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立行的聲音落下的時候,人已經邁進了門檻。
陳妙姍在屋裡就聽到了蘇立行的叫喚,披了件衣服就急急的出來,心裡被驚的七上八下的,還在納悶蘇立行前幾次過來都是和言悅色的討好自己,又許這個又給那個的,今天來了之後怎麼這麼大的差別,暗想別是林佩雲在他面前鬧騰說了些什麼,心思隨着從裡屋迎出來的這幾步,就已經打定了主意怎麼應付。
陳妙姍衣服凌亂的往外撲,眼淚說來就來,邊哭邊往蘇立行身上靠。
蘇立行一把將她推開,厲聲道:“把衣服穿好,給我站好了!”
陳妙姍花容失色,眼淚不忘往下掉口裡一邊抱怨着把衣服繫好:“……也不知爺您今天是怎麼了,要是倩姐兒覺得委屈,我和瓊兒不是非強求不可的,大不了就讓我們孃兒倆相依爲命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是壞事,大不了我多上點心看着瓊姐兒,別讓她再想不開就是了……”
蘇立行任她這麼胡鄒,鐵了心了孩子們不到不說話,陳妙姍在一邊嘟噥了幾句見蘇立行就是不吭聲,哭了兩下也沒意思,就站到角落去幹抹着眼淚。
並沒有等多久,蘇貞和蘇亦誠就前後急急忙忙的趕過來了,見屋裡這氣氛當即也是忐忑不安,可這兩人心裡也知道大概是因爲個什麼事,行過禮後蘇立行始終沒說話,他們二人更不敢冒冒然就先開口求情,生怕起了反效果,便站到門口遠一點的地方等蘇瓊來。
聽說是蘇立行讓自己幾個去清爽齋,蘇瓊也知道定不會是什麼好事,臨出門前讓春意拿着胭脂把自己的眼角畫的微紅像是哭腫了似的,照着鏡子左右打量了好一會覺得看不出來痕跡,這才往清爽齋去,是以她的院落本是距離清爽齋最近的,卻是最後一個到的。
在正院的時候當着太夫人和林佩雲還有蘇葉的面哭鬧成那樣,此時再在清爽齋那樣哭鬧是萬萬不行的,有些招術用也就只能用一次,當成擋箭牌就會招人反感,蘇瓊深知這個道理,進了屋門後便縮在門角,低着頭一言不發,聲音有些哭過的沙啞,喚了一聲‘父親’。
“我把你們幾個都叫過來,我今天也不幫着誰兜着圓着了,你們祖母說的對,縱容和包庇只會害了你們!貞姐兒、亦誠!”蘇立行喊了這兩人,手裡指着蘇瓊:“你們的親姐姐,要跟你們四姐一塊兒嫁去齊家了,她是怎麼着爭來的她心裡明白,我今天也不瞞着你們,她就是在你們四姐及笄那天在賞月園和人家齊銘單獨相處,她明明知道那是你們四姐未來的夫君,她還不知道避嫌,後來事情傳出來了,她鬧着尋死覓活的……”
蘇瓊在一邊一聲不吭,蘇立行卻越說越氣,指着蘇瓊的手指都在發抖:“今兒個你們倆也不用給她求情,她剛纔已經在太夫人和你們母親面前承認了這事,她就是早就惦記上人家齊銘了!她那尋死覓活,我看多半也是覺得話傳的太難聽她自己架不住了,要是不尋個死,都沒臉再在府上過下去!”
陳妙姍驚詫不已的看向蘇瓊,而後目光落到蘇立行身上,這次的眼淚卻是真真的發自內心,哭的稀里嘩啦的,“老爺,您怎麼能這麼說瓊兒……”
“這是她自己親口承認的!”蘇立行瞪向陳妙姍,見到陳妙姍這副模樣不僅沒有半分憐憫,只覺得這一切都是陳妙姍沒有把孩子教好,當即就連帶着陳妙姍一起斥責:“你這個當孃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孩子們天天都在想什麼?見天兒的就知道找我要東要西,你有那個心眼就放在怎麼教導他們幾個上!瓊姐兒是他們三個中當大的,她都尚且如此,我都要懷疑貞姐兒天天跟個病秧子似的是不是在裝病,好讓你多從我這裡要些東西給她補貼!”
蘇貞一直沒有說話,因爲這裡沒有她什麼事,和蘇亦誠站在這裡頂多也就算是殃及池魚,可萬萬沒想到縱然心裡有了挨訓的準備,但蘇立行的話卻是這般的刺人。
相比之下,蘇立行先前說蘇瓊的話,哪有說自己的這句話這麼剜心。
站在自己面前的父親,心中到底是偏着誰,有多偏心,簡直不需要再比較了。
“父親!”蘇瓊突然擡起頭來,仰着頭很是倔強地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的錯我認,請父親不要牽連貞姐兒和亦誠,他們倆根本就毫不知情……”
蘇立行一個眼神瞪去,可蘇瓊卻半點退縮之意都沒有,反倒迎着這目光往前站了站。
燭火下,蘇瓊的眼睛腫的很是厲害,又見她這番倔強的模樣,蘇立行心裡一嘆。
扭頭就朝陳妙姍罵:“你看看你教出的女兒!”
“這和姨娘沒有關係……”蘇瓊在一邊又插嘴急聲道。
“你給我閉嘴!”蘇立行瞪向她:“你這麼能說這麼厲害,你要去給齊銘做妾這事,你自己去跟你四姐說!你這麼能耐,別在這兒逞英雄,誰該擔什麼責我心裡明白用不着你這個做女兒的來指指點點!我告訴你蘇瓊,我平日就是太縱容你了!你這事,你別以爲我和你母親鬆了口齊家那邊過了關就落定了,要是你四姐她不同意不願意,你一樣別想給齊銘去做妾!大不了讓你跟着你母親去莊子裡過了下半輩子,我也不是養不起!”
蘇立行說完甩袖就要離開,蘇貞和蘇亦誠讓開路,陳妙姍哭着上前攔,蘇立行回頭瞪向她:“一個個的就知道惹是生非,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幾個,再讓我聽見你們幾個有個小動作小心思的,全都給我去莊子過日子去!把府裡搞得烏煙瘴氣的,我要是過的不舒坦,你們幾個一個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他的目光從陳妙姍開始,沿着蘇貞蘇亦誠還有蘇瓊一個個瞪過去,最後大哼一聲氣鼓鼓的摔門而去。
晚上秋華回去後把在清爽齋外面聽到的跟蘇葉學了一遍,手舞足蹈的,說清爽齋裡面的動靜大的根本就不需要進去偷聽,人站在院外的圍牆下就聽得一清二楚……
“……小姐,老爺發這麼大的火,又讓七小姐自己去跟四小姐坦白這件事,我看老爺的意思會不會是已經不願意了?”秋華好奇的問道。
蘇葉微嘆:“怎麼可能不願意?蘇瓊現在成了這樣,不嫁去齊家誰還會要?縱然養得起,生女兒出來也不能賠錢,四姐那邊她知道了後,發一通火最後還是得同意這件事。”
蘇葉說的這麼直白,讓秋華有些許不適應,一時竟接不了話。
蘇葉見她神色也懶得再談論此事,指着桌上放的一套書集問她:“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秋華這時纔想起來這回事,哦了一聲忙走過去把書集拿來給蘇葉,道:“這是沈公子拖人送來的。”然後又去給蘇葉倒了盞茶,道:“寧公子那邊的事張媽媽今天下午來了趟,估計是覺得府裡最近有些忙亂,就沒過來棲林苑和您打照面,傳了個口信給我,說那天寧公子從嚴縣令那裡爭來的那一萬兩,似乎是寧公子拿了個什麼東西給嚴縣令,嚴縣令看了之後就收了,之後就……”
看着蘇葉眉宇間的詫異和深思,秋華又續道:“……張媽媽也說了,未必就有聯繫,苗先生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因爲那個東西,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張紙是什麼東西,沒準還是什麼引薦文書的……”
“苗先生拖誰問的?”半晌後蘇葉問道。
“一個衙役,和苗先生有點交情,那衙役的女兒及笄時就找的苗先生做賬目的,幫那衙役一家省了不少錢,後來也偶爾有個來往,應該是可靠的。”秋華道。
可靠是肯定的,這種事打探不到沒關係,卻是不能亂說一氣,苗先生做事的謹慎和張媽媽的仔細是無需質疑的。
可是怎麼才能打探到那張紙是何物呢?再讓苗先生去問那衙役顯然是不可能的,別說一個衙役沒有那個能力,如果有的話,也一定早已打探到了。
但不管那張紙是什麼,一萬兩能那麼輕輕鬆鬆的拿到,和寧玄付出過什麼一定是有關係的,哪怕寧玄付出的只是他並不重要的東西。
這份恩,蘇葉心裡非常感激。想着前幾天寧玄的信中提起自己的那個鋪子生意還挺不錯,問自己是不是有意再在城中的別的區域再開一間,蘇葉這段日子沒什麼時間想這個問題,現在大概算了算手裡的錢,再開一間的錢是有的,但是生意既然有起色,不如就讓寧玄去開,就當是還他一份小人情吧。
心念已定,蘇葉就拿起了那書集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這裝訂非常講究,是敘夫子的隨手札,這種東西通常也只會在圈內流轉,印本也不會很多,蘇葉非常驚訝。
“沈重送我這麼重的禮?!”蘇葉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