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子貢如此舉動。在場子的幾人俱都驚呆了,亢易元自不用提,他一頭霧水,正自思量,恩師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眼下戰亂四起,此處又是衆軍交戰之地,皇上怎麼跑到這裡來?而且,這位唐公子聽說幾個月前就在南州城,還闖了不少名聲,他若是皇上,那豈不是皇上出宮多日?這也太離譜。
可是……恩師混於官場多年,通曉人情事故,知官場各種忌諱,一向老沉穩重,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他還能不明白嗎?這皇上二字豈是隨便喊出口的?
唐玄更是十分鬱悶,敢情這蔡老頭長了一對火眼睛睛?老子現在身強體壯,比之以前不知要英俊多少倍?他怎麼還能認出我?奶奶的,本來這次想來個扮豬吃老虎,誰知遇到個養豬的,想扮都扮不成。唐玄樂趣全無。二郎腿一蹺,訕訕說道:“蔡子貢,看來你這雙老眼一點兒也不昏花!朕就不明白,你怎麼一眼就能認朕來?”
唐玄此話一出,說話的口吻,明明就是承認了他是皇上,亢易元聞言如中雷擊,只覺兩眼發花,耳門嗡嗡亂響,又驚又駭,嚇着頭都不敢擡起,他身爲鎮守險關的將軍,縱橫殺場,見慣了血肉模飛的場面,其膽識勝過尋常人百倍,可是皇上突然就站在眼前,這個消息仍讓他差點暈眩,皇上可是一國之君!他怎麼到這裡?天啊!如此機密,被他們知道,皇上不會殺人滅口吧?恩師怎的如此糊塗?
蔡子貢頭垂得更低,俯在地上,慌忙說道:“罪臣……罪臣…曾與烏尚書一道,擔任過帝師。後來罪臣身體不適,便……在這樑陳作了名總督,皇上……您……您不會不記得罪臣了吧?”他本想說,還不是皇上您小時候太過頑皮,惹了禍都怪在幾位老師身上,老臣才無端端的背了黑鍋,被貶到此處。
“原來他也當過老子的師父?這就怪不得了。
”唐玄肆然,以前他雖有空,時常翻些宮中記載大事的書冊來看,蔡子貢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可是那些書冊上也沒提,他還擔任過帝師的事。“看來皇家記事,也是該記的記,該不記的就忽略,畢竟能做到司馬遷那般公正的,確是少數。”
唐玄嘿嘿一笑,信口胡說道:“朕當然記得你!只是許久未見,你老了不少!那個……算了……時間緊迫,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蔡子貢,亢易元,你們都起來吧!朕有話要問你們。”
蔡子貢與亢易元二人謝過恩,負手站在一旁,唐玄問道:“你們是不是在猜,朕爲何在這裡?”蔡、亢二人搖了搖頭,這等時候還是少說話的好。但凡聖君都不喜歡臣子猜測聖意,更何況……這位當朝天子,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至少大家都這麼認爲的。
唐玄見這二人沉默,呵呵說道:“你二人不必拘束。雖說你們一直遠離皇城,可朕對你們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你二人爲國爲民,一片赤膽忠誠,朕很是欣慰。朕這次來,就是專門看看你們。見你二人安全無恙,朕就放心許多。”唐玄照老套路,先嚇過他們,接着來點甜頭,讚揚幾句,好讓他們寬心。反正誇讚幾句,又不需要花銀子。
果然,蔡子貢與亢易元一聽,皇上似乎心情不錯,二人心中緊張稍稍減輕,異口同聲道:“微臣能爲皇上盡忠,雖死無憾!”
唐玄搖搖頭,道:“不對,不對!朕不准你們死!這年剛過罷,以後的日子長着呢。再說朕也知道,朕的滿朝文武大臣,多的是迎奉阿諛之輩,更有不少貪髒枉法之徒!能爲朕分憂解難的,寥寥無幾啊,你二人才智過人,有勇有謀,對朕忠心耿耿,朕不但要讓你們活着,還要讓你們活得比現在好!二位愛卿啊!朕還有許多大事要你們來做,你們要爲朕。更爲天下的黎民百姓,掃除奸邪小人,還天下一片太平。到時朕一定會重重獎賞你們。”
蔡子貢與亢易元二人,被皇上如此評價,早就感動得一塌糊塗,這些年在外面受的委屈一掃而光。二人激動地說道:“吾皇萬歲,微臣……微臣……愧不敢當啊!”
唐玄笑了笑,緩聲問道:“你二人不必謙虛,以前你們受苦了!朕心裡有數,你二人可否知道,當初朕爲何將你二人調出皇城,貶到偏遠之地?”
蔡子貢與亢易元互看一眼,各人心裡直犯呢咕,皇上不會是想來敘舊的吧?蔡子貢垂首說道:“皇上做事,自有您的原因,微臣不敢隨意揣測。”
唐玄正聲說道:“朕之所以下調你們遠離皇城,自有朕的苦衷,前幾年,朕年紀尚小,皇叔與宰相俱都是居心叵測!滿朝大臣也大多唯他二人馬首是瞻。朕只得假裝昏庸,倒是苦了你們這些忠臣良將,可是朕心中自有分寸,調你等遠離皇城,一來崇嶺關與樑陳都是重要之地,派別人鎮守,朕不放心!二來,你們到了這裡,遠離皇城的紛爭,反倒能保住一條性命!眼下,朕已收服皇叔與宰相,天下待定。也該你二人大顯身手!”
蔡子貢與亢易元二人又是齊齊高呼萬歲,對唐玄心服口服,蔡子貢猶豫好一陣子,終於硬着頭皮說道:“皇上,此地危機重重,依微臣之見,還是讓微臣派兵護送您回皇城!秦老將軍他們。怕是十分擔心您的安危。”
唐玄意氣豐發,朗聲笑道:“哈哈哈!……晉王、德王、威王、康王四個老王八,帶上一百萬只小烏龜,便以爲朕怕了他們嗎?朕的將士都在浴血奮戰,朕怎能坐在皇城?傳了出去,豈不是天下人都要笑朕貪生怕死的嗎?”
唐玄說此話時,英雄豪邁,擲地有聲,眉宇間流露出談笑間。敵寇灰飛菸灰的氣勢,讓蔡子貢禁不住想道:“這就是皇上嗎?幾年未見,以前那位軟弱無能的聖上,怎麼變得今日這般英雄氣慨?也許本朝開國太祖皇帝,當年打天下時,便是這般神武豪邁吧!感謝蒼天,我蔡子貢一生自以爲才學匪淺,志向遠大,只可惜遇不着明主,鬱鬱寡歡,沒想到聖君就在眼前,而且是自己有眼不識的那位小皇帝!”
蔡子貢一時感慨萬千,陡然間,覺得唐玄高大威嚴許多,一股霸道的氣勢,壓抑得他十分難受,不知不覺間,把頭垂得更低。他卻不知,昏君剛纔差點兒就順竿子下,脫口說出“好啊!還是蔡愛卿知朕心意,爲了不辜負愛卿一翻苦心,朕就先回皇城等你們的好消息。”好在總算虛僞戰勝了本能,再加上唐玄說話時。無意間用上葉枯的內力,所以才讓蔡子貢聽得如雷貫耳。
唐玄擔心再提回皇城的事,怕自己把持不住,畢竟幾個月未回去看親親小愛妃,每當人家一提起皇城,他就有種立刻要回家的衝動,管他天下百姓如何?反正秦老將軍那裡有自己的五十萬禁衛軍,以他們的裝備水平,滅掉四位藩王的百萬聯軍,還不是小菜一碟?只是到時損失大了些,自己也於心不忍,不然,用得着自己勞苦奔波嗎?
唐玄岔天話提,道:“蔡子貢你剛剛口口聲聲自稱罪臣,這是何故啊?”蔡子貢心中一凜,急忙回道:“皇上,罪臣指揮不當,失了樑陳,罪責難逃!”
唐玄輕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樑陳才十萬守軍,怎麼抗住四王百萬大軍?朕可不是昏君,大戰當日,朕都看在眼裡,你指揮得很好,樑陳守軍不愧是你蔡子貢訓練的軍隊,個個都是好樣的,是我天朝的熱血兒郎,當日之戰,就算你失了樑陳,朕也要重重賞你。蔡子貢,你聽封吧!”
蔡子貢恭恭敬敬地跪下,高呼萬歲,神色肅目,唐玄說道:“蔡子貢你抗敵有功,至今日起,朕封你爲鎮南侯兼平南大將軍,過二日,朕要你親率軍隊,直進南方藩王屬地,將藩王們的城市攻下,切斷藩王們的退路。至於攻下城後,如何行事,朕自會告訴你,你且記住,不可濫殺無辜,那些也都是朕的子民,你要恩威並存,好好等他們,告訴他們,讓他們俯首臣服。以往的事,朕都可以不追究。”
蔡子貢聞言,暗自思道:聖上這招釜底抽薪之計甚妙,四位藩王的士兵如果得自己的家鄉已被我們攻佔,家人性命捏在我們手下,誰還有心打仗?對全軍的士氣打擊極打。而且控制住這座城市,來個引而不發,不殺叛軍百姓,此等胸襟,更加說明皇上寬厚仁慈!有君如此,天下百姓之大幸也,他激動的說道:“多謝聖上,吾皇萬歲!皇上寬厚仁慈,萬民之福也!罪臣一定鞠躬盡瘁。不辜負聖恩。”俯在地上參拜起來,估計他高呼了這麼多年的萬歲,今天這一次是最由心而發的。
唐玄笑道:“你起來吧!喔,對啦!朕在南州城裡,還留了二位妃子,由五十名禁衛軍護着,你找到她們,好生安頓,那五十名禁衛軍是朕的貼身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個個都能以一敵百,朕給你一道聖旨,你的安危就由他們保護。”
蔡子貢聽後更是差點喜極而泣,今日聖恩如洪水般浩浩蕩蕩,讓他幾乎承受不住。人家皇上不但封他爲侯,連皇上的妃子都交給他保護,還派貼身侍衛護他安全,此恩此典,天朝歷代大臣中,絕無前例。
蔡子貢激動之餘,突然想起三兒蔡家志,老臉上禁不住隱出一絲痛苦和爲難,唐玄看在眼裡,問道:“蔡子貢,朕見你神色恍惚,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蔡子貢剛站起來,一聽皇上問話,知道皇上看出自己異常,暗罵自己笨蛋!不夠小心,怎麼在這時掃了皇上的興?只得重新跪下,汗顏說道:“稟皇上,罪臣……罪臣有個三兒子,叫……叫蔡家志,眼下,正是皇上身邊,訓練混世水公陣,他……他並非有意……”
唐玄見他說得吞吞吐吐,便直接說道:“蔡家志是不是今晚送了封信給你?說他明天帶那一萬名騎兵過來,讓你做好準備,把這一萬名騎兵吃掉,還要俘獲朕跟晉王的八世子,是也不是?”
蔡子貢驚得目瞪口呆,惶恐說道:“皇上,您……您怎麼全知道了?罪臣劣子不知皇上您在軍中,冒犯聖上,闖下大禍,還請皇上開恩,罪臣……罪臣願意粉身以報聖恩。”
唐玄呵呵笑道:“所謂不知者無罪,再說蔡家志埋名混於敵軍之中,一心爲國,何罪之有?你放心,朕早就知道他是你的兒子,對於蔡家志,朕也是十分欣賞,所謂虎父無犬子,蔡子貢,你這個兒子不錯,明天你就將計就計吧,把他們收歸旗下。那一萬名騎兵,本就是朕暗中訓練的,這些人都是市井混混,有幾分狠氣,又是南州城本地人士,對你進攻四王藩地,大有幫助。比如一些本朝軍士不能做的惡事,就讓他們去做。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去禍害藩王們那些頑固不化的百姓。待弄得怨聲載道之時,你再去收服引導他們。必會事半功倍。”
蔡子貢聽皇上言下之意,似是把一切都安排算計好了,不但不會怪罪蔡家志,反而對他極爲器重,蔡子貢頓時大喜,誠惶誠恐,道:“聖上英明!罪臣遵旨!罪臣一定將四位藩王屬地拿下!”
唐玄想了想道:“你把信拿來給朕看看?”蔡子貢不敢遲疑,雙手奉上,唐玄細看一遍,道:“此計倒妙,只可惜蔡家志不知道朕的身份,制定的有些唐突,你明天大戰時,網開一面,聲明留下武器戰馬者,可以放他們回來,搶奪軍營糧草時,也少殺無辜。此戰一敗,朕會讓晉王的八世子再去向晉王要些裝備糧草,來個屢敗屢戰,後日起再敗幾場,多送些糧草戰馬給你們。四位藩王的大軍開拔之日已定,到時必會留下一部分軍士駐守此地,你們不可與他們戀戰,保存實力,等戰馬糧草齊了,就直奔南下。”
蔡子貢道:“是!罪臣領旨。”
唐玄淡然一笑,對亢易元說道:“亢易元!”亢易元急忙拜道:“末將在!”唐玄道:“朕要你好好協助蔡子貢!保護他的安全,一併拿下四位藩王的老巢。如果你能立下此功,朕將在皇宮中,專爲你二人擺下宴席,朕親率滿朝文武,自爲你們接風!你可不要讓朕失望!”
亢易元叩拜道:“末將謹遵聖命,決不辱沒聖恩!”唐玄笑道:“很好!朕就等你們的好消息,老江,我們走!”
蔡子貢、亢易元二人送走唐玄與江北天,回到屋裡,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二人的衣襟都已汗得溼透了。蔡子貢臉色通紅,口乾舌燥,一連喝了好幾口茶,都未能平息內心的激動,而身子像是虛脫了一般,沒半分力氣。過了好久,蔡子貢方纔問道:“易元啊,你給爲師說說,皇上……皇上他真的來過嗎?爲師沒有做夢吧!”亢易元聽後頓時啞然。
‘
這一晚,蔡家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送信之人已回報,說見着他的父親,信也已送到,或許過了明天,他便能立下大功,被父親承認,准許他回到蔡家,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好事,可惜他卻高興不起來。腦海中不斷浮現這幾日來與將士們在一起的情景,這些人對他言聽計聽,大家一起操練,一塊吃喝,又都是血性漢子,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想着明日,他們若是因自己而送命,自己於心何忍?雖說戰場之上,敵對雙方,自己殺了這些人也沒什麼錯,可是,這與戰場殺人相比,又有些不同,利用全軍將士對自己的信任而設計害他們,似乎太無恥了些。
想到無恥二字,蔡家志情不自禁的想到唐公子來,這位公子哥模樣的人,行爲做事,都是十分的無恥,偏偏又無恥得恰到好處。他對陳一平等人的所作所爲,無恥之中又讓人感到有些痛快。想起他戲弄陳一平,只用一泡尿,便嚇他陳一平等人噤若寒蟬,蔡家志不禁暗覺好笑。
這位神秘的唐公子,雖然一向胡作非爲慣了,可在軍中聲望極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八世子只是個擺設,什麼都聽唐公子的,而唐公子在南州城的佚事,早在軍中傳開,那些出身市井的混混,一提起唐公子,俱都由衷的敬佩,一個做生意的公子哥,竟能把諸多出身高貴,有權有勢的世子們治得服服帖帖。況且此人身手極好,看書 .n. )蔡家志自認文武全才,比起唐公子來,卻是不敢相提並論。
“唐公子對我信任有加,如此仗義,不但救我性命,而且賦與軍中大權,我這般做法,豈不是太對不起他?……男子漢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行得光明磊落!如果真想立功,就直接去行刺藩王,是成是敗,死也無憾,我這般恩將仇報,豈不是禽獸不如?讓天下人嗤笑!”
“可是………此等機會載難逢!父親、二位哥哥與亢大哥都在深山野林中受累,那裡可是有萬軍士!身爲蔡家兒郎,我豈能不管不問?只要能相助他們,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違又如何?我蔡家志區區一個人的榮辱,比起他們來微不足道。自古有言,做大事者不拘小節。”
“可是……哎!我這樣做,實則是想立功回到父親身邊。又何必自欺欺人?父親他們指揮有方,又有二位哥哥與亢大哥相助,四位藩王的百萬大軍都奈何不了他們。我又何必多此一舉?爲了自己的私慾,害死這麼多人,我難道做錯了嗎?”
……
蔡家志側夜難眠,一直到天色轉明,方纔迷迷糊糊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