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溫和,細膩甜美,卻像是五雷轟頂,白茹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蒼白一片。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瞬間轉過頭去——
白希的瓜子臉,細細彎彎的柳葉眉,一雙點墨般漆黑的眸子泛着盈盈的光,此刻,她的脣彎彎地勾着,語氣溫和,正笑着詢問。
若不是抓住身後水晶馬賽克做成的盥洗臺,她幾乎就要這樣暈厥。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顧晚已經讓開了身子,她微微一笑:“謝謝。”也善意地朝她笑了笑,朝前走去。
白茹的腦袋開始急劇暈眩,不,不可能的……怎麼可能?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明明死了,她看着她掉入翻滾的大海,她看到了屍體……這個時候,難道會有鬼嗎?
“剛纔是有人從這裡經過嗎?”
她的聲音發顫,顧晚奇怪回頭看了她一眼:“是,已經走了。”
白茹的身子急劇顫抖着,轉過身子,打開水狠狠地朝自己的臉蛋猛地潑去,她一定是瘋了,出現了幻覺,可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和臉蛋……這個世界上可能會有臉蛋和聲音一樣相同的人嗎?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的太陽穴在尖銳地跳動,猛地抱住了頭,身體還在不停地顫抖。
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有畫面穿過她的腦袋,她猛地閉上眼睛,狠狠地深呼吸了幾次,重新拿出化妝盒一點點地上妝。
“白茹,你記住,你會有報應的……”
“白茹,你記住,你會有報應的……”
“白茹,你記住,你會有報應的……”
“……”
耳邊聲波繚繞,她挺直了背,踩着高跟鞋朝前走去,只是,臉色慘白得厲害。
曖昧的五色燈光,閃耀着一個浪漫的世界。顧晚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舞池裡翩翩起舞的男女。精緻的妝容和華麗的服裝,加之以行雲流水的美妙音樂,那是極其強烈的視覺聽覺衝擊效果。
顧晚眯着眼打量着舞池裡噙着微笑的男女,在心裡猜測着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實意,又有多少男人,是瞞着夫人出來玩樂的。
說白了,這種酒會,不過是披着高尚的外衣,幹着讓男人們樂此不疲的勾當罷了。只是,那位夫人看起來卻是不一樣的。
是慕少琰的母親,她不知道她叫什麼,該是慕夫人吧!她跟她先生並不在舞池,而是坐在一邊說着什麼,兩隻手彼此相扣,那種目光,並不是舞池氾濫的新奇和激情,而是那種,許久許久生活下來的和諧。所以,她的眉眼之間,泛着溫柔和婉約,是需要幸福生活纔可以積澱下來的這種溫厚大氣。
白茹是不一樣的,她太高傲,太尖銳,不幸福的人才需要用這樣的僞裝。可以想象這麼些年來,一個女人獨自打拼的困苦,想到這裡,心不免有些發澀,畢竟,跟父親脫不了干係。
“小晚晚,在想什麼呢?”
有酒氣衝入鼻間,段青的手裡拿着酒杯坐到了她對面,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勾着慣有的微笑。
“別嫉妒,那些女人在宸心中,跟你還是不一樣的。”段青拍拍她的肩膀,“相信我的眼光。”
“我沒什麼想法。”顧晚笑笑,“你呢?怎麼不去跳舞?”
“不是幫你做事情去了嗎?你看——”一疊照片推到了顧晚面前,“這些照片雖然不能全部還原,但是可以看到是從那張照片上截取下來的表情,動作……你有印象嗎?我想,這個可以幫助你想起是誰有可能會用這樣的爛招陷害。”
顧晚接過照片,每一張確實都不是完整的,但是她的記憶卻是完整的。一起看櫻花的,捉魚的,對着鏡頭擺pose的……她曾經那樣真心對待的朋友,現在卻拿着曾經的友情來陷害她。不,那根本不是友情……夏盈盈從來沒有拿她當過朋友,那麼多年一起的相處,算什麼呢?
“怎麼樣?”段青也很好奇,使用這種招數的,根本就不是人嘛!
一溫子柳頂。心的憤怒到最後也是冷然,她把照片一張張重新放回信封裡,冷笑了一聲:“證實了跟我想象的一樣。”
“哦?那是誰?”
顧晚喝了一口果汁,依然覺得乾澀,她擡眸望向了夏盈盈的位置,舞曲還沒有結束,她漂亮的臉上揚着微笑,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尹逸遙。
“小晚,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最好的姐妹了。謝謝你幫助了我,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你對我的好。”
曾幾何時,那張稚氣的臉這樣含笑說着,而今,眸中的清澈早已不見。是什麼改變了昔日的單純?是什麼分離了曾經的友誼?
歐以宸?亦或現在的尹逸遙?
都說女人是禍水,原來男人更是……
“你笑什麼?”段青擰眉,“已經知道是誰了是不是?”16628357
“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想到……”只是沒想到,當證據到手中的時候,心還是沉重的,她還是有知覺。
“最親近的人?”段青的眸子眯了眯,最親近的人算計的時候,往往是最要命的。
“還有視頻沒有整理出來,明天應該沒問題了……你打算怎麼辦?”
顧晚沒有開口,目光淡淡地注視着夏盈盈的方向,舞曲已經結束,她挽着尹逸遙的手臂走下來,眼底眉梢全是幸福。
目光不期然在空氣中相撞,她錯愕了一下,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呼吸中還是會夾雜着痛,她閉了閉眼,起身朝着夏盈盈走去。
輕輕的風,帶着草木氣息,不時調皮地吹起鬢邊的髮絲。夏盈盈的手撐在欄杆上,終於轉過頭:“不是說有事情要談嗎?談什麼?”
“我想要一個答案。”
“答案?什麼答案?”夏盈盈挑眉,“顧晚,有什麼話就直說,這樣拐彎抹角的有什麼意思?”
“我知道宴會上的照片和視頻跟你有關。”
“顧晚,冤枉人讓你會有成就感嗎?你憑什麼說這些是我做的,有證據嗎?如果沒有證據的話,請不要亂說話。”
“否認?”顧晚輕輕一笑,“夏盈盈,我只是不明白,四年前你這樣,四年後你又這樣。非把我推入萬劫不復不可,不達目的不罷休嗎?”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宴會上那麼多人,你憑什麼說是我動的手腳?那是你的策劃公司策劃的,我怎麼知道這麼多?別仗着歐以宸幫着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你已經打過我耳光了,我都算了,你別得寸……”
“這是什麼?你睜大眼睛看清楚!”
一疊照片呈扇形排列,饒是怎樣地讓自己平靜,這個時候的顧晚還是有些激動,她一張張指着照片:“夏盈盈,你看清楚了,這裡的每張照片,都有我跟你的影子!你截取的每個神態動作,我都有印象。其實不需要這些證據,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是夏盈盈,四年前做得還不夠徹底嗎?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這種事情,跟殺人沒什麼兩樣?你怎麼可以這樣卑鄙無恥!”
“我卑鄙無恥?”夏盈盈抓着欄杆的手骨節泛白,嘴角低低地逸出冷笑來,“顧晚,你還真把自己當天使!從小到大,我都籠罩在你的光環之下,做着你的小跟班,你以爲我願意嗎?爸爸告訴我,這是他跟顧唯憲打好關係的一條途徑,所以,我必須跟你成爲好朋友。這個‘好朋友’,必須處處都不如你,必須有什麼都讓着你,必須讓你的光環更亮各方面都更出色。顧晚……你想過我的感覺嗎?就算穿衣服,如果你是穿哪個牌子的,那麼這個牌子的衣服我就算再喜歡,爸爸都不讓我穿。還記得我十四歲的生日晚會嗎?我明明已經穿上了cheanl最新款的裙子,那是我最喜歡的裙子,我生日的時候穿這個有什麼不對?可是在陽臺上看到你也穿着那條裙子,我只有脫了換一條。爲什麼……不就是因爲你是顧唯憲的女兒,你的爸爸是珠寶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你是綿城小公主!”
“小公主……”她呵呵地笑着,嘴角的弧度愈冷,又妒又恨地看着她,“顧晚,你可是公主,你爸爸爲了你可以什麼都不要,捨不得你受一點點的委屈……你是人家的女兒,我也是人家的女兒,爲什麼我爸爸就要委屈我跟着你?爲什麼我明明可以做到最好的事情,有了你的參與,我就只能做八成好甚至只有五成好?凡是跟你走近的男孩子,家庭背景好的,我連想都不能去想。憑什麼!顧晚,你告訴我憑什麼!……我是個人,不是個陪襯機器,爲什麼你的出現要這樣干擾我的生活!沒來綿城之前,我的生活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的聲音不響,表情卻是歇斯底里,那是一種恨不得將她整個人擰碎的目光。
“知道嗎?爲了討好你爸爸,我爸把我媽都送他牀上去了!顧晚,你說,你們一家人惡不噁心,下不下賤!”
顧晚愣住,看着夏盈盈淚光浮動,嘴角又矛盾地勾着笑:“所以,當顧家倒了,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開心?你還可笑地跑來找我?看着你哭,你無助,你委屈,我開心得沒有辦法形容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滾出綿城,我真想喝酒慶祝一番,因爲我,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你的消失對我來說,是上天最好的禮物。”
眸子對視,心在麻木之中又扎出一個洞來,顧晚的眸子依然是安靜的:“既然這麼不喜歡我參與到你的生活中,爲什麼要到錦瀾?你在綿城,不是一切好好的嗎?你大可以有你的光環罩着,亮得整個綿城都晃眼!”
夏盈盈輕聲笑起來,聲音又漸漸變大,她的目光從她臉上漸漸地望向了夜空,嘴角的笑容勾大:“你以爲現在還是小公主嗎?你現在只是一隻可憐蟲,跟那些低賤的女人一樣,頂多做個情婦小三罷了!視頻上的內容雖然不是真的,但是……你不也天天做着這樣的事嗎?所以,我那個,根本不是冤枉,你本來就是那樣下賤的人!”
她看着她的眸子在發光,一點一點地凝聚,嘴角的笑容顯然彰顯着得意:“顧晚,拿着這麼一疊照片,可以威脅我嗎?幾張照片,真能說明什麼?就算這些照片我們手上都有,你怎麼能保證就是我做的?你那麼囂張跋扈,說不定別人有預謀而爲呢?……你說得對,這種作假的手段的確不太高明,其實真實的東西更有意思。你跟歐以宸,不就是現實版的嗎?”
顧晚眯了眯眼,夏盈盈笑道:“你別擔心,我還不至於笨到太歲頭上動土,等哪天歐以宸膩了你……你就會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女人!你等着吧,總有一天,他會膩的。好了,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宴會廳,手上的照片請拿走,無緣無故地不要冤枉我。”
夏盈盈扭身走了沒幾步,顧晚的聲音淡淡傳來:“你說得沒錯,手上的照片確實只能讓我自己心知肚明。不過,今天的對話我已經錄了音,不知道你自己承認的內容,算不算有力的證據呢?”
夏盈盈的步子頓住,身子一僵,眸中有了惱意,當然還帶着驚慌:“你說什麼?你錄音?”
“夏小姐,不用驚慌,這只是保護我自己的方法。我跟你不一樣,不喜歡動不動就拿人的名譽開玩笑。只要你保證以後不惹我,我可以當作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以後,儘量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對大家都好。”
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夏盈盈:“夏小姐,忘了跟你說一句,你的生活之所以糟糕,罪魁禍首,應該是你爸爸,而不是我。還有……如果你以後再對我做什麼小動作,我不會跟今天一樣仁慈。”
夏盈盈擡眸看着顧晚的背影,忽然之間就笑了。時隔四年,她幾乎家破人亡,爲什麼還可以有這樣的氣場?還可以有這樣的運氣?還有那樣優秀的男人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她?顧晚,你當真以爲自己是天之驕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