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是一個浪漫的年代,這裡有書畫雙絕富有文藝氣息的宋徽宗,也有蘇軾、歐陽修、黃庭堅這樣的大文豪。北宋也是一個令人扼腕嘆息的年代,他們的經濟、文化遙遙領先於歷朝歷代,但最終卻屢遭外敵入侵以致喪權辱國甚至皇帝被俘,江河日下。不過除此以外,北宋其實還是一個豪傑並起的年代。且不說區區數萬兵馬就能滅遼的完顏阿骨打了,就算是小小西夏其實細究起來也不得不讓人歎服。
從宋遼時期的地圖上看,北邊遼國幅遼廣闊實力最強,南方大宋佔據了優質地勢,文化底蘊深厚兼經濟發達。唯獨西邊的西夏,如此一個小小國家,論文化底蘊不及大宋,論兵力勢力不及大遼。國土面積還不到大宋的一半,但是它偏偏就安然穩居於西邊與遼宋兩國形成三國鼎立之勢。
仁宗明道二年六月宋與西夏曾經經歷過一場長達三年之久的戰爭,但是最終沒能奈何得了西夏,直至仁宗慶曆四年時與西夏達成了和平協議。天授禮法延祚七年五月,遼興宗與西夏李元昊也幹過一架,但是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憑藉着和遼宋兩國交戰所獲得的巨大軍事勝利,西夏徹底穩定了自己的位置成功當時的三大巨頭之一。
西夏原來的根據地在銀、夏一帶,但是東南方向是北宋王朝領土,東北則是強大的遼國,如此一來向外發展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且周圍靠近宋、遼邊防重鎮,軍事上易受威脅,
於是乎最後西夏將王都定址在興慶府。興慶府地域水草豐美,地饒五穀。宋、遼勢力無法對這裡進行有效控制。從交通地理位置看,興慶府北控河朔,南引慶涼,據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其地理形勢比銀、夏一帶優越得多。
定都興慶府以後,西夏沒有再到處惹事。對待大宋他們擺出的態度是井水不犯河水,對待大遼他們儘量親近討好。李乾順耶律南仙就是遼國皇室宗親,被封成安公主。
眼看着西夏的態度挺好的,遼宋也都沒有去管他,仍由他自個兒在西邊玩兒着。不過這也正是西夏所期待出現的局面,如今大宋羣雄割據正在打內戰,遼國剛遭重創元氣尚未恢復。就算是那個新興起不久的金國,因爲和大宋硬碰吃了虧故而現在也正處於內憂外患之中,忙得個焦頭爛額。
以往的三大巨頭,如今似乎情況最好的反而要屬西夏了。不過西夏也有自己的苦惱,那就是李乾順病了,並且病的很嚴重。
再過三日就是西夏皇室一年一次的祭祖大典,按理說這樣的祭祖大典應該由李乾順帶領着太子已經一衆皇室宗親去進行,但是現在的李乾順臥病在牀爬都爬不起,故而只能將此重任交給太子李仁愛啊。
李仁愛接下任務後心中既是忐忑又是激動,忐忑是怕自己做事不周出現紕漏,激動則是因爲祭祖大典的主祭人歷來都是當朝皇帝,如今李乾順讓李仁愛去主持祭祖大典,無疑就等於他在向外界宣告他已經認定了李仁愛爲下任皇帝。
近幾日李仁愛跑皇宮很勤,一來是進宮關心李乾順的身體以表孝心,二來則是向李乾順彙報祭祖大典的準備情況,同時向他請教自己還有沒有什麼紕漏。
李乾順今日的氣色似乎很不錯,他坐直身體靠在龍榻之上看着李仁愛微微笑道:“禮部楊君禮先前已經進宮來見過朕了,他說太子準備的祭祖大典辦得十分不錯,面面俱到無任何紕漏。太子做的不錯,朕老懷安慰。”
得到李乾順的誇獎李仁愛心裡自然興奮不已,他道:“楊尚書給了兒臣不少幫助,如若不是有人盡心竭力協助兒臣的話兒臣恐怕還不知道該從何着手準備呢,所以兒臣不敢居功。”
李乾順點了點頭,他微微呼出一口大氣道:“太子能謙卑自持朕自然十分高興,但是太子也須得記住。楊君禮是臣,而你是君。君臣相處之道在於一個度,太遠則君臣有隙,下臣難有忠心。太近則下臣不遜,君威難張。”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記住了。”李仁愛一臉肅然地點點頭道。
李乾順說到這裡咳嗽了兩聲,不過很快他就沒有再咳了。李仁愛緊張地問道:“父皇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替您叫御醫過來?”
李乾順搖搖頭:“不用叫御醫了,朕的身體朕自己知曉,如今已病入膏肓即將油盡燈枯,此刻不過是拖一時算一時而已。朕問你,最近仁浩都在幹些什麼?”
“回稟父皇,三弟最近並無其他作爲,只是最近他迷上了看戲府裡幾乎每兩天的都會去一個戲班子。這些戲班子大多自大宋而來,在三弟家中表演一次就走。”
“迷上了看戲?”李乾順微微皺眉,他思慮了一下後道:“你記得去查一下仁愛找來的那些戲班子都是什麼背景,如果沒什麼可疑的話就不必理會多加註意就行了,但是如果有異,記得立刻採取行動。”
“是,兒臣記住了。”李仁愛點點頭道。
看見李仁愛的臉色有些落寞,李乾順心中忍不住微微嘆息,自己這個太子宅心仁厚是個好人,但是做皇帝和做人不同。要想做一個成功的皇帝,必要的時候可能就得做一個惡人。李乾順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了,所以在這之前他想將李仁愛未來的路儘量鋪平一些。
李乾順看着李仁愛問道:“太子,朕問你一個問題。如若你登基以後,你會如何處理你的三弟?”
李仁愛微微一怔,他明顯沒有沒有料到李乾順會問這個問題的,並且還用了一個很直白的詞彙“處理”。李仁愛驚訝過後沉默了片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對李乾順道:“封三地爲‘宜王’,劃封底爲瓜州可否合適?”
李乾順聽後微微頷首,瓜州在西夏西南部,偏僻路遠貧困荒蠻。將李仁浩放置在瓜州不異於將其流放。不過李乾順思考了一會兒後道:“記得要將瓜州境內的兵權掌握在自己手中,限定李仁浩不得離開瓜州半步,否則等於謀逆。瓜州賦稅九成必須上繳國庫,剩餘一成交由李仁浩自己處置。另外記得要將黑党項一部調到邊境守關,不得讓拓也貴妃和外界聯絡。這些你可都明白?”
聽到李乾順的安排李仁愛頓時明白了自己和父皇之前的差距,李乾順不讓李仁浩控制瓜州兵權,又控制了其稅收,這樣李仁浩一無兵二無錢,想要造反也不可行。就算是踏出瓜州半步都等於謀逆,如此以來李仁浩就等於是被軟禁在瓜州了,終此一生只能在瓜州等死而已。
另外拓也貴妃實際上就是李仁浩的生母,她本身就是党項八部之一黑党項部落族長之女,將黑党項調去邊境守關一來可以限制他們的發展,利用守關時時常發生的戰爭削弱他們的實力。二來他們在邊關鞭長莫及,這樣就管不了李仁愛是怎麼處置拓也貴妃的了。
最後爲求保險還要絕對限制拓也貴妃不得和外界聯絡,如此一來等於拓也貴妃也被軟禁在了皇宮之中,終生只能在皇宮內老死。如此安排雖然留下了李仁浩和拓也貴妃的性命,但對於他們的折磨可能還更甚於一刀了結了二人。
李乾順的深謀遠慮以及心狠手辣重新讓李仁愛認識到了什麼叫帝王心術。他點點頭道:“父皇教誨兒臣必將銘記於心。兒臣向父皇保證,西夏江山交到兒臣手中兒臣必將勵精圖治銳意進取,爭取爲西夏開疆擴土使其國富民強。”
“好!有太子這番話朕即便是要去也去的安心了,太子記住,祭祖大典完成以後楊君禮就會宣讀朕的傳位詔書,屆時太子就將登基爲帝。每一條帝王之路都註定是不平坦的,所謂王位就是由皚皚白骨堆積而成,所以你必須提前做好準備,以便暴風雨來臨之際能從容面對處變不驚。”
“謝父皇教誨,兒臣記住了。”李仁愛點頭道。他擡頭看着李乾順,蒼白的臉上滿布病容,毫無神光的雙目之中蘊含着濃濃的死氣。
李仁愛能夠感覺得到,李乾順已經行將就木,時日無多了。
想起李乾順在臨時之際還在關心自己如何登上皇位,李仁愛心中難免悲傷。李乾順擺擺手道:“朕累了,太子跪安吧。”
李仁愛鼻頭一酸頓時掉出淚來,他跪在李乾順的龍榻之前悲泣道:“兒臣希望父皇能保重身體,西夏需要父皇,兒臣也捨不得父皇。”
李乾順看着李仁愛的模樣微微笑了笑,他雙目沒有焦距地看着天花板道:“作爲一名皇帝就得有大勇之心,敢於直面生死何嘗不是一種大勇。朕這一生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對得起黎民百姓,未曾懈怠過江山社稷,即便是死朕也能堂堂正正的去面對西夏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