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上前找好了進針點,看向旁邊的丁御醫,“要向病患肚臍方向進針,不能碰到兩旁的骨頭,針刺位置準確,會有一種突破的感覺。”
對於中風的病人,他也用過深針治療,知曉楊大小姐所說的感覺。
川椒和半夏做成的麻藥楊茉已經試過了,敷在表皮一刻鐘就會有麻木的感覺,這樣行腰椎穿刺應該不會很痛。
丁御醫看向董昭,董昭微微頜首,丁御醫將長針順着楊茉說好的地方紮了進去。
“感覺到突破感,將針向後退一點。”
楊茉邊說邊仔細地看着病患的情形。
丁科的汗已經溼潤了頭上的軟巾,聽起來很簡單的事,不過是將針刺入病患身體,沒想到做起來卻那麼難,在骨縫間插針不能有半點偏差。
顱內壓下降是瞬間的事,不能過快否則就會出現腦疝。
楊茉從丁科手中接過小竹筒,試探着慢慢抽動後面的活塞,明顯感覺到有東西被抽進來,只可惜小竹筒不是透明的,看不到裡面的腦脊髓液到底是什麼形態。
所有人都在看着楊大小姐的動作,將針紮在病人的脊背,那是誰也沒有做過的,誰都知曉脊背是人薄弱的地方,很多罪犯受杖因脊骨斷裂而死。
楊大小姐怎麼敢在這地方下針。
丁科正看着發愣,楊茉已經將枕頭拔了出來,用軟巾壓迫着針眼。
楊大小姐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先不說到底能不能將人救活,單說就這個法子,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
所有人都盯着那小竹筒,裡面真的能有東西?
病患被平放在牀上,竟然呼吸還算平穩,沒有死。
楊茉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高枕放在病患腦後。“這樣是要防止腦裡的液體繼續從鼻子流出。”
外傷性的腦脊髓液外漏病患都能通過顱內骨板自我修復癒合。
現在就看病患的顱內壓是不是還會增高。
“這樣算治療起到效用了嗎?”丁科問過去。
楊茉用燈去照病患的兩隻眼睛,沒有出現瞳孔不對稱或者散大的情況,至少說明剛纔抽出腦脊液沒有引起病患腦疝。
楊茉道:“是好現象,還要看今晚能不能挺過去。”
安頓好了病患,楊茉將小竹管內的腦脊液推壓出來。
所有人都擠在一起看瓷碟上的東西。
“真的有汁液。”
“這就是腦裡的液體?不是從腦裡拿出來的怎麼能算腦裡的東西。”
人的大腦和脊柱通過枕骨大孔相通,如果不上解剖課是很難說清楚的。
“爲何看起來渾濁?”旁邊的御醫先問。
“因爲病患得了頭瘟,所以纔會渾濁。”
楊大小姐言之鑿鑿,丁科心中更加肯定,楊家爲了醫術定是仔細研究過人體,就算沒有也是用牲體推算出的結果。丁科忽然之間十分興奮。他曾想過的事,真的有人去實現,至少楊家如此,從前對楊家不屑一顧,現在他心底不禁有了些敬佩,這纔是真正的杏林世家。
楊家的理論將來說不定能自成一派。
丁科這樣想着眼睛都比平日裡明亮許多。
從病患房中出來,丁科看向楊茉,“楊大小姐用的新藥方果然能治好痘瘡?”
楊茉搖頭,“用的時間短。還沒有治癒病例,卻有不少因此緩解的病患,我都記錄清楚。”
丁御醫從姚御醫手中拿過病患脈案來看,治療痘瘡也不是這一次了。相比較而言楊大小姐這次的確減少了不治的病患。
“如果繼續用這樣的法子治療,都需要些什麼?”
聽到丁科的話,楊茉欣喜地擡起頭,沒想到丁御醫會認同她的方法。
“要很多我剛纔拿的那種小竹管。還要找更多曾得過痘瘡已經痊癒的人。”
丁科聽了點頭。
“再就是治痘瘡的中草藥,還有我們用的軟布布巾,”楊茉說着看向周圍。“做好等再建幾個治療所,將病患分開來。”
丁科道:“我讓人將旁邊的村落收拾出來,用來做治療所,楊大小姐要的東西我都會讓人儘快去準備。”
楊茉點頭。
童院使也不是什麼都沒做至少他將防護措施做的天衣無縫,將痘瘡疫區層層隔離起來,外面的村莊就沒有人患上痘瘡,否則哪裡去找那麼多抗痘瘡血清來。
眼看着御醫和太醫院的學生忙碌,楊茉長長的出了口氣,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輕鬆,就像個重重的包袱有人幫忙一起扛起來。
丁御醫選出御醫和太醫院的學生向楊茉學習如何取血清,如何打入病人身體,楊茉仔細地講着,丁御醫在一旁不時地露出驚訝的表情,什麼時候楊家的醫術到了這個程度,很多東西連他都想不明白。
楊茉將所有的御醫和學生都教會了,這才走出屋子去和秋桐幾個分藥。
秋桐、春和也一下子輕鬆起來。
秋桐笑着道:“還真不習慣,之前要煮那麼多布巾,現在都被太醫院的學生拿去了。”
“那個丁御醫真是厲害,還有世子爺……在那裡一站,所有人都去做事了。”
可不是,楊茉看着自己髒了的裙襬不由自主地笑了,沒想到情形一下子會有這樣的變化。丁御醫和董世子這樣幫忙,她唯有將腦子裡所有的知識都掏出來,盡全力的治痘瘡,纔算是不虧負他們。
楊茉看向秋桐,“準備筆墨,我要將剛纔那個病患的脈案再寫清楚些。”
遠遠聽到楊大小姐的笑聲,董昭心裡略安,繃緊的臉也略鬆開些,帶着人去查看周圍村落的情形。
阿玖聽說楊大小姐將一個頭瘟又重摔過的病患救活了,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忙去找蔣平,“萬一咱們少爺的舊疾發了,是不是楊大小姐也能治好?”在他看來還不都是一樣的病症,少爺那時候也是昏過去好幾日。
阿玖說的興致勃勃,擡起頭看向蔣平,蔣平卻是一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被懲罰了的模樣,阿玖不禁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被少爺罵了?”
蔣平搖頭,半晌才吞了口吐沫,“董世子……我可能……我哪句話說錯了……你說……董世子是記仇的人嗎?”
阿玖不禁怔愣,他還從來沒見過董世子發脾氣,頂多就是不太和藹罷了,少爺是人冷淡不愛說話,董世子是有武將的威風,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
“到底怎麼了?”
蔣平就哭喪着臉,反正也是說,不如去少爺面前說,也好讓少爺替他拿拿主意。這樣想着蔣平直接進了柳成陵屋裡。
太醫院來了不少的御醫,柳成陵倒不好露面,眼看着楊茉救治了病患,就回到屋子裡看書,給戶部寫了封信函。
蔣平進屋,柳成陵將放信函的盒子遞過去,“讓人送進京給張爾正。”
蔣平將盒子接了卻還沒有走。
柳成陵擡起眼睛,蔣平這才委屈地將董昭的事說了,這蔣平好歹也是個貼身護衛,家傳幾代的好血統,就連張爾正都要敬着,現在卻像一隻能被人輕易捏死的蟲子,完全沒有了氣勢。
柳成陵淡淡地問,“你託董昭做什麼?”
蔣平一時啞然,他要怎麼說?管主子的事?那他是活到頭了,“我是想着,少爺和董世子能說上話,讓董世子……您和楊大小姐……楊大小姐多難得……”說到這裡,點撥兩個字就說不出口。
可是話說的這樣露骨,誰還能聽不明白。
蔣平等着少爺大發雷霆,半晌沒聽到聲音,擡起頭來匆匆瞥了一眼,少爺的臉色如常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柳成陵才道:“董昭怎麼說?”
少爺若是大發雷霆他頂多吃一頓板子,現在這樣不聲不響,倒讓蔣平覺得大難臨頭,整個人拔涼拔涼的,“董世子似是就生氣了,還讓我別管少爺的事,有功夫勸勸少爺早些離開這裡。”
董昭“平亂將軍”的名聲不是白來的,若不是有這樣的名聲震着,那些蠻夷不知要如何猖狂,現在這個“平亂將軍”轉眼就出現在疫區……柳成陵瞭解董昭的性子,能讓董昭這樣全力以赴,定然是大事,董昭沉穩,並不會亂來,認定的事不多,可一旦下了決心就如何也不會放棄。
柳成陵靜靜地站着,陽光落在他肩頭,將他月白的長袍鍍了層金黃,一雙黑玉般深沉的眼睛讓人看不透其中的神情,整個人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威儀,讓人不敢直視。
蔣平還沒摸準少爺的心思,旁邊的阿玖道:“少爺的傷還沒好呢,一會兒再請楊大小姐來看看吧!”
蔣平看了阿玖一眼,他這邊還沒有個結果,阿玖竟然敢再提楊大小姐。
柳成陵沒說話,阿玖鬆口氣,這算是默許了,忙向旁邊的蔣平遞眼色,蔣平這才行了禮和阿玖一起退出去。
“榆木腦袋,”兩個人走出屋子,到了僻靜的地方,阿玖忍不住說蔣平,本來先看出火候的是蔣平,今天卻讓他白白撈了這個功勞,“你也沒白受了董世子的白眼,沒有董世子推一把,少爺說不得還矇在鼓裡,這下總算是雲開見月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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