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的個子跟姜展唯差不多高,但遠沒有姜展唯有壓迫感。溫文爾雅,如沐春風,讓跟他說話的人非常放鬆。
他極力壓制住聲音和情緒,憋得臉有些微紅。
他再好,也不屬於自己,更應該有屬於他的美好生活。
陸漫強壓下瞬間的那一份感動,還有涌上眼簾的溼意,裝做從來沒看出過他的心思,沒心沒肺笑起來。向他屈了屈膝,輕鬆地說道,“郡王爺客氣了,那事不怪你。有人要搞事,不在你家也會在別處。別處出事應該比你府上更危險,說不定我的命真會不保。這樣說來,在你家出事,還是萬幸。這不,我已經沒有任何事了。”
說完,笑得更開心了,似乎她真在他家撿了條命,還應該感謝他一樣。她是想讓他沒有任何負擔和愧疚開始自己的生活。也讓他看看,她現在很快樂。
宋明沒想到陸漫會這麼說,這個說法太令他意外,一場劫難竟能被她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她是爲了讓自己不要有心裡負擔故意這麼說的吧?
有大智慧的女子,說話行事總是那麼與衆不同。
再看看她燦爛的笑容,笑得沒有一點顧忌,露出了好多顆珍珠般的牙齒。這是他做夢都想要給她的笑。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笑容,一陣梨花帶雨後故作的燦爛假笑。那個假笑讓他心疼到今天,也讓他一直存了那個不該有的念想。
而此時此刻的這個笑,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珍惜疼愛的女人才會有的吧?再想到姜展唯打自己的那一拳和那句話,他肯定已經看到她的可貴而真心疼惜她了……
“你好了,我就放心了。”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衝口而出,宋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臉也更紅了。趕緊垂下眼皮補充道,“我是說你的身體,你的身體好了,我就放心了。畢竟,你是因爲我……我母妃而被人害了,我十分過意不去。”
陸漫也一語雙關笑道,“嗯,我現在很好吶。”又道,“郡王爺無需過意不去。還是那句話,有人想搞事,不在你家也會在別處。”
被冷落多時的宋默不願意了,說道,“嫂嫂,晌午我要在你家吃飯。”
宋明也不好再在這裡跟陸漫多說話,抱抱拳,看着她說了句,“三少夫人,保重。”然後轉身走了。
看着那個修長清瘦的背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一片竹林間。陸漫鼻子有些酸澀,發乎情,止於禮……
他,應該能夠放下了吧?
“嫂嫂……”宋默又拉了拉她的衣襟。
陸漫微嘆了口氣,牽着宋默的手向東小門走去。他今年已經七歲了,再大些,連這個小正太的手都不能牽了。
就像姜展魁,她現在不好牽他的手,最親熱的舉動就是摸摸他的丫角,或是幫他順順頭髮。
被陸漫牽着的宋默也感到無比幸福,他咧嘴笑得極是開心。
他們剛回院子沒多久,何氏同姜悅、姜玖、老駙馬,還有謝大奶奶母子(女)四人,一大羣人就擁了進來。
今天的牡丹宴廣邀京城世家名門,也就理所當然邀請了謝家。謝家男人都沒來,只有謝大夫人領着家裡的三個適婚男女和謝大奶奶領着幾個孩子來了。
“乾孃,我好想你。”謝開沛大叫着向陸漫衝來。
謝大奶奶緊跑幾步把他拉住,嗔怪道,“你乾孃身子不好,不能衝撞她。”
謝大奶奶好久沒看到陸漫了,見她一下瘦成這樣,眼淚都出來了。拉着她說道,“那挨千刀的……碎嘴婆子,太害人了。”她沒敢說碩親王,改成了碎嘴婆子。
何氏的眼圈也紅了。她本來今天是不想來湊熱鬧的,但想着要來看陸漫,也就同趙亦領着庶女趙映來了。
陸漫笑道,“是禍跑不掉。無妨,多調養一段時日,也就能好了。”又埋怨謝大奶奶沒把小兒子帶過來給自己看看。
謝大奶奶已經被乳孃懷裡的兩個哥兒吸引去了目光,抱抱這個,又抱抱那個。笑道,“我家那小子愛哭愛鬧,聒噪得緊,怕他來了吵到你。”
陸漫拉着沛哥兒親熱了一陣,就給何氏把了脈,何氏的身體還不錯,她也就放了心。
衆人在東輝院裡吃了晌午,孩子們又在這裡午歇。
三個大人在東側屋閒聊。
何氏笑道,“現在有好幾家託人來給承兒說親,家境、姑娘都不錯,我找藉口拒了。只等李家安頓好,劉四姑娘能出現在人前,就託人去劉家提親。那孩子,受了那麼多苦,終於快熬出頭了。”
李家人已經被接進京城,十幾年前去北地的時候李氏族人共有四十七個,只活下來八人。壯男在上次打仗中悉數死完,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病死的。回來的途中又死了一人,最後只有七人進京。李家本家剩下兩人,其餘五人是族親。
那兩人一個是李妃的孃家二嫂,一個是李妃的孃家侄子,也就是劉惜蕊的二舅母和表弟。
謝大奶奶嘆道,“我先還以爲李家那兩人是一對母子,後來才知道根本不是。大人是二夫人,孩子是四老爺夫婦在那邊生的,今年才十二歲。另五個族人,也是每家一個……”
何氏又說,“我家老爺當初跟李家的幾個爺們關係不錯,看到他們那個慘狀,心裡難過了好久。受李二夫人的託付,還給李公子找了個好先生。後來聖上開恩,破例讓李公子去國子監讀書。還了李家一個大宅子,返還當初查抄的家當,摺合成白銀十萬兩,以及二千畝良田……”
因爲陸漫身體不好,這些事很少有人跟她提,今天頭一回聽說。
幾人又是一陣唏噓。人都死了,再多錢有什麼用。只因爲李妃懷了個男胎,孃家就被搞得這樣慘,那王家人也太壞了。
隨着孩子們起來,東輝院裡又熱鬧起來。
他們玩到申時那邊的客人陸續離開,除了宋默會繼續留在這裡歇一晚,其他人都告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