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涵看着依山而建的神廟,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絲疑惑,忽然間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面前這片巍峨的建築,只是如鏡花水月一般的虛妄。按理說,神廟是靈渚城的聖地,不說戒備森嚴,至少也應該有些人打掃,可是放眼望去,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只有面前長長的石梯,卻滿是枯草落葉,堂堂神廟居然破敗不堪。
當高庸涵踏上石梯的那一刻,神廟活了!彷彿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一陣山風從神廟方向輕柔襲來,石梯兩側突然伸出了許多枝條,迎風招展,而後慢慢地糾結在一起,搭成了一個長長的涼棚,直至神廟門口。神廟驟然響起了悠揚的鐘聲,響徹整個靈渚城,一時間,包括叔樑乞、書院那少年和那神秘老者一行,均對高庸涵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因爲自九界坍塌,神廟再建以來,廟裡原來那口大鐘還從沒有響起過,似乎昭示着即將有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
高庸涵當然不知道這些情況,但是既然來了沒有萎縮不前的道理,當下定了定心神,緩緩登上石梯拾階而上。到了神廟入口,再回頭看看來路,那些枝條已然長成了參天大樹,唯一古怪的是,大樹全都是光禿禿的,沒有一片枝葉。高庸涵推開厚重的大門,一眼便看到了神廟中間,那個高聳的祭壇。
祭壇四周分佈着八個木臺,如衆星拱月一般,將祭壇圍在中間,祭壇純由巨木搭建而成,沒有一點花巧,盡顯古樸大氣。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壇上空是一團翻滾的氣旋緩緩流動,內中隱隱透露出森森寒氣。祭壇後面,是層層疊疊的大殿,均是以琉璃作瓦,映襯着滿山綠樹,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派氣象萬千。
突然又是“當”的一聲巨響,祭壇四周的八個木臺上,忽然憑空冒出八個身影,而這八個人竟然來自八個種族,唯一欠缺的那個種族當然是早已落魄的七蟲族。這八人一看都是修爲精深之輩,高庸涵放出神識略微審視了一番,最不濟的那個源石族人,至少也和玉南顧的修爲差不多,只比自己低了一點點而已。這八人和先前湖中遇到的那個蘊水族女子一樣,眼神都有些茫然,只是看着自己的目光滿是敵視。
“難道說,這些人都是以前被騙進靈渚城,從而淪爲傀儡的修真者麼?”高庸涵暗自心驚,這神廟的實力之強實在是超乎想像,但是面上卻一點也沒流露出來。朗聲說道:“後學末進,拜見諸位真人!”
那八人默不作聲,似乎在等待什麼,過了片刻,其中一名千靈族修真者喝道:“我家主人說念你修行不易,而且是故人之後,所以今日放你一馬,當速速退出靈渚城,免得招來無妄之災!”
從這個千靈族修真者的話中,高庸涵驚異地發現,原來這些高手竟是他人的奴僕,一時間心頭冒出了無數個疑點。首先,神廟建成已有一千多年,照那少年所言,應該是遵從天命所建,是用來祭祀上天的。而眼前看來,神廟卻像是被人鑽了空子,變成了用來操控靈渚城的工具,無論是誰,此人的膽子之大手段之狠可想而見。
再下來,就是那句“故人之後”了。能讓這麼多高手甘願爲奴,此人的實力只能說是深不可測,有了這句話想來應該認識高庸涵的師長。可是,他從未聽說過,祖上或者師門中,有誰認識活了千年之久的修真者。以此人之能,當然不可能亂說,而且也沒有必要對高庸涵說假話,因爲單憑眼前這八名高手,就足以很輕鬆地將他擊殺。
還有一點,既然只是讓高庸涵退出靈渚城,大可以派出兩三個修真者,將他強行趕出去。只要那個叔樑乞不再出手,以高庸涵對靈渚城的陌生,根本不可能再闖進來,何必還要搞出這麼大的排場,又是敲鐘又是出動八個高手。只要那人願意,只怕高庸涵連神廟是什麼樣子,都無法看到。
“敢問貴主人是誰?”高庸涵心思轉的很快,對於八人身後的那人大爲好奇。
“說了讓你趕快走,哪裡還有這麼多廢話,還不速速離去!”
“好,我走!”高庸涵知道問不出什麼,點頭道:“但是我還有一個朋友,麻煩諸位將他交給我,我立刻就走!”
“主人說了,”那千靈族修真者有些不耐,一字一頓,森然說道:“只有你能離開!”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叫你的主人出來,我有話說。”此時的情形,強弱懸殊已經很明顯了,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按道理來講高庸涵應該老老實實地離開這裡。但是他不能走,因爲他知道只要一離開,烈九烽的一條命很可能保不住了,要不然就和眼前這些人一樣,成了受他人控制的行屍走肉。所以,他不會走,也不願走!
從葉帆死後,高庸涵就不會再拋棄朋友獨自逃生,要不然也不會和魁豹聯手誅殺屍頭蝠王,而後闖進焚天坑閱曇洞去尋鳳五了。這一點,很多時候看似很講義氣,其實是不顧大局的盲目衝動。就如現在,烈九烽不過是他才認識了不到一月的下屬,他卻不顧身上所揹負的那麼多重任,毅然留了下來,哪怕是先行退卻再圖謀施救都不肯。這中間的道理,以及孰輕孰重,怎麼可能不清楚?然而救不出烈九烽,高庸涵鐵定不會走,這是他性格所致,天生的,沒辦法。不過也正是這份血氣和秉性,才使他屢屢結交到肝膽相照的朋友,才能屢屢化險爲夷,纔有了今天的成就。一件事,單論對錯似乎很容易,但是從長遠來看,就很難判斷了。如果哪一天,高庸涵真的爲了所謂的重任,不顧百姓生死,不顧朋友安危,那麼他也就不再是高庸涵了!
這句話一出,那八人齊齊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有這份膽識!
“還我朋友,我走,否則就請此間主人出來說話!”高庸涵的聲音在神廟內遠遠傳開,一直躲在暗中的那名神秘老者,除了一絲欽佩之外,更多的則是暗暗心喜。
“小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那千靈族修真者面目猙獰,手一揮,一旁那名源石族人從木臺上高高躍起,兜頭朝高庸涵猛砸下來。
對於源石族武技的厲害,高庸涵早已熟知,此時事關生死,不再敢有任何保留,體內積蓄已久的靈力噴涌而出。面對如此威勢,高庸涵反而快如閃電迎了上去,拔出臨風劍直刺那人胸口。那人似乎沒有料到高庸涵會和自己對攻,以硬碰硬,一聲暴喝,身形陡然拔高數丈,雙臂環抱一片碎石激射而出,跟着右掌朝高庸涵掃去。高庸涵信手灑出一片電光,腳下交錯虛踢,身形一晃如游魚般閃至那人身後,這一下乃是受賜風如斗的點化,只憑些許氣流顫動便可在空中進退自。
旁觀衆人雖失去心神,但是修爲、眼光均自不弱,看到高庸涵這一手不免有些詫異,人人側頭看了那名御風族修真者一眼,均想:“原來此人竟是天翔閣門下,想不到一向門戶森嚴的御風族,居然破除成見開始對外收徒了。”便是那名御風族修真者,心中也自驚訝不已。
那名源石族修真者心頭一震,知道自己失算了,不過他當年畢竟是巨擎閣一名好手,應變極快,身子一沉猛然下墜。源石族人身高體壯,尤其是身軀全由山石組成,這下墜之勢自然十分迅捷,可是高庸涵如附骨之蛆,臨風劍不依不饒,始終指着那人後背要害。神廟內的地面不知有何法器護持,那人如此重的身軀重重落下,地面居然連一點都沒破。那人人在半空就強行轉過身來,一掌擊在臨風劍上,劍光一閃歪到一邊,一塊磨盤大的石塊隨即被切了下來,還未落地就碎成了齏粉。那人甫一落地又是一聲暴喝,一拳挾着勁風轟了出去,這一拳威猛之極,可是一拳轟出才發覺高庸涵已然不見。
剛纔劍掌相交,那人被生生斬下一塊山石,高庸涵同樣靈胎劇震,只是他謹守着一個“快”字,再度竄到那人背後,劍尖仍是對着要害。那人大怒,身形往前疾奔,妄圖稍稍拉開一點距離能轉身對敵,可是高庸涵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只一瞬間,兩人繞着祭壇疾奔了已不下十圈,卻始終沒有轉身的機會,不過那人武技高明之至,高庸涵始終無法刺中那人要害。那人自出道以來,雖然遇到過一些高手,也有敗的時候,但還從沒被人逼得如此之慘,怒喝之下拼着受傷猛然停住腳步,一肘打了回來。
一連竄急促的金石撞擊聲,兩條身影驟然分開,高庸涵被震得倒飛出來,狠狠地撞在神廟大門上,大門一下子被撞得粉碎。那名源石族修真者站在原地,良久才轟然倒地,倒地後諾大的身軀化作五六塊,竟是被高庸涵當場給生生格殺。
當日與玉南顧、石百重,還有其後的鐵平川先後交手,高庸涵記憶深刻,曾在事後和杜若談及應對之法。杜若的修爲高出衆人一大截,自然是一語中的。言道源石族體質過人兇悍無比,一般的法術對它們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對敵時一定不能輸了氣勢,尤其是勢均力敵時要儘量搶得先機,以快打快,來制其身軀龐大帶來的細微處破綻。
其餘七人大驚!剛纔這一下交手,高庸涵其實用了一點心思,動手之前,他就在臨風劍的劍身上暗暗下了一道攻山符。攻山符乃是天機門有名的靈符,內含的靈力可以擬大山之勢,挾萬鈞之力,饒是那人修爲不弱也抵擋不住。木臺上的七人,均以爲同伴是被高庸涵用劍,給切成了幾塊,卻不知道其實是被攻山符給震死的。
“想不到,你原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一上來就毀了石頭。飛魚,這小子出自你們天翔閣,你去把他給殺了!”那千靈族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雖然話是對着飛魚說的,可是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高庸涵。
“我能勝他,但是沒有把握一定能殺了他!”旁邊那個御風族修真者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所以,我要木頭和我一起出手!”
單對單,高庸涵還勉強可以應付,要同時應對兩名高手,顯然力不從心,況且剛纔那番劇鬥已然受了一點傷。“哈哈哈,諸位想來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怎麼,想以多欺少麼?”
“我們只是奴僕,沒有什麼名號,所以不用和你講什麼規矩。”飛魚輕飄飄地飛到看空,神色有些黯然地說道:“木頭,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