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三保迴歸
呂雲衣走到我身邊忍着無奈弓着身子將我點名的那盤糕店端到我面前,這才坐下。我低聲對她笑道,“今天戲不錯,好好看吧,就別服侍這個服侍那個的了。”
呂雲衣依舊是淚濛濛的,咬着朱脣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朱棣是個非常不喜歡被算計的人,誰也不行。徐雲華與他二十年夫妻,竟然不知道自己夫君的這點性格,弄巧成拙的把呂雲衣推到了風口浪尖,也讓自己與朱棣的關係一下子就跌入了冰點。
我看了她一眼,並瞧不出她臉上有什麼不對,但是我想她現在應該在心裡懊惱極了吧。“待會兒有瓜果大祭,很多從各地進貢來的奇瓜異果,你去看看有什麼愛吃的,多挑些帶回自己宮裡慢慢吃。”良久,朱棣纔對我低聲說道。我點點頭,“好呢。”
每逢大節及祭祀等事,皇帝一般都是要與皇后在一起的,這在大明朝也不例外,今天這個驅寒節,雖說不是太大的節日,但是也辦的端的熱鬧,按說朱棣今晚應該陪徐雲華的,我想他本來一定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被徐雲華那麼一鬧,完全沒有要去陪她的心思了,雖然我一再勸諫,還是來到了蓮漪宮。
我此時已經是六個多月的身孕,行動已經非常不便,也總是疲勞困倦,便也不再管這些事,洗漱過後便像個翻不了身的烏龜一般,仰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朱棣提起我的一隻腳,輕輕地揉捏起來,手法非常得當,舒服得我直哼哼起來,“哎喲喲,你怎麼知道我兩隻腳痠脹得厲害呢?按得真舒服……”
朱棣看着我,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水腫,往後幾個月,你還要腫的更厲害呢,以後每晚上讓寶兒都給你用艾水泡腳,可以消腫安神,還有,每日定時在御花園轉兩圈之後,就別再出去瞎轉悠了,孩子月份大了,小心爲是。”
朱棣說一句,我便應一句,還沒聽他說完,便已經眯眼睛睡着了。不過肚皮太重,夜間多尿,醒的很勤。朱棣每一次都會扶我起身,往返幾次,索性大家都沒有了睡意,便開始談起天來。
我突然想到白日裡呂雲衣的事,見此時朱棣戾氣盡消,便試探着說道,“呂婕妤你還從沒有幸過嗎?”
朱棣本是伸出一隻手臂將我整個人摟在懷裡,好方便他另一隻手撫在肚子上感受時有時無的胎動,聽我問到了呂雲衣,便微微低頭看着我,帶着若有似無的笑,在忽明忽暗的搖曳燭光中顯得有些虛無縹緲,“怎麼問起她來了?一顆棋子罷了。”
我有些生氣的轉過身,“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那好歹也是正經八百冊封過的婕妤,你從未臨幸過也就罷了,今日人家那樣當中受辱,你就沒有半點不忍心嗎?”
朱棣笑道,“怎麼,你倒替皇后的人抱起不平來了?”
我有些尷尬,半晌道,“你說的沒錯,她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朱棣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平日裡我確實沒有關注過那個女子,今日因皇后鬧這麼一出,我還仔打量了她一番,其實是個好女子,只可惜沒有腦子,跟着皇后行此事。皇后也是糊塗了,這麼大的年紀了,後宮裡的妃嬪還不能以平常心去對待,弄個左膀右臂爭什麼寵呢?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認爲既然封了呂氏,不臨幸她對她來說不公平。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點,若是我今日臨幸了呂氏,她日她一朝得子,我少不得也要多照拂她幾分,皇后便會從此死死的控制着她們母子以達自己分寵的目的,只要有一人得逞,將來後宮效仿起此風,那還不亂套了嗎?”
我看着朱棣,原來他什麼都清清楚楚的放在心裡,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沉默半晌,靠在他肩上柔聲道,“你說的沒錯。”
朱棣撫了撫我的頭髮,“你還是太單純了,你不知道歷史上有多少後宮爭寵,互相殘殺再到干涉前朝的事情,唐朝妖后武則天便是這樣,迷惑李世民父子之後,再用手段寵冠後宮,最後乾脆連自己的兒子都殺了,自封爲帝。我朝開朝以來,父皇便定下兩個規矩,一是宦官不許干政,二是後宮不許干政。若是不遵守,遲早要噬空千秋萬代的基業。”
在說道理上,我從來都不是朱棣的對手,他說的都是大道理,而且他看得確實比我遠。一開始其實我想勸他不要讓呂雲衣那麼難堪,但是終究做不到那麼大方,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讓給別人——不讓呂雲衣難堪的唯一方法就是去臨幸她,去寵愛她。
況且呂雲衣又是那樣較弱怯懦的女子,若我是男人,接觸久了,我也會喜歡她的,我相信朱棣對她毫無興趣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從來沒有去了解過她,若是真的瞭解了,可能就不能這麼狠心把她當做和徐雲華置氣的一枚棋子了。
就自私一回吧。我靠在朱棣懷裡,暗暗對自己說道。
“哎呀,小東西又踢我了,這一腳踢得很有力!”我正發着呆,朱棣突然興奮的坐了起來,與此同時,我也感覺到肚子裡傳出來的力量,不由幸福的笑了起來……
三保自從朱棣登基以後,基本就一直被派在外面未歸,沒想到這一年從春節前卻回來了。我臨盆在即,寶兒本不願離開皇宮回去,但是我憐他們夫婦乃是庫苦命鴛鴦,聚少離多,死活要她回去陪着三保才罷。寶兒承諾,只要有需要她的時候,喚她一聲她便回來了,我笑着道,“你放心,皇子一出生,你跑也跑不掉。”寶兒這才收拾了些衣物回了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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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朱棣說今年我有孕在身,格外的要重視我一些,光祿寺和禮部都特地給我擬了一份年禮,是和官中的份例分開的。我看着禮單上的小到東北貂毛,大到海南黃花梨木牀,貴重的有安息國貓兒眼祖母綠,尋常些的也是白玉如意紅香麝串等珠寶首飾,不禁搖頭,對着珠兒說道,“這些東西我都用不上的,拿過來也是鋪張浪費了,儘管告訴禮部和光祿寺,一概按照以往的份例,若能減些,我就謝謝他們了。”
珠兒抿嘴笑笑道,“娘娘莫讓我去碰這個釘子了,那些人送來了禮單就趕緊撤了,娘娘今年一舉封妃加得子,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結,無奈找不到缺口,好容易有了過年這個名頭,誰願意儉省?再說了,皇上登基以來,國泰民安,實乃盛世,並不差這一點,娘娘不如收下了,省的還要有人說娘娘小家子氣。”
我聽着珠兒的口氣,竟也財大氣粗起來,不禁有些驚訝,連我宮裡這麼節儉,宮女兒都這樣說話,可見別的宮中也是如此,只怕奢靡之風更甚,朱棣雖然治國有方,但是畢竟根基不穩,哪裡能這樣虛耗。想到此處,我也不數落珠兒了,將禮單塞進袖中,便道,“珠兒,備轎,我要去養心殿找皇上去。”朱棣特許我在孕期可以隨時去養心殿尋他,任何人不的阻攔,爲此,徐雲華阻攔了好幾次,終於還是無疾而終。我爲了避嫌,也很少往那裡去,只是今日已是年二十八,若不把這事跟朱棣說了,明兒那些豪禮只怕就都擺到我的宮裡來了,想來朱棣這兩天也繁忙的很,是抽不出空來我這裡盤桓的,不如我親自去找他一趟來得痛快。
珠兒聽見我要去找朱棣,連忙替我拿了厚衣服來,又是毛氈又是披風,還有一個小巧的手爐,把我圍得密不透風才把我扶到了殿外,聽說我要出去,已經有太監擡來了一乘竹椅小轎,不過轎子上也是鋪上了厚厚的虎皮褥子。我皺着眉頭,確實是太過奢華了。
到了養心殿,李興正守在門外,見到珠兒扶着我蹣跚走了過來,也連忙迎了上來,“哎喲喲,貴妃娘娘,這麼大冷的天,您怎麼來了?皇上和鄭大人正在裡頭說話呢,奴才進去和皇上通報一聲兒罷。”
我笑道,“不必,鄭大人跟我也是熟極了的人,連我的宮女兒也給他拐走了一個,這趟回來,我還沒有見過他呢,正好去敘敘舊。”
李興確實也知道我和三保的關係深厚,又有朱棣的命令,便不再堅持,由着珠兒扶着我進去。平日裡朱棣都是在養心殿大殿內批閱摺子,偶爾見見大臣的,不過現在冬日極寒,便在裡頭暖閣裡開闢了一塊新陳設了書房,此時他們應該就是在裡頭說話,我緩緩走過去,卻聽不見兩人的聲音,正覺得有些奇怪,直走到暖閣屏風之外,才聽到三保極力壓低了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傳了出來,“渤海、南海一帶,微臣都查探的清楚了,並沒有建文帝的下落。”
聽到這裡,我便連忙對珠兒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再往裡面去,自己站在屏風邊靜靜的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