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蓮這頭去了帽兒衚衕,倒是住得自在,眼見着又胖了一些,牟彪回來見着她面色紅潤,母子平安,自然是心裡歡喜,這廂待得下頭人都退了下去,便將這幾日查到的事兒一一講來,四蓮聽了皺起秀氣的眉毛,
“依嘯林之言,這是太子爺早在前頭便佈下的局?”
牟彪點頭,
“依我看來,多半是想在必要時候,控制要挾於我……”
四蓮點頭,想了想道,
“如今新皇大寶初定,有不少事兒還要依賴着你,按理說卸磨殺驢是早了些……”
牟彪點頭道,
“我與爹也是十分的奇怪,按說他不應當如此,卻爲何偏偏動了手?”
四蓮歪頭思量,燈光中圓潤的小臉紅撲撲的,又一雙眼兒黑亮亮的,小嘴兒泛着柔潤的光,牟彪看得食指大動,抱她摟在懷裡親了一口,
“你想到甚麼了?”
四蓮擡頭看他,小手在他領間把玩着,
“你想想……這事兒若是成了,我生產時一屍兩命,你這身邊不就沒人了麼?”
牟彪聽不得那四個字,聞言皺了眉頭,抓了她的手放進手裡咬了一口,哼道,
“不許說那四個字!”
四蓮哎呀一聲收回手,看了看手背上的齒印,白了他一眼,
“你想想呀……你若是沒了正室,陛下會不會爲你指婚?”
牟彪一愣恍然,立時明白過來,
是了!爲大臣賜婚乃是皇家慣例,多爲籠絡大臣之用!
前頭他跟爹都想着新皇上位之後,對牟家多半會心生忌憚,用過之後便要打壓,卻是沒有往新皇會重用自己上頭想!
牟彪一聲苦笑,
“陛下倒是真對我青眼有加!”
從他做太子開始便是如此!
所以,陛下這是想把牟家攥在手心裡,便想法子害死自己的原配夫人,再指派一個能助他忠心爲主的妻子來?
倒真是好算計!
想到這處,牟彪只覺着不寒而慄,
“都說先帝面慈心狠,看來新皇比起先帝來也不遑多讓,果然不愧是老朱家出品……早早就開始佈局了!”
牟彪連連冷笑,四蓮應道,
“陛下身邊有智囊爲他出謀劃策,有心算無心,我們自然是防不勝防的……如今這事兒已是摸得差不多了,嘯林打算如何應對?”
牟彪凝眉,半晌突然一揚眉毛,冷笑時眼中盡是一片殺意,
“弒君的事兒,是不能再做了,可那施巫蠱術的人,老子決不會放過!”
朱厚照有這樣的人在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收拾人,那豈不是輕而易舉?
歷代王朝爲何嚴禁巫蠱,皆是因着那些手段陰狠毒辣,令人防不勝防,若是人人如此行事,那豈不是君不是君,臣不是臣,連民也不是民了,還講甚麼朝堂,說甚麼禮儀!
大家都去殺孕婦取胎兒,往人家裡扔了!
所以朱厚照不管是做太子還是做皇帝,這麼做……已經是犯了天大的忌諱,他這麼做是想搗亂朱家的江山麼,以後即便是去了地府,見到朱家的列祖列宗,怕也是沒法子交待的!
牟彪冷笑道,
“這種事兒,他也只敢在私下裡做,若是讓朝中百官知曉了,他這帝位都不穩……”
可別忘記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封了王爺,雖說被打發去了封地,可人還好好活着呢,大慶史上又不是沒幹過百官換帝之事!
又接着道,
“他不敢明打明的做,我便也可私下裡把人找出來,給他弄死!”
屆時讓朱厚照來個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四蓮問,
“可我看那施術之人行事隱蔽,只怕想要找出來有些難……”
“無妨,我們可在江湖上尋訪高人,左右如今他用得着我,一時半時不會拿我如何……”
黑袍人不能多用,那就是個入了魔的老怪物,誰知曉他會不會趁機下套害他們,還是讓他老實呆在地牢裡等死爲好!
牟彪摟着妻子安慰道,
“你如今身子重,不必思慮這些事兒,只管一心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纔是……”
四蓮點頭,撫着肚子有些擔心道,
“這孩子這幾日乖了不少,在肚子也不怎麼鬧我了,你說……不會是前頭那事兒受了甚麼不知曉的損傷吧?”
牟彪聽了也是面色凝重,那巫蠱之事神秘詭異,他們也不知曉當中的蹊蹺,又那黑袍人雖說出手,卻懷着滿腔的怨恨,這當中的蹊蹺,他未必是盡數直言,所以他的話不能全信。
牟彪神色一凜,打定主意要快些尋訪江湖高人,對上妻子卻是放開了眉頭笑道,
“聶十三每隔兩日就過來給你把脈,若是有事,他自是瞧得出來的,這老頭兒旁的不成,這醫術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四蓮嗔道,
“聶大夫在京城人人都稱神醫,便是公爹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只你對他呼來喝去,好生不恭敬!”
牟彪笑道,
“你別瞧他外頭一派嚴謹,裡頭卻是個沒正形的,他自小看着我長大,我最是知曉他的,放心……他心裡喜歡着呢,斷不會介懷的!”
小夫妻再說了一會子話,牟彪見四蓮哈欠連連,便抱了她去牀上睡了。
之後的事兒,表面一派平靜,牟彪仍是每日裡辦差,爲皇帝鞍前馬後的奔波,朱厚照初掌大權,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他上臺之後,那朝中原本的二皇子、三皇子黨便要着手清理了,又少年皇帝勵精圖治,一心想做出一番事業來,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國庫空虛又各地災難不斷,八方都在伸手要銀子,他想整頓吏治,排除異己都要用到人,百官不好用,未必與他是一心,那就只有靠着錦衣衛了!
牟斌如今是不能用了,一來他有弒君之事在前,雖說朱厚照是靠着他上的位,可得位之後,這樣的人是個皇帝用起來心裡都膈應。二來牟斌在朝堂沉浮多年,老奸巨滑,行事謹慎,少了少年人的朝氣,與少年皇帝合作起來很是不稱手,卻是不如他兒子牟彪好用。
牟彪年輕,意氣風發,幹勁兒十足,但凡皇帝下令,那必是勇往直前,乃是一把很順手好用的利刃,皇帝此時正是用人之際,自然是要大力重用的!
如此牟彪在外頭辦差,牟斌在衙門裡鎮守,父子二人倒是配合良好,而牟斌卻是私下裡動用了早些年埋下的暗子兒,在江湖上尋找那通曉巫蠱之術的奇人!
事兒說的簡單,時間卻是過得飛快,眼看着陽春三月來臨,四蓮脫去厚衣的換上春裝時,那肚子大的讓人看着都嚇一大跳,汪媽媽成日裡與她形影不離,生怕一個沒看着四蓮便摔了!
倒不是四蓮就特別巨大,只她骨頭架子本就小,又懷孕之後身上肉不見長,肚子跟吹氣一般,到後頭肚子越大越顯得人小,頭輕腳輕,當中間兒高高隆起,走兩步便讓人擔心她會一頭摔下去,實在讓人瞧得心驚膽戰!
眼看着懷胎九個月了,五蓮上了門,卻是紅着臉支支吾吾道,
“四姐,我……我想嫁人了!”
四蓮見她那模樣便猜到了幾分,聞言笑問道,
“可是那洪大貴?”
五蓮紅着耳根點頭,
“是!”
四蓮笑道,
“他們家可是上門提親了?”
五蓮搖頭道,
“他說是要上門提親的,只我說我的婚事是四姐和四姐夫做主的,要先問過你的意思,若是……若是四姐不點頭,我……我就不嫁!”
四蓮聽了直是笑,
“那……你是想嫁還是不想嫁?”
五蓮小臉又是一紅,卻是有些猶豫道,
“我……我也不知道……”
四蓮奇道,
“怎得不知道,你們二人即是情投意合,爲何不嫁?”
五蓮道,
“我若是嫁了,六妹妹怎辦,我不能讓她一人獨自支撐鋪子……”
姐妹二人自從四姐嫁後,那是相依爲命,爲了那鋪子的生意起早貪黑,她不能爲了自己嫁人,就把六妹妹一人拋下。
四蓮想了想道,
“這個好辦,你讓洪大貴的媒人上我這裡來提親,屆時我自會同洪家講明白,你成親之後,仍是在自家鋪子裡做自己想做的事兒,至於這鋪子裡的收益嘛,你與六蓮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她的那一半留着自己備嫁妝,你的那一半便帶去洪家……你覺着如何?”
五蓮想了想點頭,
“這自然是好的……”
以前鋪子裡的進項都是兩姐妹平分,各自的銀子各自收着,她如今嫁了人,仍是在孃家的鋪子裡做活的話,拿些銀子給婆家,孝敬公婆也是應當的。
姐妹二人說定,洪家的媒人第二日就上了門,媒人一提此事,四蓮卻是拒了,只說是妹妹還小,還要再等兩年,那媒人回去一說,洪家人初時並未在意,一家有女百家求,這男方提親,女方多半頭一回是要拒的,於是又讓媒人三日後再去。、
那媒人聞言一聲苦笑,
“洪家大娘,您可是打聽過您那未來親家是個甚麼人家?”
洪大娘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有些疑惑道,
“不說是親家在順義做典史,早前和離了,有了後孃就不管這京城裡的兩個女兒了,如今婚事是由四女兒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