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來得晚了些,所以未能親眼看到整場戰鬥的發展過程,但或許是因爲那些需要報考書院和參加族比的學子都提前好幾日就回了京,所以今日的這條官道上倒是顯得有些冷清。
即便是一場惡戰,也未曾波及到其他民衆。
但這並不是夏生所關注的重點,他只想知道,孟琦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那個將她打傷的白衣女子又是誰?
自從與裁決司一戰之後,于歸京途中,夏生便一直覺得孟琦有些心事重重的,後來到了威寧侯府,孟琦更是時常見不到人影,就連寧徵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這幾日夏生爲了秦嫣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暫時也顧不上孟琦,卻不曾想,竟在此時此地,見到她被人重傷!
此時的孟琦顯得比當初夏生撿到她的時候還要悽慘,渾身鮮血淋漓,衣衫襤褸,就連她手中的肅風刃也被斷成了兩半,被丟棄到了一旁,一道無比淒厲的血光透過了她的左腹,若是再向上三寸,便是心脈!
目睹這一幕的夏生哪裡還有時間去想爲什麼,眼看那女劍客還不肯罷手,似乎有殺人滅口的意思,當即身形急掠,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及時趕到了孟琦的身前,一手將她抱在懷中,另外一手拔劍出鞘,向着那近在咫尺的秀劍橫臂一格。
“鐺!”
隨着一道清脆的金石之音響起,夏生的手臂竟被震得有些發麻,身形也不由自主的朝後傾倒。
他不敢怠慢,隨即於身上亮起了一道明橙色靈光,一片碧影頃刻自他身後探出,一部分狠狠地刺進了地底,作爲支撐,將夏生下墜的身軀輕輕托起,另外一部分則宛如一杆杆寒槍,朝那女劍客撲面而去!
“靈武雙修?”
白衣女子目色微怔,手中的三尺青鋒卻是沒有絲毫的停頓,面對洶洶而來的窮桑碧枝,她似乎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上面所攜帶的毒素,手腕輕輕一抖,便仿若在身前織起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使得那些帶着倒刺的枝條半寸不得近!
好在夏生此舉也並非是爲了真的想要將其重創,而是爲了給自己爭取後撤的時間。
下一刻,夏生自離地兩尺的距離反彈而起,隨即抱着孟琦,身形暴退!
雖然在平日裡夏生曾多次覺得這個女殺手腦子不太好使,而且時常惹得他心中煩躁,但必須要承認的是,從黑水鎮到洛陽的那一段路上,夏生已經將孟琦當做了朋友了。
更別提,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在與裁決司的那一場殺戮中,孟琦可是救了他的命的!
夏生從來都是一個恩怨分明之人,對待仇敵絕不會心慈手軟,但對待朋友,卻可以不分是非黑白!
孟琦重傷將死,令他無比暴怒,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會選擇在第一時間將那白衣女子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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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對錯緣由!
但現在不行。
因爲他從剛纔的那一劍中可以深切地體會到,對方的劍意甚至比康無爲還要強!
而看對方的年紀,應該纔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難道這位白衣女子,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劍皇?
雖說江山代有才人出,萬不可小覷了天下英雄,但此事也未免太過於驚世駭俗了!
夏生的經驗何其老道,即便此時的他還暫未看出對方的實力境界究竟幾何,但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他便已經判斷出自己絕不可能在一擊之內將其秒殺。
如此,便必須要退!
因爲他必須要以保證孟琦的生命安全爲第一要務!
三息。
只用了三息的時間,白衣女子便已經將身前的窮桑枝條斬之殆盡,而與此同時,夏生終於成功地將雙方的身距,拉到了十丈開外。
得到了喘息機會的夏生並沒有趁此機會,繼續向洛陽城的方向逃離,而是突然頓住了腳步,警惕地看着那位不知名的女劍客。
同樣,對方也正在打量着夏生這個不速之客。
“你是誰?”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出了這個問題,隨即場間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夏生率先答道:“她是我朋友。”
白衣女子輕輕皺了皺瑤鼻,手中長劍一抖,隨即開口道:“我是迷劍宗,棠熙熙,你的那位朋友,乃是意欲行刺平南侯府大小姐的兇犯!”
相較於夏生的回答,棠熙熙的這番話更顯光明磊落,不僅自報了家門,而且在第一時間便說明了自己此舉的緣由。
但在同一時間,夏生卻不由得微微一愣。
棠熙熙?
白衣勝雪棠熙熙?
這個名字,夏生只聽過一次,便是從孟琦的口中。
正是因爲這個棠熙熙在暗中保護了平南侯女兒的周全,所以才導致孟琦行刺任務的失敗。後來爲了博得師尊的同情,孟琦無奈想出了自殘的方法,卻險些因爲失血過多去見閻王爺。
這纔有了夏生與孟琦初遇的故事。
念及此處,夏生不禁開口道:“當日我朋友並未成功,棠姑娘又何必窮追不捨,一定要置人於死地呢?”
棠熙熙俏眉微挑,厲聲道;“我可不是爲了半個月前的事情追擊至此的,而是因爲就在一刻鐘之前,你這位刺客朋友還試圖對薛小姐再度行兇!”
這樣的答案卻是有些出乎夏生的預料之中了。
不是據說那平南侯已經逃回西嶺了麼?爲何他的女兒會出現在洛陽城外?
不過轉念之間,夏生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只有一個可能。
爲了報考春秋書院!
一時間,夏生已經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瞭解了,現在唯一所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帶着孟琦,在這位棠姑娘的劍下全身而退。
不到最後一刻,他並不希望與對方拼個兩敗俱傷。
還是那個理由,現在的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還拖着一個重傷昏迷的孟琦!
於是夏生先從懷中掏出了那最後半瓶天楠露,灌進了孟琦的口中,隨即對棠熙熙道:“這位棠姑娘,說到平南侯府,在這之前,我也曾與裁決司的人一起救過你們家侯爺的性命,不如就此兩相抵消,互不相欠,可好?”
夏生這句話當然不能算是實話,因爲在護送平南侯歸京的一路上,他幾乎都沒出過什麼力,即便最後擊殺墨臨和程立然這兩個裁決司的叛徒,也與那位老侯爺毫不相干。
但誰曾想,棠熙熙卻根本沒有去追究夏生這番話的真假,而是直接回絕道:“這是兩件事情,不能混爲一談,又何來相互抵消,互不相欠?”
“對我棠熙熙來說,同樣的錯誤,絕不容許再犯第二次,之前我不小心將她放跑了一次,這一回,便絕不能讓此等殺手再逍遙法外!”
話音落下,棠熙熙的眼前驟然閃過了一片幽光,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突然來到了她的近前,不由分說,便向着她的要害部位刺去!
在離開白馬鎮的時候,夏生的腰間是沒有佩劍的,但在與裁決司一役之後,他有了。
那是他向槐安借的一把劍,卻再也沒有了歸還的機會。
名曰:斷魂!
不止如此。
便在同一時刻,來到棠熙熙近前的,還有一面煞意凜然的旗幟,隨風飄揚,從她的身後包抄而至!
即便是偷襲,夏生也儘可能地使用出了自己全部的手段,甚至於在他的左手掌心之內,已經捏緊了一瓶他重新提煉的劇毒毒液,正在等待最恰當的時機朝棠熙熙拋去。
誰曾想,最令夏生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他手中的斷魂劍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棠熙熙的心口,卻沒有半滴鮮血淌下,反而深陷其中,難以拔出,冥煞旗的旗面已經將棠熙熙的身體裹了個嚴嚴實實,但在她的臉上,卻依舊留存着淡淡的笑意,如沐春風。
於是夏生知道,自己大意了!
因爲便在下一刻,一片雙重清光自他的身後悄然襲來,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後心之上,緊接着,有一縷無比光明的劍意刺入了他的胸膛,帶起陣陣猩紅。
這道劍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夏生甚至未能激發窮桑的生命反哺之意,便被一劍斬斷意識。
快到他甚至連半個字都來不及脫口而出,便身形一個踉蹌,朝地面栽倒而去。
現在的他終於知道,原來,棠熙熙也是一位靈武雙修!
而她體內所藏納的靈器,分明便是擁有着完美復刻能力的陰陽鏡!
但他是夏生,那個已經歷經了九世生死的夏生。
即便那已經是他意識斷絕前的最後一刻,即便他知道大勢已去,也仍舊沒有放棄那唯一僅存的希望。
生死一刻,他輕輕擡了擡手,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一支珠釵,狠狠地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