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茶會之後,消息已經很明朗了。
張家突然售出這麼多的糧,糧價肯定得跌。
可張家的目光短淺,只見眼前之利,所以爲了長遠打算,這糧價還需哄擡起來。
未來還要漲!
這幾乎是所有糧商們的論斷。
隨即,三萬石的糧,也迅速地被吃空。
張家這裡……到處都是現銀,白花花的銀子,堆砌得老高,爲了數錢,不得不僱請幾十個賬房,拿着秤砣,將一塊塊銀子上稱,而後記錄。
爲了以防萬一,張靜一還調了一隊錦衣衛校尉在這裡嚴防死守。
看着這無數的銀子,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不過……這顯然只是開始而已。
隨後……張家繼續售出糧食。
第四日,五萬石。
這個數目,對於京城的糧價而已,不啻是毀滅式的打擊。
當日,糧價降低到了十兩銀子一石。
不少的糧商,已經囤積瞭如山一般的糧食,現在卻有點傻了眼。
什麼情況。
剛剛十一兩銀子買的糧,第二日就跌到了十兩。
於是,糧商們急了。
這一次,不需相隔三天,而是次日,所有人便聚在了商會會館。
人們唉聲嘆息地道:“張家拿出這麼多的糧來,依我看,糧價真要跌了。”
“哎呀,已經十兩了,今日會不會九兩?這張靜一哪裡是在賣糧,是在割我們的肉啊。”
吳文龍便混雜在其中,他悶頭聽着衆人的議論,有點慌了。
連續兩三天吃進糧食,都是高價所得的糧,就指着這一次發一筆橫財呢!
現在張家這樣砸盤,而且還是當初用七錢銀子購來的糧來砸,無論是賣十兩銀子,還是十一兩銀子,他張家橫豎都不會吃虧的。
怎麼辦,怎麼辦纔好?
這一次,若是糧價再崩,他吳文龍就完了。
其實像吳文龍這樣的糧商,心情大抵都是如此,關中大旱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們四處高價收糧,就是爲了這一次狠狠賺一筆,這麼高的價錢買來,若是糧價不漲,大家就都要玩完。
“怕什麼?”有人倒是淡定自若地道:“我們手頭上能有多少糧食,又能虧損多少?人家四大糧商那,手頭的糧食纔多呢,還有那些地方上的大士紳,他們的穀倉裡,更不知有多少糧呢!咱們吃虧,固然是一死,可他們若是虧了,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這話讓吳文龍稍稍心安了一些。
不錯……
眼下糧商和士紳們都是利益共同體,價格維持住,大家一起發財,維持不住,就都得死。
且看看陳家那邊怎麼說?
便有人忍不住道:“只是不知陳先生今日會來嗎?他平日裡,可只三天來一趟的啊。”
“這就不知了……”
吳文龍等人在這商會會館裡議論紛紛,出了這麼大的事,大糧商一定急瘋了吧。
可是……
沒有來。
陳默言好像銷聲匿跡一般,依舊恪守着他的規矩。
這一下子,大家更加驚疑不定起來。
可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而來道:“漲了,漲了……”
“什麼?”坐在會館裡的吳文龍幾乎要跳起來:“什麼情況?”
“剛纔出來的消息,幾大糧商,已經去了新縣,將張家的糧,統統購空了,這麼多的糧食啊,直接拿了真金白銀,當場交割了。糧食還沒運到陳先生他們的糧倉,市面上的糧價就已應聲而漲!我聽說了一個消息,陳家那邊放出話,張家賣出多少糧,他們便購多少。”
有人倒吸涼氣。
這不擺明着就是告訴大家,大家自管等着發財嗎?
張家只要肯出貨,就一定有人吃進,市面上絕不會出現一粒糧食。
吳文龍已激動得不能自己,發財了,要發財了。
他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此前花了那麼多銀子購糧,大糧商敢用這個價格瘋狂吃進,這說明啥?
說明他們一定相信,未來的糧價,只會比這個價高,絕不會低。
於是吳文龍忙道:“現在糧價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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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快回到十一兩銀子了,照着這個趨勢,只怕還要漲。”
卻另有人憂心地道:“就怕明日張家還出貨。”
“怕什麼?張家的糧確實多,卻也有出完的一日,他張家這樣出貨,糧價也能維持,等他們張家的糧售空,這價格怕是要上天了。”
衆人七嘴八舌。
許多人已經起心動念了。
大糧商們無限保底,這基本上就是告訴大家。
你們囤吧,囤了就準能發財。
吳文龍已激動瘋了,他立即離開會館,開始尋訪自己的親友,而後去拜訪了戶部尚書,當夜,終於籌措了兩萬七千兩銀子。
發財的時候到了,哪裡還能等大糧商們來囤,說不定這兩日,張家還要調糧來賣!
這個時候,當然是能買多少是多少,跟着大糧商掙一筆大的了。
買到就是賺到了!
像吳文龍這樣心思的人,自是不少。
畢竟,這世上只能賺,不會虧的買賣不多,這就是機會。
現在大家都在想盡一切辦法籌措銀子。
吳文龍不只拿出了自己的家底,還在想辦法借貸。
錢能生錢,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任何人都抵不住這種利益誘惑的。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開始狂熱起來。
到了次日,糧價果然大漲,竟一夜之間,到了十一兩四錢銀子。
一夜之間,又不知多少人暴富。
而此時……張家還是延續從前的策略,繼續調撥五萬石糧進京。
可這一次……卻沒有引發糧價的下跌,張家供應糧食的消息一出來,這百戶所外頭,便圍滿了大大小小的糧商。
哪怕是一些尋常有些錢的人,此時也開始起心動念了。
吳文龍看着這人山人海的一幕,倒像是要吃虧似的,拼了命的擠在前頭。
甚至在這個時候,人們糧食交易,已經覺得太慢了。
畢竟,購置幾百上千石糧食,這可是足足幾十輛大車才能運完呢,這樣的效率太慢,索性直接找張家,先給他們錢,然後請張家拿出一個提糧的單子出來,到時候自己再去提糧。
以至於這樣提糧食的單據,拿到了市面上,都有人哄搶。
因而到了下午,張家供應的五萬石糧只用了兩個時辰便被搶購一空,而市場火熱之下,糧價又開始蠢蠢欲動。
瘋了……
盧象升沒有見過這樣狂熱的場面,此時竟驚得瞠目結舌。
而張靜一卻顯得很淡定,小場面而已,比這更大的場面,他都見過!上一世作爲多年的資深老韭菜,他搶過鹽,搶過大蒜,搶過房,認籌過新基金,打過新股!就這?小場面而已。
盧象升則是顯得憂心忡忡,忍不住道:“下官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這糧價如今已經這麼高,卻還在漲呢,只怕要出事了啊。”
這是實話……現在京城的糧食……幾乎都少有人零售了。
百姓們只能靠朝廷調撥的一點糧食敞開來零售勉強維持生計。
可朝廷的糧是有限的,大家爲了購糧,每日都大擺長龍。
就這,還是京城呢,京城之外呢?
“長此以往,只怕要激起民變啊。”
張靜一卻是鎮定自若地道:“不急,不急,還早着呢,對啦,拿那份奏報給我看看。”
盧象升無奈,撿起一份奏報,送到張靜一的面前。
張靜一低頭,這都是大大小小的糧商們想辦法籌措錢財的一些零星奏聞。
不得不說,大糧商出手,果然不凡!
他們承諾了要購空張家的糧食,現在不少人……已經開始砸鍋賣鐵了。
人在絕對的利潤面前,是無法抵擋這種誘惑的。
張靜一笑了笑,目光顯得胸有成竹,道:“很好,一切都向好的一面發展,明日……繼續供糧,只是……這一次,咱們少供應一些,只供應一萬石。”
盧象升一愣,驚詫地道:“清平伯難道只想着掙錢牟利嗎?”
張靜一微笑不語,脣邊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難道他要告訴盧象升,他掙錢也是爲了天下蒼生嗎?
別人是很難理解的。
“明日,纔是真正瘋狂的時候。”張靜一淡然一笑。
次日一早。
張家的糧又到了。
只是這一次,張家供應的糧食數量卻是暴跌。
這一下子……吳文龍已經高興得要跳起來了。
張家的糧……快不足了。
當所有人鉚足了勁,揮舞着砸鍋賣鐵或是借貸來的銀子跑來張家等着購糧的時候,大家才發現,只七八個商賈進去,張家就掛出了售罄的牌子。
於是,奇蹟出現了。
糧價飆升。
因爲此前人們已經預感到糧價必漲,使得越來越多人開始購糧,這購糧的人是原先的數倍,可張家的糧食供應卻是減少,若是不漲,那就沒有天理了。
於是……
十三兩五錢。
糧食的價錢定格在此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糧商都暈乎乎的。
可以想象嗎?倉裡囤積的那些糧食,一天一個價,一百兩銀子,第二天就變成了一百一十兩,甚至一百二十兩,且什麼都不要做,躺着吃,這樣的利差,也夠自己逍遙半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