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的晚餐,滿桌子都是菜,整個屋子裡飄着誘人的香味,傭人的廚藝絲毫不亞於高級餐廳的大廚。這樣的一頓晚餐,應該是吃得很滿意的吧。
只是,餐桌上卻只有尤歌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盤子裡是爲香香準備的食物,它上躥下跳的有點忙,即使已經餵飽了它的狗仔們,它還是會叼着肉下地去,給狗狗們扔去幾塊肉,它纔會安心地進食。
尤歌的心情不太美麗,白.皙如瓷的臉蛋略顯一絲失落,還有嘴角噙着的笑意裡,有着無奈與自嘲。
尤歌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穿淺色的衣服,黑亮的長髮柔順地披着,純美中帶着幾分自然的俏麗,清雅脫俗。低垂的眼簾遮住了她眼中的些許複雜,心裡在問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還有什麼期待嗎?她原本就是孤家寡人一個,現在爲何對着滿桌子的美味卻連動筷子的興趣也如此淺淡了?
不願去也不想去將心底藏着的某些東西剝開來,可事實上就是會莫名地心悸,好像有不好的預感在滋生蔓延。
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容析元還沒回來吃飯。尤歌很討厭此刻的心情,就跟一個等待丈夫的小妻子似的……不,她不能真將自己當他的妻子,她只是爲了拿回公司和守住香香一家子。
嗯,沒錯,就是這樣的。尤歌一遍一遍這麼催眠自己,不允許自己迷失在容析元的迷魂陣裡。
但只要不承認就沒關係了嗎?之所以沒胃口,是不是因爲視線裡少了一個人的影子呢?
終於,尤歌還是拿起筷子開始吃飯,無論想不想吃,都要把肚子填飽再說。
晚飯之後,尤歌在屋子裡繼續研究收購泰華酒店的文件,當專注於工作時,她可以暫時忘記某些人和事。
可時間在不停流走,很快就到了深夜12點。
看來,今天他是不會回別墅了。尤歌心裡輕嘆,泛起一縷淡淡的酸澀,隨即又安慰自己說:他是個功成名就的男人,他除了公事之外,應該還有豐富的私生活安排吧,那太正常了,他不回家,更是沒什麼可奇怪的。
尤歌在想,或許婚後她也就是過得跟現在一樣……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吃零食,一個人笑,一個人樂,一個人苦,一個人……
第二天,就是容析元所說的領證的日子,也是尤歌父母的忌日。
可是尤歌依然是一個人的早餐,傭人說,容析元昨晚沒回來。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地聽到時,尤歌難免心頭有點犯堵。此時此刻的感覺,怎麼跟四年前那般相似?
四年前,他無緣無故地離開別墅不回來住,她連一句話解釋都聽不到,只有傻乎乎地在這裡等着她的大叔再次出現。那時的她單純得傻氣,不懂揣測人心,不懂人心多複雜……她飽嘗等待的煎熬,從失望到絕望,那一天天被消磨的信念,直到最後被碾得灰飛煙滅。
現在,他又是一聲不響,沒一句交代的話。尤歌記憶裡遠去的感受又再次回來了,侵蝕着她的心,嘲笑她又一次被他耍了。
是的,他怎麼會真心想娶她?不過是覺得好玩吧?將她當玩具似的逗樂,看着她妥協,答應,然後他就跑到遠處去瀟灑快活,全然不把她當回事,依舊是沒一句解釋,像風似的沒有蹤影。
是誰霸道地說要在今天去領證?她說不行,他非要執意在今天。
而現在,他又在哪裡?
尤歌對着鏡子發笑,纖細的小手指着鏡子裡的自己:“清醒點,不準爲他這樣的人哭泣和悲傷,更不可以生氣。就當他說的話是個P,放完就完事,如當真,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尤歌,你記住,你在他心裡,根本什麼都不是!”
是該有多大的決心纔會說出這些告誡,有多殘忍才能這樣猶如自殘地警醒。
尤歌深深地呼吸,昂首挺胸,打起精神,對着鏡子微笑:“出發吧,今天去拜祭爸媽,不可以無精打采的,要讓爸媽知道我過得很好。”
尤歌給自己打氣,強迫將腦海裡某個擾人的身影趕走,獨自一人離開別墅,去了郊外的公墓。
郊外的空氣比市區裡好些,天更藍了,水更清了,晴空萬里,風景如畫,坐落在一片蔥綠中的墓園,是本市最貴的墓地了,尤歌的父母就葬在這裡,並且是合葬的,墓碑上有夫妻倆的名字,合照。
這是墓園中最好的最貴的位置,不像其他的墓碑之間有點窄擠,這裡每座墓之間都有着充分的間隔距離,周圍的綠化植被更有層次,全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枝葉修剪得很整齊漂亮,空氣清新,鳥兒棲息,無形中就淡化了陰沉的氣息。
一陣幽香浮動,隨着一片黃雲飄來,墓前多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尤歌來了,帶着父母最喜歡的臘梅花,還有父母最喜歡吃的水果,前來拜祭。
一身黑衣,莊嚴肅穆,尤歌跪在地上,將祭品擺好,點上香蠟,放好臘梅……
以前,尤歌從未來拜祭過一次,只因爲……在父母去世後的那些年裡,尤歌由於創傷後遺症,以至於她無法面對父母的死亡,大腦開啓了自動防禦機制,她不記得那場車禍發生的事了,也不記得父母的死。鄭皓月也將這件事隱瞞,直到四年前尤歌在一次開業典禮上受到刺激,才重拾了那些記憶,不得不面對殘酷的事實。
這是尤歌第一次來拜祭父母,她悲慟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沉重。
但尤歌卻用微笑面對着父母的墳墓,說着自己如何治好了腦傷,如何變得比以前更聰明瞭,如何從國外名校畢業,如何找到工作……
在尤歌心裡,父母從未離去,他們一定在天上某個地方注視着她。
尤歌紅紅的眼眶噙着淚水,可臉上是帶着微笑的,她的手在墓碑上,父母的照片前溫柔地摩挲着,輕柔的聲音充滿了小女兒的嬌態。
“爸……我記得您以前總是愛說我像只小豬豬,小時候我很貪吃,身材圓圓的……其實現在想起來,我才覺得,興許那是因爲有爸媽的疼愛,我過得很幸福,所以吃什麼都香,還特別喜歡爸媽餵我吃……”
“媽……小時候我最愛偷穿您的高跟鞋,還有偷偷地用您的口紅擦在嘴上……時常我都是個大花臉,您每次都假裝兇巴巴地要打我,可每次都被我撒嬌地親兩下就沒事了……媽,我好想吃您做的酸奶,還有曲奇餅乾……其實我自己也有學着做,可總是覺得不如媽媽的手藝好,味道還是差了一點。”
“爸……還記得小時候您教我學騎自行車,可我總是摔,總學不會,每次摔了還哭得很慘。現在我要想您報告一下,我學會騎自行車了,只用了一個小時就騎得很熟練。外國外讀書的時候,有一年我還得了全校的自行車比賽冠軍。”
“爸,媽……我長大了,我會照顧自己了,也有了自己的工作,獨立了,可以養活自己沒問題。只是……爸媽,請原諒我的不孝,公司在我手中丟失了,我會盡全力奪回來的。無論如何,那都是爸媽的心血,不能葬送在我手裡……爸媽,請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
尤歌虔誠地雙手合十,低聲呢喃着,不知不覺已經淚溼腮邊。
子欲養而親不在!如今她是長大成人了,可是卻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告慰父母,不管怎樣緬懷、哀思,始終只能陰陽相隔。
尤歌來之前想好了不哭,但怎麼能做到不哭?孤單單活在世上,至親的人已不在,這種挖心挖肺的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緩解與撫慰。
模糊的淚眼,視線恍惚,尤歌耳邊還回響着父親母親慈愛的聲音,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一家子曾經的幸福時光……那些記憶,彷彿就發生在眼前,卻又是那麼遙不可及。
悲憫的氣息在周圍縈繞,浸透着空氣,好像一下子從晴天進入了陰雨。寂靜的墓園裡,尤歌低聲的啜泣,顯得那樣無助與傷悲。
說也奇怪,不知哪兒飛來的一隻鳥,停在了尤歌面前,靜靜看着她,好半晌都沒飛走。
尤歌擦着紅腫的眼睛,失神地呢喃:“小鳥啊小鳥,你是不是我爸媽派來的使者?來聽我說話的對不對?”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心智也會發生混亂,迷茫,所以尤歌看見一隻小鳥都能跟父母聯繫在一塊兒。
小鳥在地上跳了兩下,發出一聲鳴叫,然後飛往尤歌身後……尤歌下意識地跟着轉身去看,驀地,撞到了一堵肉牆!
“啊——!”尤歌驚呼,沒想到身後會有人,加上這又是墓地,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尤歌擡眸,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俊臉。
“這麼驚慌做什麼,大白天,你還害怕?”男人漫不經心地陶侃,嘴角冷魅的笑意裡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
尤歌氣呼呼地咬牙:“容析元,你幹嘛不聲不響地站在我背後偷聽我跟爸媽說話!”
沒錯,真是容析元來了,神出鬼沒的。
“我怎麼是偷聽?我是光明正大地聽,是你自己沒注意到我。”容析元一貫的無賴口氣。
尤歌現在也不激動了,對於他厚臉皮,她算是見識到了。
“你爲什麼會來?”尤歌狐疑地瞪着他,這個男人到底要幹啥?一聲不響地走掉,然後又悄然出現,他知不知道這樣很考驗人的心臟啊?
但無可否認的是,尤歌心底隱隱壓抑着一抹喜悅……他沒有像四年前那次讓她等上一兩個月。
容析元沒回答,只是牽起了她的手,面朝着她父母的墳墓。
他的手很厚實,有一點淺淺的繭子,很溫暖,包裹着她纖細白嫩的小手,她竟一時間忘記了掙脫,側頭呆愣地望着他,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容析元依舊神情淡然,但眉宇間卻多了幾分莊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空氣裡響起。
“你們的女兒,以後就交給我了。她會每天吃得飽飽的,睡得香香的,她會有傭人伺候,她會有保鏢保護……她累了可以休息,她無聊可以出去旅行,她可以每天都有香蕉牛奶喝,她不會凍着不會餓着,她可以一覺睡到中午,也可以早晨起來跑步,她可以有很多信用卡,也可以把鈔票抱着慢慢數……她可以把我家隨意佈置,她還可以每年都對我許個願……她還有一羣可愛的狗狗陪着。所以說,我娶了她,是她的福氣,你們也該瞑目了。”容析元說了一長串,最後還衝着墓碑笑一笑。
聽似是碎碎念着一些平常的事,但仔細想想,容析元所描述的那些生活若能實現,對一個女人來說,難道不是畢生的幸福歸宿嗎?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追逐一生都無法得到的生活,他卻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並且有種令人信服的堅定。他,能做到。
尤歌心中的激流,澎湃着洶涌着,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她可以認爲是真的嗎?他爲什麼要在父母的墓前說?可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含義?
尤歌好不容易拉回心神,揉揉發紅的小鼻子,濃濃的鼻音說:“容析元你不要開玩笑,我們的婚姻只是虛名,你不用真的像你剛纔說的那樣做,我也不會去憧憬那樣的生活,這是我父母的墓碑,請你不要信口雌黃。”
尤歌在極力抗拒着不動搖,他說的那些,太容易消磨一個人的意志了,她不允許自己沉迷進去,她知道泥足深陷之後不會有好結果。曾經的教訓,傷痛刻骨銘心,她也有了對感情的恐懼。
容析元卻不以爲然,脣角勾着好看的弧度,大手緊了緊:“是真是假,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明年再來拜祭時,你可以向你父母彙報一下我們的婚後生活。”
看他說得那麼肯定,尤歌感到心頭一陣慌亂,別開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
容析元不放開她的手,握得更緊了。渾厚的聲音盤旋在她頭頂:“走了,下次再來吧。”
“去哪裡?我還有好多話要對爸媽說呢。”
“你怎麼又忘了?現在該去民政局了!”
“你……”尤歌愕然,他真的要這麼做?
儘管到了這份兒上,可尤歌還是感覺像在做夢,彷彿一切都不真實。
他空降在墓地,已經夠驚悚了,又對着她父母的墓碑說了一堆誓言般的話語,現在說要去民政局……
“那個……你其實可以再考慮一下的……”
“我考慮清楚了,你不必一再提醒我。”
“結婚啊,是大事,你真的不用再仔細考慮?”尤歌站在原地沒動。
容析元不耐煩了,乾脆一把摟着她的腰:“你好囉嗦,信不信你再廢話我就在這裡吻到你暈過去。”
“……”尤歌立刻閉嘴了,這是在父母墓前,他怎麼能這樣!
容析元見她乖乖閉嘴,他才無奈地搖頭……這算哪門子事呢,他要跟她結婚,她這麼不情願,可知道外邊多少女人排隊都等不到!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容析元黑臉了,手抓着她的手,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墓園,上車,開往市區。
一小時後。
民政局門口果然出現了容析元和尤歌的身影,兩人進去領證的時間很短,很快就出來了,過程順利。
拿到紅本本之後,尤歌還一直在瞧,盯着上邊的合照,有種如墜夢中的錯覺。
“真的結婚了……我結婚了……跟你……結婚……”尤歌嘀咕着,是不是還撓撓頭髮。
容析元到是很冷靜地欣賞着尤歌此刻呆萌的表情,眼底藏着笑意,心情也變得輕鬆一點,好像恍惚間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時候,那個能將人的心都萌化的尤歌。【大家*節快樂!希望大家能投點月票,我過年還是照常更新,如果連月票都沒幾張,那是不是太打擊人的積極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