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像史學家那樣認爲,是偉大的人物引導着人類達到一定的目的——如俄國或法國的強大,歐洲的均衡,革命思想的傳播,普遍的進步,或者是其他任何方面,那麼不用機遇和天才這兩個概念,就無法解釋歷史現象了。
如果本世紀(十九世紀)初歐洲歷次戰爭的目的乃在於實現俄國的強大,那麼,沒有戰爭和侵略也能達到這個目的。如果目的是爲了法國的強大,那麼,不進行革命,不建立帝國,這個目的也能達到。如果目的是傳播思想,那麼,出版書籍就比動用武力有效得多。如果目的是爲了文明進步,那麼,不用多說,除了使用屠殺生命和銷燬財富的手段之外,還有其他更適宜於傳播文明的途徑。
那麼,爲什麼事情是這樣發生而不是另一種情況呢?
歷史告訴我們:“機遇創造時勢,天才加以利用。”事情就是這樣。
但什麼是機遇?什麼是天才?
機遇和天才並不表示任何現實中存在的東西,因此無法下定義。這兩個詞只表示對現象的某種程度的理解。我不知道某種現象怎麼會發生。我想,我無法知道,因此也不想知道,我就說:這是機遇。我看到一種力量,這種力量產生同人類本性不相稱的行爲。我不明白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我只好說,這是天才。
羊羣中有一頭公羊,每天晚上牧羊人把它趕進一個特殊的單獨羊圈,去餵養,於是它長得比別的羊肥一倍,對這羣羊來說,這隻羊似乎是一個天才。這頭羊每天晚上不是進普通的羊圈,而是到特殊的單獨羊圈裡去吃燕麥,於是這頭羊長得特別肥,被作爲肉羊送去屠宰。這種情況應該說是天才與一系列特殊的偶然機會的奇妙結合。
但是,那些綿羊只要不再認爲,它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爲了達到它們這羣羊的目的;只要認爲它們周圍所發生的事件可能有它們所不瞭解的種種目的。那麼,它們就會立刻看到,那頭養肥的公羊所遇到的事情具有連貫性和統一性。即使它們不知道喂肥這頭公羊的目的何在,它們起碼知道,那隻公羊的遭遇絕非偶然,因此,不論是機遇還是天才這些概念,它們已經無須去了解了。
只要不去探求眼前容易理解的目的,並承認最終目的是無法知道的,我們就能看出那些歷史人物一生中遇到的事情的連貫性和合理性。我們才能發現他們那種不符合人類本性的行爲的原因,因而我們也就不需要機會和天才這些名詞了。
我們只有承認,歐洲各國人民動亂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們並不清楚。我們只知道以下事實;起初在法國,後來在意大利,在非洲,在普魯士,在奧地利,在西班牙,在俄國——在這些地方都發生了屠殺事件;還有,西方向東方進軍,東方向西方進軍,所有這些事件構成了一個共同的本質。這樣我們不僅不必在拿破崙和亞歷山大二人的性格中去找他們獨有的特點和天才,而且對這兩個人也不可另眼相看,認爲跟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同時我們也無須用偶然性來解釋促使這些歷史人物本身發生變化的那些瑣事,而且將會明顯地看出,這一些瑣事也是必然會發生的。
放棄對最終目的的探求,我們便會清楚地看到,一種植物有一種植物的花朵和種子,我們無法去空想更適合於這種植物的其他花朵和種子。同樣,我們也無法想象其他兩個有各自經歷的人能比拿破崙和亞歷山大更合適地、更細緻地和更徹底地完成他們天賦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