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紙張上寫着“御羽山莊”四個字,素言壞壞的笑着,看着鷹眼老六眼底一閃即逝的驚懼之色。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急忙環顧四周,眼神開始躲閃不安。
素言也不多說。繼續拿出第三張紙,“看清楚沒有?這三個字,是不是夠分量啊?”
鷹眼老六撲通就給素言跪下。腦門着地,砰砰砰的連磕三個響頭,“姑娘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真不知道你們、你們不但跟魔宮有關,跟御羽山莊有關,臨了還跟丞相府有關啊!”
“如今,魔宮容不得你,御羽山莊也容不得你,丞相府更容不得你,你說你怎麼死纔好啊!”素言略顯可惜的搖頭。“正道邪道,連帶官府,你都一併得罪,看樣子你這條命如今是要折在這兒了。”
“姑娘!姑娘高擡貴手,小人委實不知道,你們那麼大的來頭啊!姑娘,小的真是一時財迷心竅。鬼迷心竅,你就行行好,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鷹眼老六眼瞧着要哭出來了。
天知道,他這一下子可算把天下最不該得罪的人,都給得罪了。
原本還想着,不就是個魔宮嗎?魔宮乃是江湖上的邪門歪道,到時候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再拾掇拾掇。$>>>_._.說_._.網$]就能把黑的變成白的。誰成想,這御羽山莊也攪合進來。
誰人不知道,江湖上衆多門派都跟御羽山莊交情不淺。
最後連丞相府也跟着湊熱鬧。
丞相上官鳳的名頭,誰不知道?
朝廷上的百官之首,一句話。皇榜一貼,那天涯海角可算要跑遍了!衙門捕頭成日追在屁股後頭,這日子也是真心沒法過。
千寂喝一口茶,漫不經心道,“呵,老六啊,你這本事可算是通天了,明兒個天一亮,你算是出盡了風頭。御羽山莊的莊主令一出,你就成了武林公敵。我這廂魔宮打個招呼,三山五嶽的魔教門徒都不會放過你。等着丞相大人一聲令下,官府也該追殺你咯!”
這一番冷嘲熱諷,讓鷹眼老六險些尿褲子。
“姑娘姑娘,我說我說。我若是交代出是誰買的兇,能不能放我一條生路?”鷹眼老六哭哭啼啼。
素言皺眉,“行了行了,一個大男人,方纔不是還硬氣得很嗎?怎麼到了這會,就成了軟趴蝦子呢?”
“這三座大山,輕不了,不嚇個半死纔有鬼。”千寂坐着說話不腰疼,跟着一旁冷嘲熱諷。
----------------
馬車,在傅家門前停了下來。
傅老夫人一早就等在門口,掐着手指頭算啊算,算着約莫是今天能到,就一大早的等着,便是吃飯都不肯回去。那是她的寶貝孫子,是她的寵了半輩子的傅家獨苗。
如今回來了,沒有奶奶在門口等着,少鴻該多失望!
家丁們面色沉重的上前,那一口帶着泥濘的棺木就停在馬車上。
芙蕖抱着念歸從馬車上下來,定定的望着棺木扯了脣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她說,“少鴻你看,到家了,咱回家吧!傅老夫人都在門口等着你,你怎麼忍心讓自己年邁的奶奶站着,你卻躺着一動不動呢?那麼多人都在,你也不怕別人看笑話。起來吧,咱們到家了。”
身旁的奴才們跟着抹眼淚,誰都知道,傅少鴻是再也起不來了。
傅老夫人顫着身子上前,“芙蕖,謝謝你。少鴻能回來,我已經心滿意足。不管是生是死,到底也是落葉歸根,算是見上最後一面了。”
芙蕖紅着眼睛,低眉望着懷中的念歸,當時心心念念,想讓他回來,念歸念歸,到底還是回來了。
“老夫人,靈堂都備下了,把少將軍請進去吧!”良辰落淚上前。
傅老夫人點了頭,招手便上前一名丫鬟,遞給了芙蕖一套孝服一套紅妝。
芙蕖一怔。
“一套是喜服,一套是孝妝。芙蕖,你還年輕,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一個人帶着孩子守寡是什麼滋味。我不強求,你自己選吧!”傅老夫人拭淚,“你若選了喜服,這靈堂也是喜堂。傅家沒人了,我來做主。以後,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傅少夫人。”
“你若是穿了孝服,等着少鴻守孝期滿,我給你尋個好人家,到時候風風光光的送你出嫁。”
“少鴻沒了,我這老太婆也沒了什麼盼頭。如今你能給我們傅家留了一條根,我已經心滿意足。孩子是你生的,是你帶大的,我沒資格要求你留下孩子。”
“若你出嫁,孩子隨你處置。留下孩子我來養,帶走孩子我也無話可說。到底是傅家欠了你太多,老太婆我能活着回到東都,雖說是皇恩浩蕩,可也有你的良苦用心。”
“不管你做什麼覺得,我都認了。”
芙蕖泣不成聲,“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這輩子,我跟他的幸福太短暫,我若是嫁給別人,我怕下輩子他不會原諒我。”
語罷,她將念歸交給了嬤嬤,伸手取了喜服。
大紅色的喜服,那是正妻該有的顏色。
紅得熱烈,紅得鮮豔如血,像極了那一日沙場上,他流出的鮮血,像極了如今的似血殘陽。黃昏的殘陽,把一切都照得通紅通紅,落在人的眼裡,心也跟着淌血。
她曾那麼渴望着,希望他能回來,就像他承諾的那樣,回來娶她。而後新婚之夜,他喊一聲“傅夫人”,她能嬌羞的應一聲“相公”。
僅此而已。系坑匠血。
卻已成奢望。
穿着新嫁衣,捧着傅少鴻的靈位,跨過鎮國將軍府的門檻,跨過火盆,走向靈堂。入眼的一切,都是雪白雪白,白布翻飛的婚嫁,她算不算東都第一人呢?
可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願。
一步一頓,身後是擡着棺材的奴才們。
終於,她站在了靈堂正中央,正前方碩大的“奠”字,觸目驚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爲他死了。
今日算是他真正的死忌,卻也是他們的成親之日。
傅老夫人履行了傅少鴻的承諾,傅少鴻回來之日,就是他娶芙蕖之時。
棺木上貼了一張喜字,上頭掛着一個大紅綢子結成的花。
“芙蕖,你若後悔,還來得及。”傅老夫人猶豫了一下。
芙蕖抱緊了懷中的靈位,笑得淚如雨下,“我不會後悔,我唯一後悔的是,答應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