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麼?
她死死盯住他不敢眨眼,也不敢伸手去抓他,害怕他會忽然間消失無蹤,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不住落淚,直到淚水瘋狂到蔓延了整個面頰。
冰冷臉上傳來淡淡溫涼的觸感,她整個呆住,彷彿有千百支菸花在頭腦中升騰爆破,眼前全是五顏六色的絢麗彩光。
“傻丫頭,怎麼這麼多眼淚?”宮玄月淡淡苦笑着替她拭淚,透紅血眸中滿滿的全是從未對其他任何人展露過的溫柔疼惜。
她狂喜而絕望地緊緊抓住他的手,聲音帶着微微嘶啞的哭腔,“我以爲姐姐死了,又扔下我不管了……”
宮玄月血紅的眸光微閃了下,他嘆笑着彈了下她的腦門,長身而起,“笨丫頭,又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宮千竹呆住,怔怔地望着他欣長挺拔的背影,紅裙流蘇,長髮如蓮。
夢?
那個漫無邊際鋪天蓋地的血紅地獄,只是她在安詳沉睡中所杜撰臆想出來的一個可怕的噩夢嗎?
她那麼悲傷,那麼絕望,痛徹心扉到了幾近毀滅的地步,他卻告訴她,那只是一場夢?
宮玄月端着青瓷碗轉身,見她呆坐着失神,走回來拍拍她的腦袋,“又在發什麼呆?你一覺睡到了未時,不餓麼?”
盛有清香蓮粥的青花瓷勺喂到她脣邊,她沒張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淡笑的臉,“姐姐的意思是,在江城放水燈,在客棧被人劫持,在山洞裡姐姐變成了冰雕,這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宮玄月微微挑眉詫異,“江城?我們什麼時候去過江城?”
“沒有……嗎……”她呆呆地問,彷彿靈魂正在慢慢抽離身體。
“只是一場夢而已。”宮玄月淡笑着吹涼勺中燙粥,重新遞到她脣邊。
宮千竹的目光落在粥上,香糯雪粥中漂浮着幾片蓮花碎瓣,粉粉嫩嫩的,令人垂涎欲滴。她垂下眼眸,看不清楚她的神情,若笑非笑,“可是姐姐,你的手爲什麼在抖?”
宮玄月一愣,脣邊絕美淡笑慢慢褪去。
“被盤古斧碎片的力量擊中的傷口,就算是姐姐也沒辦法很快癒合吧?”她慘然地笑笑,蒼白如紙的臉上掛滿了晶瑩淚珠,她望着他悽烈而笑,“姐姐總是這樣,出了什麼事都要瞞着我,安慰我,把我當孩子一樣哄。”
宮玄月眼中閃過一絲吃驚,他垂眸淡淡地笑,“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瞭?”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她望着他靜靜落淚,自身體到靈魂,從血肉到骨心,絕望慢慢將她焚燬啃噬完全,世界一片屍橫遍野,血流成海。
午後陽光傾灑進來,湖上帶着蓮花香氣的清風吹進來,殿中素白紗帳層層翻飛,有若蝶飛花舞。
宮玄月放下碗,凝視着她靜靜開口,“因爲半神之心,沒辦法一直維持神的身體。”
“半神之心?”宮千竹驀然明白了什麼,驚恐地瞪大眼,恐懼蔓延成海將她吞沒。
姐姐的身體裡只有一半的神之心,那另一半呢?在她這裡?
長久以來的疑惑不明終於得解,她聽着他淡淡的語調追溯着過往一切,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原來縱然是女媧神石,也無法完美地承載容納女媧神魂,所以其實她的身體裡,除了女媧石,還有一半的伏羲心麼?
一半的伏羲心再加上一塊女媧石,形魂俱備,剛好可以重塑一個身體,當年也正是因爲將一半神心分給了她,他體內僅存半神之心,無法承載足以毀天滅地的伏羲神力,他才選擇摒棄了那個身體,抽離神魂,忘卻前塵,轉世化身爲宮玄月,做她的姐姐。
“由於原來的神身一直存放在千島湖的海底冰宮裡,楚摧城又一心想讓魔界君臨六界,急於讓我重生,強行使用禁術開啓洪荒玄洞召集神魂,將魂魄從原來那個身體抽離了出來,這纔是我重生的真正原因。”
“所以,如今只剩一半的伏羲心,姐姐終究還會像以前那樣,承受不住伏羲神力,最終晶化涅槃?”宮千竹渾身發冷,原來這纔是她沒了女媧石依舊不死的原因,這纔是姐姐當年涅槃的真正原因,如今,也會成爲姐姐生命的最大威脅麼?
溫暖的手覆到她頭頂上,宮玄月微微傾身而笑,“沒事的,就像以前一樣,這個身體繼續沉睡下去,姐姐會重歸六界輪迴,不論要過多少年,姐姐終究會回來的。”
她咬住脣拼命搖頭,淚水瘋狂涌出,她不要萬世輪迴,她只要今生今世,只要姐姐一直留在她身邊,千年萬年,一直守在她身邊。
下巴忽然被他拿捏住,她不得已仰起掛滿了淚珠的臉,驚痛地看向他,淚水更是流淌得洶涌,“姐姐……”
宮玄月微微一笑,孤城傾世,傲雪絕豔,美得驚心動魄。
“丫頭,如果走過了天涯海角,還是不快樂,不如回到姐姐身邊。”他靜靜凝視着她的雙眼,“不做魔族公主,千竹,嫁給姐姐好不好?我們……成親吧。”
……
靜謐的午後時光,層層翻飛着的白色紗帳之中,他對她說,如果不快樂,不如他們成親吧。
他設想過一萬種她的反應,設想過一萬種讓他失望的回答。
他以爲她會哭着問他,姐姐,我們不是兄妹嗎?
卻單單沒有想到,她止住了眼淚,呆呆地看了他許久,最後一聲水落,一朵慘白的花開在脣畔,說:“好。”
好,成親,我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