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昌見李沁還是有些不理解。
隨即道:“這就如當初修鐵路一樣,你的成衣買賣,從前只僅限於京城一地,可是爲何,現在你的成衣作坊要擴張,這是因爲你看到了商機,看到有了鐵路,你的成衣可以經過鐵路的運輸,送到天津衛,送到北通州,甚至將來送去山東,送去遼東去。所以你察覺到未來買成衣的人越來越多,購買成衣的區域越來越廣泛,所以你纔想辦法,籌集大量的金銀,招募更多的匠人,購買更多的布料,還想給自己建一個染布的作坊,將你的買賣擴大。畢竟,雖然火車的運輸價格昂貴,可你的成衣畢竟輕薄,這一箱箱的成衣,就算是一車廂的貨,雖然要花費不少銀兩,可一車廂,你卻可以塞進成千上萬件成衣去。鐵路帶給了你的便利,而你因爲便利,所以擴大了生產。”
“而這交易所也是一樣啊,從前購買股票,就很不方便,而如今,人家要做的,就是提供這個方便,讓原本嫌麻煩的人,也能輕易買到股票。讓那些害怕股票在手上,不能隨時取兌的人,可以輕易的變現,大家一看如此便利,這買的人是不是更多了,投入進股票的金銀是不是也更多了?所以這交易所,其實就是鐵路,張靜一將股票交易的鐵路搭設好了,那麼自然有無數的資金,涌進去。李兄,你來說說看,接下來會如何?”
李沁想了想:“這樣說來,股票還會漲?鐵路公司的股票……”
劉文昌微笑的看着李沁:“做大事的人,不能只看一隅,而應謀全局,鐵路公司的股票,當然有利可圖,可所圖的畢竟有限,現在鐵路公司的市值,已經透支了未來十年的利潤,就算將來,各地的鐵路都修建了起來,它的營收和利潤,還有每年的分紅,終究還是有限的。”
李沁此時肅然:“那麼劉賢弟……”
“遼東礦業!”劉文昌道:“遼東礦業……未來可期,其一這是新股,一旦發行,價格就算偏高,可畢竟礦業還未開始盈利,所以……再高也高的有限。除此之外,水滿則溢,現在的鐵路公司就好似那個滿了水的鐵桶,這溢出來的水總要有一個去處,現今天下,除了鐵路便是這遼東礦業了,因而……不出意外,未來一定會有一段時間,隨着遼東礦業的利好消息傳出,這股價會有一段時間的暴漲。如此之外,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現如今……什麼不需要礦?小到尋常百姓的鍋碗瓢盆,往大里說製造武器還有鐵路,再有每年在路上跑的蒸汽機車,還有你那作坊,你那作坊,所購置的紡織機器,難道不需礦嗎?以我之見,遼東千年來,都未曾大肆開發,許多的礦產,裸露於野外,無人問津。將來鐵路再通過去,那麼一車車的礦,將源源不斷的入關,不只如此,這遼東一直都是張家在經營。所謂成事在天,謀事在人。遼東郡王張靜一,是個能幹成事的人,你看他辦軍校,看他建的紡織作坊,看他推行的新政,再到鐵路公司,哪一件事沒有成?這天底下,倘若當真要說一個人有經營之才,那麼我看這朝中諸公,坐而論道可能比遼東郡王強,論起能言善辯亦或者是詩詞歌賦,這遼東郡王與他們也是相去甚遠,可是要說……經營……天下有誰可與之比肩。”
劉文昌頓了頓:“投銀子去做買賣,說到底,其他的研判都是虛的,因爲任何買賣都有利可圖,真要去一個個議論,世上哪一行哪一個門道,會沒有利潤呢?可是……爲何成事的人永遠都是鳳毛麟角,那麼其他人呢,其他人去了何處?可見,投銀子,投的就是人,人選對了,那麼便不會有錯。這礦業乃是張傢俬產,遼東郡王如今既肯上市發售新股,這其實頗有立木爲信的意思。”
劉文昌繼而道:“正因爲如此,所以我若是猜測不錯,這礦業關係到的,其實不只是金銀的問題,張家還缺銀子嗎?對於遼東郡王而言,經營遼東,纔是他這個鎮守遼東的郡王之本業。也是他們張家未來的立身之本。所以我所預料的是,張家其實是先以這礦業入局,而後藉此盤活整個遼東,所以………這礦業,只能成功,決不允許失敗,這遼東礦業,將來勢必前途無限,今日若是不買,那麼此後十年,只怕都找不到這樣的好生意了。”
李沁聽的一愣一愣的。
這傢伙的話,還真是一套又一套。
不過細細思來,倒是很有道理。
李沁忍不住一臉欽佩的看着劉文昌,忍不住道:“劉賢弟這番話,令人醐醍灌頂,我遠不如你。”
劉文昌笑了笑,道:“哪裡的話,其實這些日子,與李兄結交,才讓學生大開眼界。”
這也是實話,劉文昌確實底子很厚。
這不是因爲劉家當真是詩書傳家,詩書裡的那些東西,算個屁。
根本原因在於,劉文昌出自官宦家庭,他的曾祖父曾任布政使,祖父做過侍郎,父親就更厲害,直接做過內閣大學士,出自這樣的家庭,讓他看待問題,往往能跳脫出眼前的侷限,反而會用更宏大的眼光去看待許多問題,這父祖們就算閒聊的時候,他隨意聽一些,也足以讓他大受裨益,當然,單單有這個沒有用。
而劉文昌獲益最大的,恰恰是去了新縣,這種出自高門的思維方式,一下子又進入商業領域,看着這商業之中如何運轉,商賈們如何圖利,又與許多商人打交道多了,自然而然……將自己的家庭和新縣的見聞結合起來,使他徹底的跳脫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這麼說來,買礦業就對了?”
“對,而且要快,一旦慢了,等到大家察覺,就遲了,好在現在大家還根深蒂固的認爲,鐵路依舊有利可圖,趁此機會,火速收購新股,未來就可期了。我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早將手中的鐵路統統售賣掉了,鐵路未來可能還能掙一些銀子,可已到了極限,實在沒有追高的必要,如今籌措了紋銀無數,就是打算入股礦業的。”
“那你爲何不早說……”李沁搖了搖頭:“你若早說,我也預備一些金銀。”
劉文昌搖搖頭:“你不成,你畢竟做的是成衣買賣,這些日子又大肆擴張,這等事,你還是不要摻和,需要入股肯定有大起大落,若是如此,你還怎麼安分經營呢?其實成衣未來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趁着你做的比別人早,經驗比別人豐富,調集所有的金銀,趁着這市場即將開拓,狠狠的擴大你的買賣,將來必能一躍而起,所謀之利,也絕不在這礦業的利潤之下。否則,你一面經營着成衣的作坊,一面又隨時受股票的漲跌起伏影響,一份金銀,卻想兩用,一個心思,卻得兩頭猜,最終的結果,反而是兩頭不落好。”
李沁聽罷,也不無感慨:“那我買幾百兩銀子,跟着樂呵樂呵。”
劉文昌微笑:“對,樂呵樂呵挺好。”
李沁笑了笑:“劉賢弟這一次預備了多少金銀?”
劉文昌道:“你我朋友,我也不瞞你,其實也不多,只是小試身手,不過區區百七十萬兩。”
百七十萬兩……
李沁:“……”
他和劉文昌結識,只知道劉文昌曾是讀書人,也做一些買賣,因此大抵測算他的身價,該是十萬上下。
可哪裡知道……人家買個股票,轉手就是一百七十萬兩……
這絕對是天文數字了。
當初劉家掏出了老本,幾乎將數十萬兩銀子全部砸去買了鐵路,成本價大致在六七兩,如今,這鐵路公司的股票,已是二十多兩,可謂是一夜暴富。
這劉文昌倒是夠狠,轉手將鐵路公司的股票,在這十幾日時間裡,統統賣了,這一次預備了大量的資金,似乎盯住了遼東礦業。
要嘛上吊,要嘛直接富甲一方!
劉文昌卻是輕描淡寫,其實這個時候,他內心深處比李沁要緊張。
不緊張才見鬼了。
這事他爹還不知道,若是知道,肯定活埋了自己。
好在劉鴻訓是內閣大學士,忙的腳不沾地,這事兒……他顧不上。
“走吧,李兄,我們進去瞧瞧,且看看這交易所,到底有什麼名堂,也見識見識那遼東郡王的手段!”
劉文昌微笑。
李沁卻越發覺得這劉文昌,可能不像表面這樣簡單了。
這樣的談吐,這樣的眼光,還有這樣的身家,這京城之中……擁有任何一樣的人,可能有不少。
可若是三者卻都擁有的人……只怕屈指可數。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百多萬兩銀子,居然也不避諱,這對尋常的商賈而言,卻是很避諱的,在這個時代,商賈畢竟處於弱勢,因而,大家都不敢過於露富,就是害怕遭來橫禍。
豈不聞破家縣令、滅門知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