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定握住劍柄的指關節發白。
不知道，仙門爲這場戰爭的勝利，犧牲了多少真君、天君，以及多少仙門公民？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位痛哭的天君。
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
您的妻子爲仙門而死，死得其所，後人必定會銘記？
太虛僞！
太淺薄！
一位天君，經歷如此多，卻還是如此悲傷，尤其是妻子死在在自己親自推動的戰役中，妻子爲了自己的目標，在幕後不斷的幫助，促成，最後卻……
江定不知道說什麼。
或許，神機天君只需要一個傾聽的人，並不需要什麼安慰。
江定默默地想道。
許久，等神機天君的情緒稍微緩和一些。
“前輩，”
“何必妄自菲薄？”
江定認真道：“以化神之身主導煉虛戰場，殺化神無數，重創多位煉虛，將其逼退，這是何等的偉業？”
“什麼界域天驕，什麼界域英雄豪傑，在您面前都不值一提。”
“煉虛，您必定能勘破。”
“煉虛之上，您亦能成就。”
“那時，還請親自復仇，我願爲一馬前卒，在您麾下效命，衝鋒陷陣，斬將破敵，絕不後退半步。”
“我期待那一天。”
“是啊，”
神機天君紅腫的眼眶中，淚水稍止，苦澀道：“我也很強啊。”
“我的妻子，也很強，也應該如此，只是她生性害羞內向，不喜歡站在人前，一直在默默地幫我……”
他嘆氣，掛斷了通訊。
江定深吸一口氣。
他的眼中，出現許多人影，定海真君的，戮靈真君的，張君聖的，還有更加弱小的金鈴風，安思言的……
她們如何了？
若是她們都離去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安慰自己嗎？
隨着時間的流逝，是不是修仙者終究是一個人，所有的親人、朋友、知己都要離去，成爲世人眼中冷漠無情的老怪物？
他不知道。
江定手握劍柄，站在天地間，也不修煉，像是一尊雕像，看着天空失神。
這個時候，他後知後覺的知道，像是滅日天君那樣，淚水混合着笑聲，唱着歌送別友人，是多麼難以做到。
滅日天君，
定然經歷過許多次這樣的戰爭，這樣親人朋友老師不斷逝去的場景。
叮！
不知過了多久，北星空方面軍陣靈的聲音傳承。
“北空天方面軍司令，江定閣下，這場戰爭，仙門已經取得勝利。”
“八大仙宗聯軍已經撤退，煉虛道兵、煉虛軍陣大部崩潰，被消滅，大能重傷者衆。
基本上已經斷定兩千年內，仙宗在一個元嬰修士成長、晉升和死亡壽命週期內，再沒有繼續進攻的能力。”
“戰功正在統計過程中……”
“戰後軍事佈防正在安排中，仙門軍事委員會正在諮詢您的意見。
您是希望繼續擔任空天方面軍司令，在軍隊中發展？還是卸掉軍職，今後專心仙門科研方面的事務？直到戰爭再次出現。”
“卸掉軍職。”
江定沒有怎麼猶豫。
軍事大權在握，執掌空天方面軍，這個固然能獲得很多功勳，很多資源，但是對他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
即使沒有繳獲，仙門也可以給他提供足夠成長的貸款。
最重要的，
是大日結嬰秘術、劍術、功法等的研發！
這方面，仙門大學和科研機構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沒有理由放棄，轉變職位。
“您的意見已經記錄，請簽字確認。”
江定面前出現一個藍瑩瑩的筆記本，上面有他剛纔說的話。 這是仙門嚴密制度的一部分，防止有人以權謀私，阻斷向上的通道，僞造簽名這些。
北空天方面軍司令這個職位權力太大，某些人可能會利慾薰心，做出不理智的行爲。
毫無疑問，即使是在仙門也是有這種人的，甚至就是某些戰功赫赫之人，戰場上不怕死，勇猛作戰，無所畏懼。
戰場下……
好逸惡勞，不勞而獲是人類的本能追求。
沒有制度約束監管，經年累月的腐蝕誘惑下，再是品德高尚的人也要墮落。
尤其是取得階段性勝利，外敵盡去，果實大量產生的這種時候，也是內部矛盾爆發可能性最高的時候，越發需要防備。
“確認。”
江定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請注意，仙門軍事委員會會仔細考慮您的個人意見，但不一定認可，請勿擅離職守，必須堅守崗位，直到調令到達。”
北星空方面軍陣靈的聲音響起。
“明白。”
江定點點頭。
這種可能性很小，只要不是缺人到了一定地步，局勢危險到了一定地步，仙門軍事委員會都會尊重修士的個人意見。
沒有意外。
等待數月之後，江定與接任北空天方面司令的一名副司令交接軍職，自己回到定界陣中，踏上了返回仙門的傳送陣。
這名空天副司令曾在北斗大學執教，軍事素質還是過硬的，只要不是仙宗道子親臨，火靈界防線萬無一失。
朦朧的空間傳送白光中，不知過了多久，江定眼睛閉上，又睜開。
神木覆天榕樹葉翠綠，鋪滿整片雲海，蔓延到視線的盡頭，直插星空之中，汲取恆星的光芒化作滾滾天地靈氣釋放到整個星球。
江定一下子放鬆下來，時刻發疼的神魂似乎都舒服了許多。
母星的一切，是那樣的讓人安心，讓人想要隨便找一處草地，在陽光下睡下，什麼也不顧，直到睡飽爲止。
江定想這樣做，心中卻仍然有牽掛，無法安下心來。
思考些許，他取出手機，看着通訊錄上的一個個名字。
收回，又取出。
收回，又取出。
遲疑不定，害怕聽到一些可怕的消息。
至少現在就挺好。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再說吧……”
江定猶豫許久，竟然不敢面對。
他索性收了手機，走在和小千世界完全不同的大氣層上，零下數十度的低溫無法影響到他什麼。
走過一個山峰大小的覆天榕樹枝拐角。
江定一愣。
面前，露出幾人，都是缺胳膊斷腿的，只剩下頭顱，還在眨眼眨眼的滅日天君，腦袋都沒有，神魂寄居在一個機器傀儡身上的戮靈真君，斷臂的定海真君幾人，還有臉色慘白的安思言金鈴風歐陽慧幾人。
她們正促狹地看着他。
“哈哈哈！”
“我就說可以瞞過吧？”
被安思言託着的滅日天君眉飛色舞，得意洋洋：“大日劍子又如何？本天君縱然只剩下一個頭顱，也可以翻掌鎮壓！”
“說，你小子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