的身後上牀,一把將人抱住。
聶焱身上有酒氣,濃郁的很。
樑柔皺皺眉,她已經睡的有些昏沉,被他這麼酒味濃重的一薰,渾身都不舒服。腦子清明起來,馬山記起他手臂上的傷,他傷還沒好,怎麼能喝酒?
樑柔扭着想從他的懷裡出來,聶焱卻酒勁上來,摟着樑柔就親。
他身上菸酒味兒太濃,親暱的時候接觸更多,味道更重。樑柔猛然間胸中翻滾,使出全力推開聶焱,就趴在牀邊乾嘔了起來。
樑柔的嘔法很徹底,簡直跟搜腸刮肚一樣。
聶焱的臉色一點點的難看起來,他就那麼讓她噁心嗎?
樑柔一番嘔完,臉色蒼白的可怕,人也有些暈乎乎的。聶焱壓着脾氣,扶着她想讓她躺下,樑柔卻還是不行,推着聶焱讓他去洗澡。
聶焱沒辦法,只能爬起來去洗澡。
之前都是樑柔給洗,可是今晚看她這模樣,是洗不成了,怕她暈倒在衛生間。聶焱自己去了,他原本就不是個多講究這方面的人,也不管手臂上的傷,就在手裡衝着洗。
樑柔起來開了窗戶透氣之後,就看到聶焱手臂上的水。
能有什麼辦法,遇上這人,就只能追着他。
樑柔拿了藥箱來給聶焱上藥,少不得說他,“你看看,傷口根本沒有恢復的跡象,你再這樣下去,這手臂是不用要了。”
這話聶焱聽多了,根本不當一回事。
而且今晚他應酬喝多了,幾種酒混着喝,到現在頭疼的厲害。根本不想聽人在耳邊嘮嘮叨叨,聶焱有些不耐煩,語氣有些嚴厲的喝,“行了!”
樑柔一愣。
腦袋還有些發木。
不過看他眉頭緊鎖的模樣,樑柔也心疼他。
給把手臂好好的包好之後,也就不多說什麼,爬上牀跟聶焱躺在一起睡。聶焱可能是怕她又噁心,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他們兩個人吧,只要在一起,就沒有這樣疏離的時候,這時候反倒是樑柔不習慣。
勾着手抱住聶焱的腰,聶焱雖然有些冷冷的,可能還是再爲剛纔樑柔乾嘔的事情不開心,可是她都先抱他了,他也就有些不情不願的回抱她。
樑柔在夜燈下,看聶焱雖然眼睛閉着,可是眼珠子在裡面還是動來動去的模樣,就知道他根本沒睡着。
整整想了一天,樑柔心裡壓着事情,她也沒個人能說,只能跟聶焱商量。
樑柔開口說:“聶焱,我想約張曼清談談。”
從早上開始樑柔就在想這件事,她跟張曼清走到今天這步不死不休的地步,到底是爲了什麼?從前樑柔不敢面對,她怕面對唐欽的背叛,更怕知道安安的來歷。不敢想,樑柔一度不敢去想自己還曾有過其他的性經歷。
骨子裡樑柔還是十分保守的人。
女兒不是丈夫的,這件事對樑柔來說,是刻在骨子裡的恥辱,她不想承認。
但是現在已經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已經看開。樑柔現在不需要去通過別人的認可來獲取自信,她的女人,她的聶焱,她的工作,都給了她可以勇敢面對過往的底氣。
聶焱的確沒睡着,他腦子裡還在轉着今晚酒會上各種人的面孔。
不走到這一步真的無法感悟這其中的勞心勞力,從前基海兆業的大事都有聶兆忠頂着,現在聶兆忠撂挑子,一切都由聶焱來獨挑大樑,這其中的工作量,遠遠超乎聶焱自己的想象。
如此的忙,如此的累,最關鍵是對各種不同人心思的猜測。
在看人方面,聶焱是比不過聶兆忠的,這是需要長久的經驗才能辦到的事情,聶焱能做到就是多想,多觀察。
他一刻都不敢放鬆。
驟然聽到樑柔說起張曼清,聶焱一時想不起是誰。腦子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聶焱沒心思爲了這種小人物費心,眼睛都懶得睜開,直接問:“她又惹你了?”
樑柔一聽他那個語氣就知道,這時候她要是點頭,聶焱必定就能讓張曼清消失在臨海市。但樑柔的原意並不是如此。
她支支吾吾的說:“我想問問她,到底安安的父親是誰?”
當年的一切現在來看,可能知道安安親生父親是何人,唯一的知情人就是張曼清。樑柔自己是完全想不起來的,她也假設過,可能是當年被張曼清陷害了。
只不過這個陷害爲什麼呢?
種種疑問都在樑柔心裡,多少仇恨也抵不過心底的疑惑。
她沒有招惹過張曼清,爲什麼張曼清要如此對她。想要一個答案,想要給自己一個交待。
樑柔是這麼想的,可是聶焱顯然跟樑柔的想法不同。
他豁然睜眼,眼中狠戾的光乍現。
樑柔嚇了一跳。
聶焱呼就坐起來了,居高臨下的瞪着樑柔,“你到底想幹什麼?!”
說完這話,他甚至用譏諷的口吻說:“想跟安安的父親一家團聚?重歸舊好?”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樑柔急忙爬起來解釋,“不是,不是,我就是覺得,安安總該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聶焱炸了鍋。
“你早不想知道,晚不想知道,現在想知道了?!你還想幹什麼?嗯!說出來我聽聽!我看是我寵你太過,倒是讓你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他話說的這樣重,樑柔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到底爲什麼現在想要知道?
讓她怎麼說?當時鬧離婚的時候,樑柔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心裡,自己是個忠貞的女人,除了丈夫,從沒有跟其他的男人接觸過。孩子不是唐欽的,又會是誰?她那時候覺得是別人在誣陷她。
後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根本無暇顧及自己,一日日的忙着聶焱都已經筋疲力盡。
她今天不過是因爲醫院副院長還有景杉的話動了這個心思,想着就算是陷害她,也總歸是有個理由的吧。查清楚纔好啊。
沒想到跟聶焱說,就成了這樣的結果。
再者,聶焱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她該是什麼身份呢。
樑柔坐在牀上,垂着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聶焱依然怒火未消,大聲嚷嚷道:“你給我安分守己一點,你之前的那些事情我都不計較,安安是誰的孩子,我也不在乎。可是你要敢再犯從前那樣的事,跟亂七八糟的男人糾纏不清,你試試!我打死你!”
拋下這話,聶焱轉身就走,那模樣冷酷的像是京城冬日裡最冷的夜。
樑柔聽着樓下車隊離開觀海閣的聲音,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
原來不是真的不介意啊。
不怪樑柔胡思亂想,從前聶焱不過是個小混混的時候,跟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在一起,就已經被人詬病。現如今就聶焱的這個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能跟樑柔在一起,是多少人都跌破眼鏡的事情。
聶焱說讓樑柔看清自己的身份。
什麼身份?
高低貴賤的身份嗎?樑柔雙手抓着牀上的被褥,一點點的抓緊。
聶焱從家裡出來,只覺得頭更疼。
心裡的怒氣沒有消減多少,他是真的難以忍受。越是手握權力,越是對樑柔的過去難以容忍。強大的佔有慾,瘋狂的控制慾望,讓他漸漸沒有了從前的豁達。那時候他沒有能力,樑柔的過去他無從改變,只想擁有她的未來。
可是現在,不同了。
他有這個能力。
他能輕而易舉的抹殺掉樑柔曾經的一切。
但就算如此,聶焱還是嫉妒的發狂,想到樑柔曾經屬於別的男人,想到她曾經爲別人生育安安,聶焱就壓抑不住脾氣。
現在樑柔還想回頭去找安安的父親。
她想幹什麼?!
聶焱一拳捶在車內沙發上,他甚至想,是不是該讓樑柔辭職,回家當全職太太的好。
省得她事多。
樑柔跟聶焱的矛盾,並不是勢均力敵的鬥爭。樑柔完全處於弱勢的一方,她無力抵抗,甚至不知道從何處反駁。
她曾經的婚姻,安安不明的身世,都是她的原罪,解釋不清,也無從逃避。
樑柔自己沉靜了一夜,在聶焱什麼都不是的時候,樑柔的過去也許還能糊弄過去,當聶焱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地方,不管是聶焱自己,還是周圍的人都會拿着放大鏡去觀察樑柔。她身上的每一個污點,都會被放大,就算不是污點,也會被抹黑成污點。
他們是要結婚的。
就算樑柔從沒說過,卻早已經在心裡認定了,不管拿不拿結婚證拿一張紙,這輩子她都不會離開聶焱了。認定了他,就要爲未來做準備。
樑柔是個死心眼兒的人,認定了的事情,就要去做。並且百折不撓,曾經這是聶焱讚賞她的地方,現在,卻又成了她忤逆他的根源。
樑柔愈發的認定,一定要搞清楚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無論是爲了安安,還是爲了聶焱,或者爲了她自己,都不該讓過去,成爲一筆糊塗賬。
樑柔越是到這種時候,越是沉穩。
她一夜未眠,早起卻看不出什麼大的情緒問題,再送安安上學的路上,甚至還在給安安輔導功課。接着上班,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
樑柔通過科室之前的人事記錄找到了張曼清的電話號碼。
正當她猶豫着打過去該如何說的時候,預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醫院裡。
“哪裡覺得不舒服?”樑柔手裡還翻開着病例,沒有擡頭,只是問。
卻沒想到就是這麼一點點的時間,突然就被人抓住了頭髮,樑柔一痛,下意識的擡頭,正面對上蘇蘭。她的前婆婆,唐欽的母親。
根本沒有給樑柔多猶豫的時間,蘇蘭上來對着樑柔就是動手動腳。
好在景杉就在樑柔對面,反應迅速的過來拉蘇蘭。
蘇蘭嘴裡罵罵咧咧,“我就知道一定是你這個掃把星!要不是你,我兒子不會到現在還沒個孩子,都是你!我打死你這個掃把星,臭婊子!”
難聽話如岩漿噴涌,不斷的從蘇蘭的嘴裡冒出來,灼燒着樑柔的心。
樑柔的頭髮被蘇蘭薅下來一大把,樑柔疼的整個人都是懵的。
景杉對蘇蘭並不陌生,蘇蘭之前來神外科鬧過好幾次,不過那時候她針對對對象是張曼清,沒想到如今倒是成了樑柔。蘇蘭是拿着正規的病例來掛號,正規途徑進來的,醫院是看病的地方,就算有人認出蘇蘭,也不會阻止,萬一她是真病了呢。
沒想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樑柔被蘇蘭撕着頭髮揣起來的時候,小腹在桌角上碰了一下,感覺有些墜墜的悶疼。
她雲裡霧裡,就看景杉跟護士們一起,把蘇蘭給攔了出去。蘇蘭話罵的難聽,無非就是說樑柔當年懷了野種,害了唐欽一輩子。到現在唐欽都還沒有個自己的孩子,反反覆覆都是這些話。
樑柔因爲肚子疼,一屁股坐下就沒站起來。
等蘇蘭被趕來的六猴兒他們徹底帶走之後,景杉纔去而復返。
景杉看樑柔很難受的樣子,先給樑柔倒了杯熱水,詢問着,“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做個全身檢查?”
蘇蘭一個老太太,能有多少殺傷力,只是撞了一下,有些疼。
樑柔捧着杯子搖搖頭,臉色並不見好。
景杉看樑柔這樣,尤其是她從來梳的很整齊的頭髮被抓亂,整個人有種披頭散髮的狼狽,於心不忍,少見的說了些從不會說出口的話,“你也別心裡難受。張曼清跟你前夫結婚這些年,還沒有個孩子,之前她這個婆婆就來鬧過好幾次,說張曼清耽誤了她兒子。現在又來鬧你,我看她是想孫子想瘋了,這種人,報應已經來了。”
能讓景杉說出這種話,可見是真的氣的狠了。
樑柔對蘇蘭的心理歷程,能瞭解一些。蘇蘭當年兒子考上公務員,志得意滿的不得了。唐欽娶樑柔的時候,蘇蘭就不滿意,覺得娶了個大學沒上完,沒有固定工作的女人。給他們唐家丟了臉,後來唐欽跟樑柔離婚,娶了張曼清。
當年蘇蘭是多麼志得意滿,覺得兒子終於找到了門當戶對的人生伴侶。
沒想到這都五年了,張曼清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再者張曼清的性格跟樑柔完全不同。若說樑柔是水,張曼清就是火。
蘇蘭那樣的性格,能欺負樑柔,使喚樑柔,卻在張曼清面前討不到便宜。
這麼多年,蘇蘭的日子不會好過。
對仇恨的人最深的報復,是不是就是看着她們互相殘殺?
曾經樑柔這樣想過,現在卻明白,沒有什麼是真的能置身事外的。張曼清跟蘇蘭的矛盾,若是被有心人挑撥,很容易讓蘇蘭將矛頭再一次指向樑柔。
六猴兒把蘇蘭趕出去之後,跑回來跟樑柔道歉,他過濾掉不少人,卻唯獨漏了蘇蘭。六猴兒根本不認識蘇蘭啊。
這是無法防範的事情。
樑柔並沒有爲了這個跟六猴兒生氣,反倒跟六猴兒說,讓他別把這事情告訴聶焱。爲了替六猴人掩護是一方面,再者就是有過昨晚的爭吵,樑柔實在不敢再拿她前夫家的事情去說給聶焱聽。
還不知道聶焱要怎麼發一場脾氣。
樑柔揉揉太陽穴,勸自己說大概天下所有離婚的女人,都要面臨這樣的困境,前夫與現任的關係,以及曾經的過往帶過現在的副作用。
沒辦法逃避的,每個人都要面對。
就在樑柔還沒有理出具體做法的時候,張曼清倒是先一步給樑柔來了電話。
樑柔因爲查過張曼清的號碼,所以她打過來,樑柔就知道是誰。
接起後,張曼清笑着說:“樑柔,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
樑柔抿抿脣,心裡的疑惑更甚,並沒有如張曼清預想的那樣,樑柔沒說狠話也沒破口大罵,而是極冷靜的說:“我們見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