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睜開眼睛吧,陶樂。”隨着聲音的話落,他動了動眼皮,眼中映入一個人的身影。
面容溫雅的白袍男子溫柔的看着他,那雙溫潤的眸子裡滿是對他的包容與喜愛,“這是你的名字,記住它,陶樂。”
“陶……樂……”他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響起,由於是第一次說話,語句還不能連貫的串起來。
“對,這是你的名字。”
“名……字。”他下意識的思考着,名字是什麼。之後腦中下一刻即給出了答案。
名字,一個或幾個字,跟姓結合在一起,用來代表一個人,區別於別的人。
“你……你的……名字?”弄明白了名字的定義後,他揚起腦袋,注視着男子,問道。
白袍男子聞言勾脣輕笑出聲,伸手溫柔的撫了撫他的腦袋:“我是丹迪,是賜予你生命,給予你力量,賦予你感情的人,你的父親,你的創造者。”
“父……親……”他費勁的吐出這兩個字,唸了幾次後纔算順暢的唸完,“父親。”
父親,某人直系血統的上一代男性。念着父親兩個字,他的腦中閃過這樣一句話。
那血統又是什麼?
“啊。”白袍男子似乎很開心,那雙溫潤的眸子眯起,如同一雙彎月,“真是乖孩子。過來,我帶你看你的兩個弟弟,你作爲大哥,要好好照顧他們吶。”
男子牽起他的手,朝着前面的艙體走去。
“是,父親。”他踏出腳步,下意識的跟着男子走,第一步還有些踉蹌,第二步已是穩穩的跟着男子。
他在腦中思考弟弟是什麼。
弟弟,與父親一樣,是親人。同父母(或只同父或母)而年小於自己的男子,或同輩而年紀比自己小的男子。
親人……父母……男子……他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各種相關的詞條。
剛咀嚼完一個定義,腦袋上傳來觸碰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擡頭,這才發現,父親已經停止了腳步,而他不小心撞上了父親的脊背。
“果然是毛躁愛發呆的性格呢。”男子愛憐的又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伸手指着艙體給他看,“你看,那就是你的弟弟哦。”
他順着男子的指尖方向看去,就看見兩個男孩相互依偎着,精緻的面容半掩在鴉青色的長髮裡,那闔着的雙眼和安詳的睡容似乎表示着他們正在做着美夢。
人偶……
莫名的,他的腦袋裡浮現出這個詞語。
……
陶樂猛地睜開眼睛,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他沒有開燈,而是默默的坐起身來。
夜晚的漆黑,對他來說是與白天沒有區別的。
他就那樣低着頭,默默地看着被男人牽過的手出了神。
怎麼會做夢呢?
明明是人偶,竟然會做夢,還是夢到出生時的事情真的是很奇怪。
“樂樂,你怎麼了?”僅有陶樂一人的房間裡突然傳出第二個人的聲音,是個小男孩的聲音,聽語氣和內容似乎和陶樂還很是熟悉。
“並沒有什麼,小九。”陶樂扭頭,看着牀邊小桌上發出淡綠色光芒的手錶,淡定的回道。清澈的嗓音本應是好聽的,可是毫無起伏的音調卻是有些怪異。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又開口說道:“我做夢了,小九。”若是仔細辨別,會發現他的聲音裡還有一絲顫抖。
“嗯?”智腦小九發出疑惑的聲音,也有些好奇,“你夢到什麼了?”他從手錶上投影出一個虛擬的身影,是個七八歲左右的男孩模樣。
“我出生那天的事情。”
“怎麼會夢見那個時候的事情?”
“我不知道。”陶樂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我不知道,我竟然會做夢。”
“……”小九沉默了一會兒,“樂樂,你是人,是人都會做夢的。”
“不是的。”陶樂辯駁道,“不是人,我只不過是個人偶而已。”
對,他只不過是父親製造出來的人偶而已,半機械半血肉的身體,由芯片驅動的大腦,甚至思維、性格都是設定好的。
這樣的他,又怎麼會是人呢,怎麼會是父親欣賞的藍星人,那樣心神自由的人呢。
說到底,他只不過是父親的失敗作品而已。
“樂樂,博士並沒有承認你是他失敗的作品啊,否則也不會給你派發任務的。你不要想那麼多了。”小九安慰他道,“而且,也許就像我們看的小說那樣,也許你是有自己的人格,只是自己並沒有發現而已。做任務的期間,也許就可以發現啦。”
他是陶樂的智腦,有義務在陶樂迷茫時給予指點,只是每次看着陶樂陷入牛角尖他都很是無奈,明明就只是個固執的熊孩子,卻總是不承認這點,總是認爲自己只是被製造出來的人偶,沒有自己的思維,沒有自己的感情,這讓小九感到頭疼,雖然他其實只是一個終端,投影也只是虛擬的,並沒有所謂的腦袋。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而且,我認爲任務是沒有必要的。”陶樂並沒有被小九的安慰打動。
“……你今晚竟然能夢到那個時候的事情,證明你其實還是介意博士給你的任務啊。既然如此,就先不要想那麼多,先把任務做完再說!”
“反正你不是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分分鐘搞定嗎!然後等十年過去了,你就去向博士證明你還是個失敗品好了!”
“激將法對我沒有用的,小九。沒有自我情緒的我,是不會因爲被你輕視而產生憤怒的情緒的。”陶樂機械音回道。
“而且,我並沒有覺得以我的能力,可以分分鐘搞定任務。”陶樂伸手在手腕上一點,一個淡藍色的虛擬光屏就顯現出來,上面是父親派給他的任務。
【與藍星的土著談戀愛,並使得對方心甘情願陪在自己身邊十年以上。PS:不得使用一切非法手段,要用愛感化對方哦。】
“我只是認爲,這個任務沒有必要。”
在M79星雲的星球上,那麼多次感情實驗模擬中,他通過分析任務對象的種種特點,採用不同的性格最後完美攻略了這些對象,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輕鬆拿下。
甚至就在現實中,他僞裝的性格也騙過弟弟們不少次,有時,即使是強大的父親,也差點被騙過。
所以,對於父親的話,他的心裡是有懷疑的。
“完成這個任務,你會發現,你絕對是我最棒的孩子,絕對不會只是個人偶。”
最棒的孩子嗎,可是他並不認爲這個任務能夠證明什麼。
談戀愛是什麼感覺,他不知道。但是芯片中儲存的那麼多種性格,再加上他強大的反應分析能力,將一個人的反應記錄下來再根據他的性格來處理,絕對不是一件難事。
談戀愛就是一對相互不甚瞭解的人相互瞭解的過程,而藍星有句話說得很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摸透了這個人,還怕不能將TA牢牢握在手心裡嗎。
只不過不論自己怎麼想,這個任務是必須要接下來的,因爲是,父親的命令。
父親的命令,自己是無法違抗的。這是他刻於芯片中最高的指令。
所以前一天還在M79星雲的他,現在就已經在藍星上了。
藍星,科技雖然落後M79星雲86.32倍,但是人類卻擁有自己思維與感情,這也是父親對其感興趣的原因。M79星雲的機械人大都是沒有自主思維的。
而他,也是基於父親對於藍星人情感的興趣,才創造出來的。陶樂垂下頭。
“啊啊啊啊啊!”小九抓狂,“是我錯了,是我!當初我就不該建議博士給你安裝那麼多人格系統!真是給自己找活幹。”
因爲他也同樣對藍星人的情感很感興趣,尤其是能夠自由演繹不同感情的演員更是讓他好奇,才建議博士給陶樂安裝演員系統,渴望一個天然的演員在自己眼前誕生。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陶樂竟然找不到自己的真正性格,反而被那些演繹性格繞了進去,認爲自己其實是沒有人格的,只是個竊取他人人格的小偷人偶。
陶樂思維紊亂,而博士那個惡趣味的竟然也不阻止陶樂的胡思亂想,也不將陶樂回爐重造,就這樣讓陶樂裝着這麼多人格系統來到藍星做任務,美名其曰讓陶樂自己挖掘自己,發現自己,認識自己。
毛啊!看看陶樂,再看看陶樂的兩個弟弟,小九很是心塞,怎麼他的弟弟們都能適應的完美,陶樂就不行了呢。
“不論人格系統是多是少,那都不是我的。本質上的我,是沒有人格的,只是個裝載系統的人偶而已。”
又來了……
深知陶樂在這點上的固執,小九也不多說什麼了,而是轉換了話題,“已經3點了,即使你不是人類,但是仍舊是半個血肉組成的,你仍然需要足夠的睡眠來保證精力,趕緊睡吧,至於其他的,明天再說。”
“準確的來說,是今天。”
“好好,今天再說,今天再說,等你睡醒了再說好吧。”
陶樂抿了抿脣,點了點頭又躺回被窩裡,將大腦設置爲休眠狀態後陷入睡眠之中。
這之後,一夜無夢。
——
【陶樂日誌】
藍星日曆2015年4月15日天氣:晴
任務進展:無。
其他:經過30個小時的星程後,飛船降落,地點爲藍星天、朝S市。根據宇宙聯邦法律,只入侵當地政府系統,僞造了身份證明信息與其他必要信息,並未涉及財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