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大軍的副將劉武巖曾經聽晁適黎講過,冷躍乃是冷家軍中數一數二的厲害角色,有他親自出馬,定然不是輕易便能應付的。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這一行走得實在不算多快,只要冷家軍的行軍能比平時稍快那麼一丁點,就一定能追上他們。劉武巖神色憂急,恨不得插上雙翅飛過去,奈何週四開卻是不緊不慢,大隊人馬就像遊山玩水一般優哉遊哉地往北徐徐而行。?
“周大哥,我看……咱們能不能走快些?”?
劉武巖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週四開咧嘴一笑,不以爲然道:“武巖老弟不必擔心,相信我,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見週四開不緊不慢的模樣,劉武巖知道多說無益,只好嘆息一聲,想壓下心中的焦慮,可那焦慮卻越發猖狂起來,攪得他滿心惶惶。?
大軍又往北行進數裡,天空忽然放晴,久違的太陽終於穿破了雲層,露出了蒼白的老臉,周倉伸手指着天空的太陽大笑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連老天都開顏了,咱們這一路肯定沒事,別看冷家吹得厲害,還不是三番五次敗給咱們嗎?別說冷躍,就算冷翔親自來,又能拿我們怎樣?”?
週四開笑聲未畢,忽有隱隱雷聲傳來,他愕然轉過頭去遙相眺望,倏然發現天地相接的地平線盡頭隱隱有一道黑線在緩緩蠕動。週四開還以爲自己看花了雙眼,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忽又發現這條黑線似乎比方纔要粗了一些。?
隱隱的雷聲越發響了,不但週四開,所有的義軍都聽到了聲響,紛紛轉頭眺望東方,這時候,那黑線已經變成了一道洶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挾帶着碾碎一切的聲勢向着義軍軍陣席捲過來,心驚膽戰的義軍們驚恐地發現,連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
有耀眼的寒芒映亮遠處的長空,那是一片雪亮的飛斧!?
週四開大吃一驚,立即厲聲地嘶吼起來:“敵襲!——列陣,快列陣!——”?
追隨週四開前來的5000人都是黃小波部的精銳,但就算是黃小波部中的精銳,也毫無戰術紀律可言,沒有人能夠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讓一羣農民變成訓練有素的士兵!週四開喊破了嗓子,結果卻只是讓義軍的陣形混亂不堪。\?
中間的義軍已經停住了腳步,後面的義軍卻仍在往前走,很快就將中軍擠得混亂不堪,只有前陣的義軍在週四開的率領下向着呼嘯而來的飛斧軍陣亂哄哄地迎了上去,無知則無畏,他們還不知道真正處於戰鬥狀態的飛斧軍的厲害。?
兩軍相交還差十幾丈遠,冷家飛斧軍的前軍已經嫺熟有力地投擲出了自己的第一波武器,那閃耀着寒光的飛斧“倏倏”地飛了出去,頓時行成一波擋無可擋的金屬寒浪,將衝在最前面的一兩排義軍砍得橫七豎八。義軍雖然穿了冷家軍的盔甲,但冷家軍的盔甲是爲了對抗吐蕃人準備的,而吐蕃人並沒有飛斧這樣擁有巨大遠程威力的兵器,所以這些盔甲也擋不住迎面砍過來的飛斧,冷家軍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家的斧頭比盔甲好的結論。\被飛斧砍中胸膛和腦袋當然是瞬間昇天,但如果被砍刀四肢則不會立即死亡,巨大的疼痛和眼睜睜看着自己四肢跟身體分家的驚恐讓受傷的義軍淒厲地慘叫起來,義軍的混亂已經讓士氣大跌,這樣一來更加沒有鬥志,所有人的心裡都好像灌了鉛,沉重得腳都重了幾分。而冷家軍第一波攻勢大勝,則更加氣勢如虹,雖然沒有大隊騎兵,但即使少量騎兵的衝鋒之勢卻也愈發凌厲起來。?
第一排冷家軍和義軍軍陣狠狠相撞,冷家軍鋒利的長矛靈巧地刺穿了義軍的身體,然後又刺進第二排義軍的身體,更多的義軍卻被洶涌而來的戰馬一頭撞飛,在空中往後拋跌的時候就已經氣絕身亡。?
義軍立刻陣腳大亂,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得魂飛魄散、惶然不知所措,這時候後續的冷家軍已經揮舞着沉重的馬刀接踵而來。因爲馬匹有限,所以冷家軍的騎兵絕對是冷家軍裡頭精銳中的精銳,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兵組合成一個個鋒利的箭矢衝陣,就像鋒利的手術刀將混亂不堪的義軍們切割成無數零亂的小塊,血腥的屠殺開始了……?
週四開奮力揮舞長刀,將一名冷家軍騎兵斬落馬下,當他揮刀砍向第二名冷家軍騎兵時,冰寒的殺機從右前方傳來,週四開霍然轉頭,一名全身裹在漆黑鐵甲裡的騎兵鬼魅般向他衝來,冷冽的眸子裡透出令人窒息的殺機,雪亮的長刀已經高懸半空。\?
“殺!”?
週四開夷然無懼,拍馬舞刀迎上前去,戰馬交錯間,兩柄長刀毫無花巧地磕在一起,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週四開感到胸口一窒,如遭千斤錘擊,手臂痠軟再也捏不緊刀柄,光噹一聲,長刀已經掉落塵埃。?
戰馬帶着慣性繼續往前衝刺,週四開眼前豁然開朗,原來他竟是穿透了敵軍騎陣。?
“賊寇休走,再吃我章定一刀!”?
週四開勒馬回頭,只見一騎如飛,正緊緊地向他追來,週四開心膽俱寒,拍馬往綿竹方向疾走。主將即走,西川義軍立刻土崩瓦解,漫山遍野地四散而逃,幸運的是,冷家軍一反冷酷嗜殺地常態,只追殺了一陣就鳴金收兵了。?
所以真正被殺死的義軍其實不多,但週四開率領的這支黃小波部義軍精兵卻還是完蛋了,出征時的5000人,戰敗後周四開收攏的殘軍的卻只有不到500人,其中絕大多數人都在逃跑途中一鬨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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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波左路大軍大營外,趙弘一遙指前方縣城,難掩神色間的興奮,向身邊的韓大山說道:“韓兄,擊破慶縣就在今天,明天之後,放眼西川地區就只剩下黃帥與你我這支大軍了,如此投奔我部而來的人將會大大增多,我等兵力定能立即攀升,一萬太少,起碼都得有兩萬大軍,哈哈……”?
韓大山眸子裡有精芒一閃而逝,低聲說道:“從今天起,怕是黃帥也要對趙兄禮讓三分了。”?
趙弘一仰天長笑,面有得色,如果今天能夠成功地拿下慶縣,他趙弘一隻需三五天,就能有讓黃小波都不得不正視的實力了,那時候黃小波跟冷家雙雄逐鹿,忙得不可開交,而自己卻可以在這慶縣擁兵自重,最後究竟誰是西川之主,就猶未可知了。?
可憐趙弘一,一向以英雄自居,可眼裡卻始終只有西川這巴掌大一塊地盤。?
“嗚嗚嗚……”?
趙弘笑聲未已,悠遠綿長的號角聲突然自南方遙遙響起。\?
“什麼聲音?”趙弘一臉色一變,失聲道:“莫非是號角聲!”?
韓大山側耳聆聽片刻,神色大變道:“不好,好像真是官軍的號角聲!”?
兩人相顧駭然,都從對方的眸子裡看到了恐懼,官軍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還真是讓人絕望啊,這個時候兩人麾下的軍隊已經和慶縣的守備軍死死地糾纏在城樓和城下,這個時候想抽身而退談何容易??
悠遠綿長的號角聲方竭,激昂的戰鼓聲已經衝宵而起,趙弘一和韓大山駭然眺望南方,只見低緩的地平線後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各色戰旗,當先一杆大旗,黑底白字的旗身上繡着一個斗大的“冷”字,戰旗下刀槍劍戟,肅立如林,士卒黑壓壓一片,森然殺機撲面而來,兩軍相距竟然已經不足千步之遙。?
“真的是官軍!”?
“不好,居然還是冷躍的成渝第一衛!”?
“他們是怎麼摸過來的?怎麼跟上我們的?”?
“完了,這下全完了!”?
趙弘一和韓大山同時哀嘆,心中方寸已亂。\這時候,軍營外圍的義軍已經發現了官軍的到來,正驚惶失措地往後退卻,而城樓上的義軍們卻仍在混戰不休,全然不知厄運已然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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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躍策馬轉身,只見身後士卒肅立如林,森冷的殺機幾乎冰凍了天地環宇。?
冷躍抽劍高舉過頂,激烈的鼓聲嘎然而止,所有士卒“沙”地收腳立定,數千雙冷冽的眼神同時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天地間再無一絲別的聲響,只有士卒粗重的呼吸聲和蕭瑟的寒風吹蕩旌旗發出的獵獵聲。?
“飛斧軍,威武!”?
冷躍振臂高喊,激昂的聲浪刺破了寂靜的天宇,清晰地傳入每一名士兵的耳朵。?
“飛斧軍,威武!”?
冷家軍將士振臂高喊,羣情激奮,巨大的聲浪如山崩地裂,掩盡世間一切聲響。?
“大丈夫建功立業,當在今時!”冷躍策馬轉過身來,手中寶劍虛空斬落,令人熱血沸騰的聲音響徹雲霄——“殺!”?
“殺!——”?
冷家軍將士山呼響應,奮勇爭先,向已經亂成一鍋粥的義軍發動了排山倒海般的進攻。\?
冷家軍左翼,成渝第六衛指揮使冷攀身披一身連環鎧甲,渾身有如鐵打,手中一柄寶刀,重三十三斤,揮舞起來有如一團燦爛的銀花,直入義軍陣中,當者無不披糜!冷攀身後,四員副將誓死相隨,五騎所過處,義軍衆頓如波分浪裂,竟無人能擋其片刻分毫。?
冷家軍右翼,鄭平手持長槍,胸中熱血因爲冷躍激盪的話語而完全沸騰起來,向身邊的兩員年青將領大喝道:“二弟,三弟,我等爲大帥效命、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殺呀!”?
鄭安和鄭樂兩兄弟拍馬相隨,第五衛五千大軍雲集景從,呼嘯而前。?
冷躍麾下的四衛大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又剛剛被第四衛的大敗激得火冒三丈,戰鬥意志空前高漲,豈是西川義軍這些農民軍所能比擬??
若在平常時候,憑藉數倍甚至更多的兵力優勢或許還能創造蟻多咬死象的奇蹟,可是現在,正在全力攻城的義軍忽然遭到打擊,原本就已經亂成一團,根本無法列陣迎敵,官軍只是一個衝鋒,義軍就陣腳大亂,並且很快演變成了一場大潰逃。\?
官軍大兵壓境,義軍甚至沒有進行像樣的抵抗就落荒而逃了,趙弘一的人向着南方的宛城狼奔豕突。剛剛還幻想着做“西川王”的趙弘一此刻帽子也掉了,衣服也散了,整個人狼狽不堪,哪裡還有一絲左路大軍首領的風範??
慶縣往東六十里,成渝第二衛指揮使章定的精兵已經擊潰了週四開的5000義軍,在擊潰週四開後,一向嗜殺的冷家軍這次卻沒有貪功追擊,而是迅速收攏兵馬重新列陣,大軍再次排列成整齊的騎陣向着南方碾壓過來。?
在慶縣的東邊和南邊,各有一支精銳官軍正在疾進,與中央的冷躍大軍形成犄角之勢,牢牢地鎖死了義軍向東、南以及向西逃竄的缺口。冷躍已經張開了口袋,就像獅子露出了滴血的獠牙,等着懵懂無知的義軍往陷阱裡面鑽。?
張皇失措的義軍就像兩隻無頭蒼蠅,一頭鑽進了官軍設置的陷阱。?
從慶縣往北10餘里,岷江的一條支流在這裡拐了個灣,當地人稱之爲畫雀灘,當義軍潰兵逃到畫雀灘時,官軍終於完成了合圍。\?
蜀中驍將章定的精兵堵死了北逃之路,冷躍的大軍從南邊追殺不休,西邊是一座峭立着的高山,哪怕就是猴子,也沒法從那幾乎直立的石頭山上爬上去,人又不是長了翅膀的鳥,就更不用提了,根本沒法向西方突圍。?
東邊的官兵看起來兵力最弱,也最容易突圍,奈何中間隔着一條河,張煥之率着500精兵在那河對岸一字排開、嚴陣以待。他原本喪師失地,理應重罰,但冷翔考慮到給兒子一點面子,這才準了張煥之戴罪立功,給了他500人,讓他隨冷躍一同前來剿滅亂軍。這時幾百個義軍嚎叫着跳進河裡,試圖遊過對岸逃命,但他們被對岸的官軍射殺在河中。?
近萬的義軍擁擠在狹窄的畫雀灘上,惶然不知所措,看起來,他們除了等着被官兵屠殺殆盡,再沒有別的出路了。?
眼見義軍已經陷入絕境,再無路可逃,冷躍下令冷家軍停止追擊,在距離畫雀灘一千步遠處扎住陣腳,下令就地休整。?
剛纔的全力追殺在給義軍造成極大殺傷的同時,也極大地消耗了官軍的體力和銳氣,這時候一鼓作氣殺進敵陣,也許能將義軍盡數殲滅,但在體力下降之後,官軍的傷亡將會大大增加,身爲統帥,冷躍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士兵就是他的生命,他要對每一名追隨他作戰的士兵負責,這是冷躍帶兵的一貫風格。?
兩刻鐘後,休息得差不多的冷家軍再次發動進攻。這一次,冷躍沒有留手:弓弩隊的箭雨從四面八方覆蓋過去,受不住傷亡的義軍開始選擇集兵一處向北突圍,但還沒有衝到冷家軍眼前,便又吃了一波飛斧。好容易衝了上去,正面的冷家軍在冷躍的旗語指揮下,卻並不跟發瘋一般的義軍硬拼,反而全面進入防守狀態,甚至在某些地方還寧可後退一點,也要避免傷亡過大。?
東面的張煥之得了冷躍的軍令,只是緊緊地守住河道,根本不管河對岸的戰況如何。冷躍的大軍則好像山一般地從南向北壓了過去,他的攻勢依然是遵循着遠程箭雨、中程飛斧的不接戰戰鬥原則,避免因爲義軍困獸之鬥而產生不必要的傷亡。?
義軍已然再無勝算,軍心早就散了,士氣已經跌到沒法再跌,全軍上下僅僅憑着最後一點求生的本能在衝殺,但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心裡,都已經不敢再存僥倖。?
冷家軍一貫殘酷,投降基本上沒有人考慮,趙弘一滿臉蒼涼,自嘲地一笑:“晁適黎那半路出家的黑臉雖然惹人厭,說話倒是真有些道理,這冷躍果然是有些本事的……我這個左路軍足有一萬五千大軍都遭了殃,右路只有五千,想必也沒有什麼好下場……這個‘章’字旗,該是第二衛的章定吧?看來週四開應該被他辦了……唉!大首領啊大首領,不是我老趙死都死不利索,非要說你幾句,那黑臉既然跟你說了不要分兵,不要分兵,你幹嘛就愣是不聽呢!說什麼分兵多路可以沿途多招新兵,嘿,這下好,我老趙就被你招到閻王老子那裡去啦!罷,罷,罷!該死就死吧,過了這一個月的好日子,一輩子總算沒白活,可惜了留在江源的張家小寡婦啊……呃哇!”?
橫刀一抹,趙弘一鮮血一噴而出,仰面就倒。?
是日,黃小波左右兩路大軍,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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