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夜色下,莊曼的聲音顯得尤其刺耳。
沈佳音和蘇譽白相視對望,莊曼纔出院沒一天,怎麼蘇建修就要跟她離婚了呢?
兩人加快腳步走進別墅,到主臥去,莊曼躺在牀上,滿臉淚痕,而蘇建修則拿着個大箱子,看樣子是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開。
“媽!”沈佳音趕緊走到莊曼身邊,“你先別哭,你身子不好,傷口也還沒有恢復好呢!”
莊曼別過頭,將眼淚擦乾,哽咽着出聲:“我沒事,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你爸單獨談談就好了。”
沈佳音心疼的看着莊曼,多少次,她都在心裡爲自己的好婆婆抱不平,又覺得自己不該多管閒事,所以才忍住不多嘴。
可是,如今蘇建修竟然提出要和莊曼離婚,沈佳音就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
“爸,你憑什麼和媽離婚?”沈佳音質問着,“媽在醫院裡住了那麼久的院,你就第一天和譽白來了一趟,之後一直沒露面,這樣做稱職嗎?可媽呢?她一直在家裡兢兢業業的,做你堅實的後盾,從來不和你吵架,你就這樣對她的嗎?”
“你憑什麼來質問我?”蘇建修冷聲,“先把你自己的問題處理好!”
沈佳音攔住蘇建修的去路,問:“爲什麼要和媽離婚?你得給她個理由!”
莊曼熱淚盈眶的看着沈佳音,她沒有想到,沈佳音會在這種時候這麼挺她。
蘇建修擰眉看着沈佳音,“走開,別擋着我的路!”
“把話說清楚再走。”蘇譽白表情冷漠,“離婚可不是簡單的兩個字。”
“所有的事情,我的律師自然會回來交代。”蘇建修一副鐵了心要離婚的表情,“這件事跟你們兩沒關係,別亂摻和進來。”
蘇譽白冷眼看着蘇建修,“現在是我的親生父母要離婚,怎麼可能跟我沒關係?”
“到底爲什麼,你給我說清楚!”莊曼的聲音嘶啞,還帶着哭腔,“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說走就走,連句解釋都沒有嗎?”
“我在外面有人了。”蘇建修索性說出來,“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準備跟她在一起過。”
沈佳音憤恨的看着蘇建修,真不知道爲什麼他還這麼無恥。
按理來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蘇譽白和莊曼都是這麼好的人,怎麼偏偏碰上蘇建修這種自私的人呢?
莊曼不敢相信的看着蘇建修,他們兩這麼多年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如今,兩個人都已經這麼大歲數了,孫子都有了,他卻出軌了嗎?
“你……”莊曼的眼淚直流,“她多大?什麼時候認識的?”
蘇建修擰眉看着莊曼,不知道她怎麼會有理智問這種問題。
“二十四歲,認識有幾個月了。”蘇建修說。
“是你離開家那段時間認識的吧?”莊曼問,“每天電話也不往家裡打,我打電話給你,你也不接,要不是譽白失去記憶,不願意娶唐可艾,你還是不願意回來吧?二十四歲,大好年華,你比她大了一半的年紀,她很漂亮吧?”
“媽。”沈佳音心疼的看着莊曼,“你別激動。”
“我沒激動。”莊曼只是流淚,“我早就該感覺到不對勁,外面哪裡有那麼多生意要做,天天晚上不回家,我住院了,都沒有時間來看。”
沈佳音握緊莊曼的手,擔心她太激動,會傷害到傷口。
“我傻啊!我以爲年輕的時候都沒有出事,現在怎麼會出事呢?他說上班,我就完全不問,我以爲我把自己做到最好,他就算在外面有點兒花花腸子,也不會不要我,不要這個家。”莊曼苦笑,“我全錯了……”
“家?”蘇建修的眉頭一動,“這算是哪門子的家?在你們的眼裡,還有我的存在嗎?”
蘇建修越說越氣,指着沈佳音,說:“自從她進了我們蘇家的門之後,你們母子兩就圍着她轉,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的意見,你們聽過嗎?”
“甚至是!”蘇建修氣得深呼吸,“我被唐家人那麼威脅,你們都沒人幫我!我的親生兒子,還爲了這個女人,要把我往監獄裡送!”
“我們怎麼沒管你了?”沈佳音憤怒的質問,“你做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以爲我們都是神仙,隨便說兩句話就能把你的事情解決嗎?”
“而且,佳音今天已經替你解決了。”蘇譽白冷漠的補充,“你的事情,我們都有放在心上。”
蘇建修的眸光動了動,說:“反正!不管如何,我已經決定要離婚了!”
“我哪點兒對不起你了?”莊曼慟哭。
沈佳音眼睛裡跟着涌出淚水,她難受地吸了吸鼻子,莊曼那麼大條、那麼樂觀的一個人,在遇到這種事情時,也像所有女人一樣,接受不了“不愛就是不愛的事實”。
“媽。”蘇譽白的目光全部鎖在蘇建修身上,“他想走就讓他走吧,反正,就當他死了。”
“你在說什麼!”蘇建修憤恨,“你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做父親的?”
“爲老不尊。”蘇譽白揪緊拳頭,“既然你都當沒有我這個兒子,我爲什麼還要認你這個父親?”
“好!這可是你說的!”蘇建修指着蘇譽白,“反正我現在也已經有了個新的孩子!我不指望你!”
“隨便。”蘇譽白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裡發出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是你的自由。”
蘇建修點頭,拖着箱子就走。
“你回來!給我回來!”莊曼想去追,沈佳音趕緊按住她,大聲喊道:“譽白!快來按着媽!她的傷口不適宜亂動!”
“媽。”蘇譽白按住莊曼,“你冷靜點兒!他都那樣了,你還留戀什麼?”
“你懂什麼?”莊曼對着蘇譽白大哭,“他再怎麼樣,也是你們的爸爸,是我的丈夫!”
蘇譽白的拳頭擰得更緊,痛苦的閉了閉眼,加大聲音:“夠了!他根本就沒把你當妻子!”
莊曼被蘇譽白吼住了,聽見外面車子開走的聲音,她眨了眨眼睛,無聲的流淚。
沈佳音拉了拉蘇譽白的衣袖,示意他態度好點兒,現在正是莊曼傷心的時候,如果理智能解決所有問題,哪裡還會有眼淚和傷心呢?
“你先出去吧。”沈佳音對蘇譽白輕聲,“我和媽好好聊聊,今晚,我陪着媽睡。”
蘇譽白頓了頓,起身離開。
莊曼不說話,她知道自己追不上蘇建修了,其實,她早就有預感他不愛她了,可她還是奢望着,以爲兩個人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怎麼也會存在親情吧!
可是……現實卻是……什麼情都沒有了……
“媽。”沈佳音輕聲,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當初我離開任雲桀的時候,我整片天都塌下來了,我覺得自己連活都不想活了。”
莊曼的眼神空洞,看着天花板,眼淚從眼角流出來。
“我……我當時……”沈佳音也跟着哭了,她捂住嘴,斷斷續續的說:“媽,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你想罵,就罵出來吧,我聽着,我都聽着!”
“一直以來,就是我愛他比較多。”莊曼喃喃着,“我給了他我能給的一切,我買了好多書回來看一個成功的女人該做的是什麼,我隱藏自己,困住自己,只爲了他回來就能看見我,只爲了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爲他付出。”
“我始終不相信家庭主婦沒有真愛,我覺得家庭主婦多好啊,把自己整個人都獻給了家庭,難道能說她不偉大嗎?”
“可是……我錯了啊……男人啊……他的需要永遠都不滿足……”
說完這些話之後,莊曼就不再說話了,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偶爾笑,偶爾哭。
“媽。”沈佳音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回答沈佳音的,是一片詭異的安靜。
“媽!”沈佳音加大聲音,“你別嚇唬我啊!”
“譽白,譽白!”沈佳音大叫着。
蘇譽白趕緊趕過來,沈佳音忙說:“媽她一直不說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媽。”蘇譽白也急了,“媽,你說說話,別嚇我們!”
沈佳音看見蘇譽白的拳頭上是破了的皮,還有血滲出:他剛纔肯定又打牆了!
“幫媽拿件衣服,我送她去醫院。”蘇譽白不敢耽擱。
“我沒事。”莊曼終於出聲了,只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安靜一會兒。”
沈佳音趕緊說:“媽,我留下來陪你。”
“我現在不想看見人。”莊曼聲音哽咽,“都出去吧。”
沈佳音不放心,看向蘇譽白,蘇譽白衝她點了點頭。
“可是……”
“出去吧。”莊曼再次催促。
沈佳音只能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過頭來,說:“媽,你有什麼事就叫我們,我們不關門,很小聲就聽得見的。”
莊曼彷彿沒有聽見似的不搭理。
金伯站在臥室門口擔憂的看着莊曼,再問沈佳音:“怎麼樣?”
“媽的情緒很不穩定,她的傷口都還沒好,我真擔心……”
“不會的。”蘇譽白打斷沈佳音的話,“媽很堅強,她不會想不開。”
“你們先回臥室吧。”金伯輕聲,“沈小姐,拿藥膏給老闆的手傷點兒藥,主臥外的空調機位是空着的,我到那兒去看着夫人,有什麼事,立刻阻止。”
沈佳音的眉頭動了動,望着金伯離開的背影,她的思緒閃過很多複雜。
沈佳音再看向蘇譽白,說:“我先替你包紮。”
蘇譽白不放心的看着在房間的莊曼,沒有移動腳步。
“譽白。”沈佳音抱着他,“一會兒我們就一塊兒來看媽,你的手在流血。”
在沈佳音連拉帶拖下,終於把蘇譽白拉回臥室。
沈佳音看見,臥室的鏡子已經碎了,應該就是蘇譽白打碎的。
她滿眼都是心疼,“媽現在就需要人照顧,你的手傷了,我怎麼忙得過來呢?”
“我沒事。”蘇譽白的語氣尤其複雜。
“都會沒事的。”沈佳音吻了吻蘇譽白的額頭,“相信我,我們都會好的!”
蘇譽白的眼眶猩紅,看着沈佳音,他忽然別過眼,猝不及防的落下一滴淚。
沈佳音從來沒有看見蘇譽白哭過,這是第一次。
安慰的話在喉口,沈佳音卻不知道自己該所什麼。
“我好恨!”蘇譽白將沈佳音緊緊抱在懷裡,“我早就知道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我警告過他不能傷媽的心,我以爲他會聽,沒想到,他卻……連孩子都懷上了!”
沈佳音一愣,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都是我的錯!”蘇譽白抱沈佳音的力氣更緊了,“我那麼早就發現了,我卻沒有把事情完全斬斷,所以才讓媽今天這麼傷心!”
“怎麼會是你的錯?”沈佳音抱住蘇譽白的頭,“是爸錯了,你做兒子的,除了提醒,難道還能綁着他,讓他別出去嗎?”
“我可以阻止的!”蘇譽白喃喃,“我可以有很多辦法阻止他!”
“人心是控制不了的!”沈佳音輕聲,“你不是沒看到爸他今天晚上的神情,那麼堅決的把我們都排開在他之外。”
蘇譽白沒有說話,一想起莊曼的哭聲,他除了愧疚就是自責。
“相信媽,無論結果是什麼,她都能挺過來的。”沈佳音安慰着說。
蘇譽白搖頭,他從小就知道莊曼對蘇建修的感情,離婚,可能是唯一能讓莊曼傷心而且無法復原的事情。
沈佳音一直輕拍着蘇譽白的背,安慰的話千遍一律,但根本不起作用。
可蘇建修要離婚,沈佳音不知道要怎麼替莊曼解決這件事。
沈佳音甚至覺得,如果蘇建修對和莊曼的婚姻已經完全膩透了,那離婚對於莊曼來說還好一些!
“譽白。”沈佳音溫柔出聲,“我們約定好的,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一起解決。媽需要我們,你不能陷在愧疚中不出來,我們要幫助媽,好嗎?”
說着,沈佳音起身,走去拿來藥膏,牽起蘇譽白的手,看見那碎碎的傷口,她的心跟着疼。
“以後別再做傷害你自己的事情了。”沈佳音努嘴,“你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你出什麼事,我和媽還有孩子,怎麼辦?”
“你是個男人。”沈佳音繼續說,“這個世界,賦予了男人更多的責任和使命,打碎牙還得往肚子裡吞,你是我的男人,是我的天,是我和媽的驕傲,你不能這麼輕易就被打倒,知道嗎?”
蘇譽白的脣角動了動,扯出一個很生硬的笑來。
“老婆。”蘇譽白輕聲,“有你在身邊,真好!”
“我會一直陪着你。”沈佳音很肯定的說,“陪你處理一件又一件棘手的事情。”
蘇譽白抱着沈佳音在懷中,如果沒有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冷靜下來處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