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阿姨,這是張公公給您的。”
趙金亮把女官錦繡送出御書房的宅院,拿出一塊雕刻精美的鴛鴦玉,佩,這玉佩看着溫潤精緻,識貨的人都知道,這東西如果放在外面的大珠寶行賣,開價千金肯定會被人搶。
錦繡在李太后身邊當差,自然眼界廣闊,知道是好東西,但也僅此而已,笑着收下,伸手彈了下趙金亮的腦門,開口說道:
“叫什麼阿姨!叫姐姐!”
在屋中,張誠臉色陰沉,萬曆皇帝卻帶着些惱怒,開口說道:
“宮中能有什麼異動,難不成寡人會拿着刀行兇嗎?”
張誠那邊沒有接話,萬曆皇帝側過臉看了眼,反倒是搖頭寬慰說道:
“張伴伴,母后那邊有自己的心思不假,她老人家也不會害寡人,宮內衛戍由慈寧宮掌着又不是一年兩年了,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去山西查辦欽案,慈聖太后的表態給萬曆皇帝觸動很大,有些事也是無可奈何,大方向上卻很是信任。
聽萬曆皇帝這麼講,張誠嘆了口氣,躬身說道:
“萬歲爺,太后娘娘掌兵,這個自然穩妥,可奴婢擔心的不是那如...”
“馮大伴嗎?大伴雖然跋扈,但說他今.寡人覺得大伴不會這麼做。”
說到馮保的時候,萬曆皇帝頓了下,可還是給出了肯定的說辭,張誠搖搖頭,肅聲說道:
“馮公公那邊,奴婢也覺得不會做什麼膽大妄爲的事情,奴婢擔心的另有他人......”
“誰?”
萬曆皇帝問了一句,張誠眉頭擰起琢磨了琢磨,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誰,只是心裡不穩,覺得要加強戒備,要用放心的人戒備才能安心些。”
萬曆皇帝搖搖頭,拿起桌子上的奏摺說道:
“這麼多事情,張伴伴你心中不寧,所以纔想東想西,張居正......哦......張先生病重,不穩的是外面,宮內馮大伴在,母后那邊在抓總,想不穩也要有個不穩的由頭,外面的禁衛也是用熟了的,不必擔心太多。”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把手中的奏摺丟到了桌上,冷笑着說道:
“張先生病重,天下動盪不安,宮內都不穩了,真不知道聯是天下之主,還是張先生是天下之主。”
雖說天子身邊禁衛輪換的事情沒了消息,不過宮內的守衛和戒備明顯緊張子起來,慈寧宮那邊自不必說,皇帝、皇后、貴妃還有下面嬪妃,以及後宮的幾位皇太妃那邊,都增加了護衛的人手。
每日宮中巡查的隊伍則增加了班次,紫禁城的幾處城門,宮內的關口盤查也是嚴了許多,有品級的宦官、女官,他們這邊或者有人指派,或者自己想辦法,也都是謹慎小心起來。
但宦官、宮女整日裡在宮內生活勞作,熟門熟路的,對他們的盤查也說不上怎麼嚴,有的宦官甚至可以避開宮內的卡子,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皇城西南的那片冷清宅院中,就有人在集會,臨近六月天氣已經有些熱了,這屋子門窗緊閉,裡面還點着香火,每華人都是滿頭大汗。
“拜三陽,信三陽,三陽降世還我陽......”
七個人雙手合十的跪在地上,默默誦唸,在他們的上首就是擺着三陽佛的香案,翻來覆去的誦唸之後,衆人都是起身。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轉過身,尖聲說道:
“佛祖已經傳下法旨,說六月七月,凡是信他的都有天大的富貴在身,真是立下大功勞的,陽根復生都是可能。”
聽這人這麼說,下面站着的六個人臉上都是露出了狂熱的神色,那人又繼續說道:
“這京城建立,是有妖人用了邪法的,始終有一股黑氣在城內,因爲這黑氣,佛祖始終是降不下神通來,如今佛祖降下大法力,這黑氣就要破了,黑氣一破就是極樂世界來臨之日!!”
說的激動,聲音卻放得低,衆人又是齊聲誦唸,那人開口說道:
“各位兄弟平日裡勤謹修行,眼看就要到了報償的時候,各位要時刻做好預備,不要錯失良機!!”
衆人都是躬身應了,大家又是齊聲的誦唸“佛號”。
在這裡面一切做完,幾個人次第走出了屋子,人人低頭行路.生怕臉上的興奮被別人看到,人羣中的李全走了兩步,拍了下腦門,對身後的人說道:
“老劉,等下回去幫我打個招呼,我去外面買包點心,回來給下面幾個小的解解饞。
那老劉愣了下才點頭,李全笑了笑就向前走去,走出宅院沒幾步,大家就分開走路,回各自的衙門。
李全走了會,卻聽到身後腳步聲響.他找的那個老劉小跑追了上來,李全連忙停下等待,老劉跑到跟前,前後左右張望了下,低聲說道:
“小李,香主那邊單獨吩咐過,這次傳法之後,誰要是離開皇宮,一定要跟他稟報……我隱約聽說可能會有什麼處置,總歸不是好事,你還是別出去了。”
聽到這老劉的話,李全一愣,連忙笑養說道:
“多虧劉大哥點醒,要不然小弟爲了這嘴讒就要耽誤大事,那小弟這就回偏房那邊辦差,不說別的,改日和劉大哥一起吃酒。”
“這麼客氣作甚,上次竹料虧空要不是你先幫我墊上,現在我就被髮到浣衣局去了,咱們自家兄弟,這都是應該的。”
這老劉是直殿監管物料的頭目,把宮內的竹料私自在宮外賣了不少,李全去領用的時候這樁事露了出來,李全也沒有爲難,反倒出了單子讓人在外面採買了進來,這劉宦官就承他的情,結果兩天後香主召集人拜佛,卻發現兩人都在三陽教中,關係又是親近了許多。
雙方又是客氣幾句,這才分開,背過身,李全的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不能出宮,不能去那個點心鋪子,他沒有任何可以傳遞消息的渠道。
可聽那香主傳法時說的那些話,最近搞不好就有大事要發生了,李全心中爲難,卻沒有什麼辦法可想。
...……......
“混帳東西,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養你是白吃飯的嗎?拉出去,打二十鞭子!!!”
京營副將夏元成的內宅中,人人噤若寒蟬,夏老爺心情不好,方纔最得寵的小廝送茶水進去,不過潑灑了點,就被打了兩個耳光.又讓親兵拉下去抽鞭子。
夏府的下人們也都知道怎麼回事,老爺自從張閣老病重之後,就心煩意亂,每次去張府探病,回來後總要發一通脾氣,上次連長隨都被打了,大家誰都擔心自己倒黴。
倒是管家老成些,一邊和老爺的親兵說輕點動手,一邊去請王先生過來,這王先生是保定府出身的一名舉人,仕途上倒沒什麼成就,做過一個縣的教諭,但喜歡讀兵書戰策,頗有些合縱連橫之術。
九年前夏元成還在保定府做遊擊的時候,就成了夏元成的幕僚,是夏元成極爲信用的人,用個不恰當的話說,也算是謀主了,也正是這位王先生的出謀劃策,才讓夏元成一步步的走到了京營副將這個顯赫位置上。
看到王先生來,衆人總算鬆了口氣,管家慌不迭的過去通報了,夏元成連聲說快請進來。
這位王先生臉色黝黑,身材也高大,真不像是個舉人出身的幕僚,倒像是夏元成手下的那些親兵家將,據說當年中舉後,就是因爲這相貌被人不喜,纔在仕途上沒什麼寸進。
他一進屋,看到夏元成穿着員外袍,對襟處也沒有繫上,滿臉焦躁的坐在椅子上,見到王先生進來,張口剛要說話,王先生卻開口先說道:
“大人,張閣老已經不能見人了,六百兩銀子買了太醫院一個人的消息,說撐不過一月。”
這位王先生話說完,夏元成整個人都泄了氣,竟是癱在了椅子上,王先生臉上也有焦灼之色,看到夏元成這般,上前幾步開口說道:
“大人!!這時不是泄氣的時候,學生有話要說!!”
被王先生這麼一喝,夏元成身子顫了下,勉強直起身體,王先生盯着夏元成說道:
“大人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被打殺的那個千總......”
“那個叫蒜頭的.......”
“大人,那千總說的沒錯,若張先生不在了,誰也不會容大人,大人可是頂了太后兄弟,不管以後誰坐張閣老的位置,難道會爲了無親無故的大人得罪太后?”
“又不是我想,是張閣老......”
“誰會在乎,大人,誰傘追究這些細枝末節?”
夏元成整個人好像沒有骨頭了一樣,頹喪之極,王先生左右看了看,湊近了低聲說道:
“大人,張閣老一去,丟官去職,甚至橫死都未可知,大人或許不畏生死,可夫人公子怎麼辦?”
“怎麼辦?”
夏副將有氣無力的跟了句,王先生又把聲音壓低幾分說道:
“大人,倒是有人能保住大人的榮華富貴!”
先前王先生所說的話語已經把夏元成的心情打落到谷底,現突然來這麼一句,夏元成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王先生幾乎貼在了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字:
“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