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老小區是電力局的老家屬院,雖然有院牆隔起來,但是並沒有物管,只有一個老邁得直不起腰桿的老年保安提着茶水晃來晃去。***好在裡面環境還算單純,而且由於大多數職工都已經搬了新樓,這裡很多都是閒置着的,或者也有賣出去了的,但是仍然顯得蕭條了些。
門口有個白髮蒼蒼的盲人正在風中蕭瑟的拉着二胡,面前一個沾滿黑泥污垢的破鋁盆裡丟着幾張一角五角的紙票和硬幣。一路之隔,對面的路口就是繁華的步行街,在那裡能夠賣到更多的錢,但是那邊的城管實在是太兇惡了。
幾條兇惡的流浪狗圍着盲人轉着,似乎來意不善,盲人立刻拿起他的棍子在身邊敲了幾下,那幾條流浪狗這才跑遠一點,但是很快又圍了上來。這年頭似乎連狗都以衣取人,這盲人穿得破舊,它們便一點都不畏懼。
這裡有野狗,賣的錢還少,但是盲人也不願到步行街去,只因爲那邊有城管。城管卻比被狗咬或者餓死更可怕多了……
“去”趙如意輕車熟路的走了過去,作勢欲踢,那幾條流浪狗“嗚嗚”叫着跑開了。趙如意便蹲了下來,靜靜的聽這盲人拉了一曲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之後,才站起身來,順手從短褲兜裡掏出一把零錢,這是剛剛買衛衣的時候剩下的,大概有十幾塊錢,都放到了那破鋁盆裡,這才走進了小區。
進了小區,那提着茶水的老保安正在咳嗽着搬亂停的自行車,趙如意過去打了個招呼,順勢幫老保安把幾輛自行車停到路邊位置,然後邁着輕盈的步伐走進了二單元。
這裡的房子都是老式筒子樓,雖然有十層之高,卻是沒有電梯的。趙如意一口氣走上了最高一層,在一扇緊閉着的木門上都有節奏的敲了兩遍:“噹噹噹噹噹噹”然後木門都打開了,一羣年紀從五六歲到十一二歲之間的女孩子跑了出來,擁着趙如意進了一間房。
“大姐,你回來啦”女孩們嘰嘰喳喳的就像是一羣小麻雀,她們的樣子沒有一點相似,甚至口音也是南腔北調,但是她們看着趙如意的目光都是一樣的。趙如意就是她們的親人,最信賴的人。
趙如意笑了:“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們?”說着從懷裡掏出用紙包着的烤白薯,女孩們喜笑顏開的接過來跑去一邊分了吃,剛好是每人一塊。
這套房子雖然是老小區房,但是面積極大,而且還是把同一層的另一套房打通了的,兩套房變一套房,這樣面積就更大了一倍。兩個三室一廳合在一起,面積真是夠大了。所以除了廳以外,每個臥室裡都是擺着一張張小牀,這裡就是女孩們的家,也是趙如意的家。
雖然樓房外表破爛了點,房間裡卻是裝修的不錯。在這樣的地段,雖然是老房子,兩套三室一廳拿下來也得要一百多萬。但是這麼一個“大家庭”,也只是剛好夠住而已。
打發走了女孩們,趙如意這才卸下了背上的捲筒。這種捲筒是專門用來裝畫的,防水防火防褶皺。放下了捲筒,趙如意把東西拿出來仔細查看,確定沒有問題這才放下心來,長長的出了口氣,但就在這時,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噹噹噹噹噹噹”
趙如意身形一僵,正在追逐打鬧的女孩們也都是呆住了。這個暗號,是專屬於趙如意的,每個人敲門的暗號都有嚴格的規定的。
當敲門聲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女孩們眼中都是露出懼怕的神色,一個個就像是受驚了的小雞一樣擠到了趙如意這個老母雞的
身後。
趙如意變幻着神色,終於做出沒事的樣子呵呵笑着安撫女孩們:“沒事沒事,是大姐的一個朋友,你們沒聽到他的暗號和大姐的一樣嗎?”。
女孩們這才放下心來,她們對趙如意的信任是百分百的,所以就都放鬆的各自去玩了。
趙如意撩了下還沒來得及整理的亂髮,這才走了過去,一隻手輕輕的抓向了門旁的鞋櫃上方,那上面貼着牆壁擺着一根兩尺長空心的鋼管。當然,她這個動作如果是從外面的人看來只不過是一隻手搭在鞋櫃上而已。
緩緩的打開了門,木門之外是鐵皮編花的最古老式鐵門,從鏤空的鐵桿之間,趙如意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我就知道是你,呵呵,你先等一下,我整理整理馬上出來。”趙如意就像是看到熟悉的老友一般親切熱情的跟宋麟打着招呼,但是臉上做出的卻是哀求的神色。
宋麟的目光越過她,看到了房間裡那許多小女孩,心中不禁升起難解的迷惑。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不管怎樣,宋麟不願當着這麼多稚嫩的孩子面前做什麼暴力的事情,他點了點頭,退後了一步。趙如意關上了門,輕輕的放開了鋼管,然後轉過身微笑着對女孩們道:“你們在家裡玩吧,可以看電視,但是大姐回來之前不準出去知道嗎?”。
女孩們都老老實實的答應着,趙如意便去洗手間匆匆收拾了下頭髮,洗了下風塵之色的俏臉,又恢復了俏佳人的本色。換了一身保守也保暖點的衣服,趙如意走了出去。
宋麟已經等的有點不耐煩了,但是看到走出來的趙如意不禁感覺眼前一亮。
此時的趙如意穿着一身寬鬆的阿迪達斯運動服,顯得很運動很陽光。又黑又直的長髮紮了個乾淨利落的高馬尾,馬尾一直垂到了肩頭,與瑩白修長的玉頸黑白相映,顯得十分俏麗。
大又亮的丹鳳眼定定的看着宋麟,趙如意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她和宋麟相識不過是偶然,雖然曾經比試過一番,但是卻並沒有想到之後還會再相遇。或者頂多就是像在網吧裡那次一樣偶然遇到而已,卻沒想到這次執行任務竟然會這麼巧的遇到宋麟。
那些跟宋麟的一些小糾葛,趙如意雖然當時氣惱,但是時間長了也就淡了,她也不是睚眥必報到打算把報復宋麟當成人生目標那樣的奇葩。可是現在,趙如意知道自己得給宋麟一個解釋。
因爲,她已經被宋麟找到了老巢。
“你,一定要拿回那幅畫是嗎?”。趙如意直勾勾的看着宋麟,眼中不自禁流露出一點幽怨。那幅畫,對趙如意而言,很重要。因爲本來那該是趙如意最後一次執行任務,趙如意跟人說好了的,做完這一次之後互不相欠,從此再無瓜葛。
可是沒想到竟然會被宋麟給追到這裡來,趙如意真的很不甘心拱手讓人。
“是”宋麟果斷的回答,他當然不知道趙如意有什麼難處。再說,就算有難處,那也是趙如意的難處,和他有一毛錢關係?他只不過是要代校長拿回這幅畫而已。
“……這幅畫又不是你的,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嗎?這幅畫對我很重要……”趙如意苦苦哀求着,她不是個隨隨便便低頭的人,但是她身後的房子裡,有着十二個被她保護着的孩子。她自己固然可以逃跑,可是那些孩子怎麼辦?她已經看出來宋麟的境界提升了,提升到多高她不知道,但肯定在她之上。
“這幅畫屬於我的校長。”宋麟只回答了這一句,他不需要對全世界的人負責,他只需要對他在乎的人負責就夠了。
“……”趙如意紅了眼圈,她看得出宋麟的堅決,也知道宋麟已經做了很大讓步。要不然作爲來抓賊的宋麟完全可以先報了警再來,或者直接大打出手。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趙如意哀怨的嘆了口氣,她不想在宋麟面前做出這樣的姿態,但是這件事造成的後果很可能是她承擔不起的。但是她現在能做的選擇只有把畫拿出來還給宋麟,別無他途。
說完趙如意走進了房間,拿出了那幅畫交到了宋麟手裡。
宋麟有點訝然,他看得出這幅畫對趙如意很重要,可是趙如意還是就這樣把畫還給他了。那說明那些女孩對趙如意很重要,她是怕她們受到威脅才還給他的。
那些女孩,和趙如意是什麼關係呢?
宋麟一時也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那不是他的事。而且看起來女孩們生活的也不差,一個個都穿着名牌的,最差也是個三六零度。
背起了畫卷,宋麟也不知道自己該跟趙如意說什麼,想了想,終於道了句:“保重。”
返回汗青堂的時候,宋麟選擇了坐車。靠着車窗,宋麟的目光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他的腦海裡一直在想爲什麼自己最後要和趙如意說“保重”呢?莫非心裡的直覺告訴自己接下來對於趙如意而言是不詳的未來嗎……
目送着宋麟走下了樓梯,趙如意忽然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身體晃了幾晃向後靠在了牆壁上。那老化的牆壁白灰很容易就塗髒了她的衣服,她彷彿毫無感覺。後背貼着牆壁,緩緩的磨着滑坐在地上,無力的把俏臉埋在了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