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蜷縮在一堆焦土之中,渾身漆黑,遠遠地看上去也和周圍那些黑色的泥土混爲一體,分不出輪廓來。他身上的衣服也都已然支離破碎,露出燒灼得焦炭一般的皮膚。
不僅是身上的皮膚,江辰的肌肉和組織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傷,臂骨和腿骨幾處斷裂,渾身上下找不出一處完整的地方來。自打孃胎裡出來,他就不曾受過這麼重的傷。更嚴重的是,他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連舉起一隻手指頭都辦不到。所有的力氣彷彿都在他從廢墟中爬上來的過程中被消耗殆盡。體內的能量僅能夠支撐他維持呼吸,並且半睜着眼觀察視野內的一切。
不過除了黑土和灰濛濛的天空,他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偶爾有幾隻不知名的鳥類飛過發出嘶啞的鳴叫,讓這廢墟好似巨大的墳墓。唯一能夠點燃江辰希望的,就是遠處還能聽到重型機械發出的轟鳴聲,並且讓地面也隨之震動。
江辰知道自己受傷很重,但是沒有想到會嚴重到這樣的程度。在爆炸前的最後幾秒鐘,他本已爲自己找到了一個全封閉的金屬避難所——這個動作救了他一命,避免他在那樣強烈的爆炸衝擊下被衝擊波撕成碎片。但是高溫帶來的熱量卻讓那個金屬房間變成了一個悶烤箱。熱量完全破壞了江辰身體裡的組織,換句話說,他現在已經被烤熟了。
從廢墟中爬出來,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江辰自知不可能離開這個墳地一般的所在。他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有人能夠儘快趕到,並且將他救出去,不論是刺客聯盟的人還是那些真正去救援電廠的傢伙。
痛苦如同潮水一般襲來,吞噬着江辰的神智。躺在廢墟中等待的時間,足夠他想通很多事情,尤其是關於刺客聯盟,關於藥師。顯然,他還是低估了藥師的心機與狠毒。他原本以爲自己對藥師來說具有利用價值,這次合作的機會只是他爲了讓自己安心而特意示好,沒想到藥師直接就將它佈置成了針對自己的陷阱。
再回想起鱷魚小隊中跟自己一同執行任務的那些人,現在江辰也理解了爲什麼他們讓自己單獨進入電廠二其它人甘爲輔助。他們若不是知情人,那恐怕也將會成爲自己的犧牲品。回想起小隊中那個熱情洋溢,還向自己傳授技巧的銀髮少女,江辰心底最深處升起了一絲涼意。
再想起仍然滯留在刺客島上的花前和圖騰,江辰不由得更加擔心起他們的下場來。尤其是花前竟然還對那個藥師充滿了盲目的信任,隨時可能遭到毒手。想到這裡,江辰心中毛躁起來,他必須活下去,回到刺客島上,去告訴花前藥師的真面目!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下,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也不知是過了五六個小時或是一整天的時間,空氣中的煙塵漸漸淡了些,不過天色也漸漸的暗下來。江辰心裡不由得焦急起來,他知道在夜裡救援工作將會變得更加困難,甚至停滯。而以他的身體狀況,只怕是不可能堅持到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了。剛甦醒過來時,他還覺得嘴脣乾涸,頭痛欲裂,不過到這個時候,身體的感官都已經模糊下去,他的意識也如同天色一樣漸漸的暗淡。
或許是身體破損的原因,他的意志並沒有回到內界,而是陷入了半睡半醒的夢魘之中。在幻境中他看見自己躺在一塊火山岩上,炙熱的岩漿從他身邊流過,碎石不停的敲擊着地面。他身體前方不遠處,岩漿覆蓋的地面陡然斷裂,形成了一條岩漿的瀑布。而瀑布的下面則是無底的黑色深淵。整個世界都在隨着岩漿向那個深淵流去,而他的身體就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舟一樣搖搖欲墜。到了最後視野中只剩下紅色的一片,分不清是岩漿還是血色……
突然間他的眼前出現一道亮
光,如同一把閃電的利劍,將整片猩紅色的畫布劃開!一陣恍惚之後,他終於看清眼前不知何時多出一張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個身穿着黃色制服的人正俯身看向自己,而他手裡的手電筒真是那將他從幻境中喚醒的光芒。
江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時,終於完全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那張臉又消失了。江辰發現自己的視野裡一片扭曲。開始他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但是定睛一看才明白原來臉上套着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外面的景物視線透過玻璃罩之後有些變形。
他再次嘗試着指揮身體做出動作,但是依舊未能如願。現在的身體狀況,似乎還比不上剛爬出廢墟時的狀態。至少那個時候他還能夠控制自己的眼珠轉動,而現在除了身體四肢無法動彈之外,竟然連讓雙眼聚焦都做不到。
不過身體皮膚上的觸覺倒是恢復了不少,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都被緊緊束縛着。由於玻璃面罩的遮擋,他只能隱約地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個黑暗的房間之內,在幾次嘗試着將雙眼對焦而未果之後,他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從歐幾里得那裡學會的盲感來。
將注意力投入到盲感的能力中,身體周圍的世界漸漸成形,這時江辰才發現自己真是被捆在一個透明的水晶棺中,無數的管道和線路插入到他身體的各個部位並且和房間裡不同的設備相連,他的頭髮都被剃乾淨,光禿的頭頂上密密麻麻地扎着手指長短的銀針,如同一隻白色的刺蝟,那些銀針的尾部也都由電線連接到一旁的設備上。
江辰心中不由得提起幾分警覺——即使是醫院的重症特護病房也不會擺出這種陣仗。現在這個房間更像是某個科學狂人的實驗室,而自己則成了實驗臺上的小白鼠。
旋即他開始檢視自己的身體,左手還算完整,只是皮膚都已經焚燬,露出血紅色的鮮肉來;而右臂則直接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最慘的是他的雙腿,膝蓋以下都已經不成樣子,只怕是以後再也無法直立走路。
一陣恍惚之際,江辰感覺到房門被打開,一個年輕人走入了房間。習慣性的僞裝,讓江辰閉上眼睛假裝仍舊昏迷,藉以觀察那個闖入者的行動。
“好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那個年輕人說道,語氣裡帶着難言的複雜味道。
江辰仍然沒有睜眼,靜待事態的變化。
那個年輕人走到試驗檯邊,江辰的盲感已經能夠清晰地勾勒出他的樣貌。這是一張及其普通的臉,江辰確認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與他有過交集。
“看看你這樣子。”年輕人戲謔地笑道,“異元者,神之寵兒。不是一向高高在上的麼?怎麼在我們這些普通人面前怎麼也學會裝聾作啞了?”
江辰搞不清這年輕人說話的目的,只能仍然保持沉默,不過他也看出來這人未必期待自己的回答,只是在自顧自地發泄心中積存已久的情緒。
“哦,忘了跟你說了。”那個年輕人用手指彈了彈江辰面前的玻璃罩,“歡迎來到特殊事務處A03實驗室,朋友,你將成爲這裡三十年來第一個異元者實驗品,所以我將建議給你起名爲小白鼠一號。”
“實驗品?”江辰忍不住脫口問道,但是從他的嗓子裡只發出毫無意義的吼吼聲,這讓他知道自己的聲帶也在爆炸中被燒壞。
年輕人笑了起來,似乎江辰的慘狀讓他心中暢快萬分。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紙片貼在江辰面前的玻璃罩上,正對着他的眼睛。
“小白鼠,來看看這是什麼?”年輕人大聲問道。
盲感無法讓江辰辨認出紙片上的內容,他勉力睜開眼睛,用模糊的視線辨認出那是一張照片
。
那是兩個或三個人的合影,只是面目都太過模糊,無法看清。
“我猜你一定認不出來。我們人類在你眼中都是螻蟻一般的存在,而螻蟻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對麼?”年輕人的表情有些猙獰,“告訴你吧,中間的這個男孩是我,旁邊是我的父親和母親,她懷裡抱着的是我當時四個月大的妹妹,猜猜他們現在在哪裡?”
如果現在的臉部肌肉還能活動的話,江辰一定會露出一個苦笑。他已經能夠猜想到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年輕人說出這番話來。他沒想到自己會落入一個對異元者充滿憤怒的人的手裡,天知道那些異元者是怎樣對待這個年輕人的家人,顯然對於他而言絕非是愉快的記憶。
不過江辰更煩惱的是,恐怕他將要替那些傢伙背這口黑鍋了。
年輕人並沒有期待江辰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是的,他們現在都死了,死在你們異元者之間的糾紛裡,連我那四個月大的妹妹都不能倖免。而我,身爲特殊事務處的成員,卻還要替你們這幫怪物擦乾淨屁股,掩飾你們的罪行!”
咆哮的迴音在房間裡盪漾着,年輕人沉默了幾分鐘,思緒似乎從記憶中抽離開來,反而露出了一抹苦笑:“當年我還以爲我的父母犧牲在一場神聖的戰鬥中,我是如此地以他們爲傲。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兩個異元者之間爭風吃醋的鬧劇而已。”
對這年輕人的遭遇江辰深感同情。但是他不想成爲其他人的替死鬼,尤其是這個年輕人的仇家更可能是DA的成員,那麼他們倆反而可以算得上同一戰壕裡的戰友了。
不過在剛纔年輕人的話裡,他聽到了“特殊事務處”幾個字,他還記得花前的姐姐花雨凡就是這個部門的成員。而且現在回想起來,花雨凡和藥師之間也存在着聯繫,不知道是否特殊事務處與刺客聯盟也是夥伴甚至是從屬的關係。
在他陷入思索的時候,年輕人口中仍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不過在江辰看來,這更像是一種發泄,積蓄多年的憤怒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從年輕人的口中,他聽出似乎特殊事務處裡不少人認爲——是由於異元者的行徑造成了世界秩序的崩塌,而這種混亂直接表現在所謂的時空亂流上。
在電廠下面的實驗室裡,江辰就曾經聽到過這個詞,那時他還不能理解它的具體含義。而這年輕人的話卻給了他一個更直觀的印象,所謂時空亂流正是那些發生在人類身邊但卻違反了科學定律的現象的總和,譬如一夜之間消失的某個人甚至某棟樓或者是一定人羣中突然產生的瘋狂念頭,甚至是某一天的時間無端地被拉長,這些細微的變化不會被普通人所注意到,但是在整個人類的尺度上來看,卻顯得尤爲可怕。尤其是在這些年。時空亂流發生的頻率比起從前要高了數千倍。
江辰想起了藥師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個預言,心下一陣恍惚——難道世界真的在走向毀滅?難道我們周圍的一切都已經被推到了懸崖邊上?藥師,DA還有這個年輕人口中的特殊事務處,他們都有着自己的理論來解釋自己的行動,但是在這一點上似乎卻達成了共識。
這時,江辰看到那個年輕人操縱着身旁的儀器將罩着自己的玻璃罩子向上方升起,而那個年輕人的手中多出了兩塊圓形的金屬塊。
“我說了那麼多話,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個年輕人一臉壞笑,“是不是覺得喉頭火辣卻發不出聲音?不如讓我來幫幫你。”
話音剛落,他雙手持着那兩個金屬塊狠狠壓在江辰的胸口,同時一股劇烈的電流瞬間涌進江辰的身體中,讓他全身一陣痙攣,眼球幾乎都突出了眼眶!
即使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