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的這一劍非常突然,也非常意外。
因爲他的這一劍竟然不是朝着縉帝而去的,而是徑直刺向了蠻族大祭司,叱奴閻!
被縉帝第二次掃落峰頂的牧北並沒有能夠看到這一幕,所以自然也就無法阻擋夏生的這一劍。
縉帝一時間被夏生的這一劍刺得有些晃神,所以也並沒有下意識地出手去攔住夏生的腳步。
從夏生的角度上來說,他的這番推論的確是很有道理的。
因爲當日在金元秘境當中,胡天行曾經明白無誤告訴過夏生,趙睿起兵造反的根本原因,是爲了公開高宗皇帝之死的真相,而根據他們手中的證據,當日在北伐途中,對高宗皇帝下手的,包括了當年的太子太師,白川;負責統領北伐事宜的神威大將軍,朱元霸;徐悲的後人徐一刀,以及草原王納蘭若雪。
除此之外,還有第五個人,始終潛藏在暗中,無人能知曉其身份。
當時夏生在聽完胡天行的這番講述之後,第一反應,或者說他的直覺所給出的答案,便是蠻族的大祭司,叱奴閻。
基於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因爲高宗皇帝是死在北伐途中的!
北伐是伐哪兒?
當然是討伐蠻族!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說蠻族沒有聖階強者參與了行刺高宗皇帝之事,確實是太沒有道理了,而正如普天之下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樣,蠻族唯一一名聖階,便是叱奴閻!
再看今日之祭天大典,當叱奴閻祭出圖山旗,將秦小花、縉帝和自己全部納入圖山小世界之後,裴旭和楊天笑兩位人類聖階並沒有來得及在最短的時間內破開圖山旗壁壘,因爲他們被突如其來的舜給纏住了。
那麼,縉帝是如何憑藉一己之力,擊退叱奴閻,重創秦小花的?
夏生並不知道這場戰鬥的全部過程,但自他踏上長白山巔的那一刻起,便能看出兩邊聖戰的局勢,分明是舜和縉帝在以一對二,雙拳敵四手。
舜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爲他是破曉境強者。
那麼很自然的,縉帝想要做到這一點,也必須如此。
或者,秦小花纔是被迫以一敵二的那個人!
同理,爲什麼時至此刻,縉帝竟完全不顧場中的危險形勢,還有閒情雅緻與夏生笑談風聲?
要麼,是因爲縉帝對自身的實力有足夠的自信,要麼,就是縉帝非常清楚,哪怕叱奴閻使出了那所謂的星空祭祀術,也絕不會對自己出手。
之前夏生問縉帝說,他是否已經超出了神聖之境,縉帝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因此夏生直接用行動來表明,他似乎更傾向於第二個可能性。
但事實的真相,又豈會如此簡單?
下一刻,夏生手中的赤紅色長劍已經落到了叱奴閻的頭頂,一劍斬在了那團純粹由星輝所組成的光繭之上。
“嗤……”
夏生手中的劍不是浩然劍,也不是夜幽劍,而是他從芷羽宮中所取得的七星龍淵。
按理來說,如果夏生真的懷疑叱奴閻是縉帝盟友的話,那麼他之前所建議的星空祭祀術必然也是騙叱奴閻的,而縉帝爲了保住這位蠻族大祭司的性命,此時就絕不會站在原地袖手旁觀。
但偏偏,縉帝就這麼微笑着看着這一幕,連一根手指頭也沒有動。
另外一邊,唯一知道先前一戰真相的秦小花努力撐起了身體,想要開口阻止夏生,卻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夏生手中的七星龍淵在這一刻也綻放出了一抹無比璀璨的星光,以收尾相連,在光繭之上映出了一幅北斗七星圖,刺得人眼前發暈。
於是叱奴閻身上的那片星輝被刺破了一個細小的缺口,露出了裡面的一片猩紅。
以星空爲祭,以肉身而獻,此時的叱奴閻正在經歷毀滅與重生之間的關鍵時刻,若此時遭外力侵蝕,必將功虧一簣。
然而,夏生劍鋒之上的那七顆寒星卻突然停在了半空,再不墜分毫。
取而代之的,是夏生手掌間的一滴血珠,輕輕淌落在了叱奴閻被光繭包裹的身體裡。
即便縉帝對洛丘再怎麼了解,秦小花的善堂再如何可怕,也絕不會知道蠻族的星空祭祀術其實是需要兩個人來完成的!
夏生的這一劍,不是爲了殺死叱奴閻,而是爲了幫他完成最後的祭獻!
他唯一的阻礙,是距離叱奴閻更近的縉帝,所以他用這一劍作爲掩護,成功騙過了縉帝,將自己體內的一道精血注入了叱奴閻的重生之體上。
下一刻,數十萬道幽藍色的星輝自光繭中噴薄而出,彷彿把夜幕拉近到了長白山巔,在這裡凝結了一片新的星空。
一道虛影自萬丈星輝中破繭而出,直接向着咫尺之遙的縉帝撲殺而去。
這一次,一向平靜的縉帝終於在眼底閃過了一抹凝重。
他身上的華貴裘服狠狠地向後吹拂而去,上面的日月星辰光芒大盛,看起來,竟是想與那萬丈星輝一爭高下。
他頭上所戴的十二旒金冕紛繁而擾,玉珠相互撞擊所發出的輕響宛若驟雨傾盆,噼啪不止。
叱奴閻新生的軀體尚未完整,看起來就像是一頭被扒了皮的牲口,身上沒有半寸肌膚,而是將鮮紅色的肌肉全都暴露在了空氣當中,但他的力量已經更近一步,正值盛時!
星空祭祀術當然是無法在瞬息之間令叱奴閻跨越聖階之上的那道門檻的,但對於他這等實力的強者,哪怕對力量法則的感悟再深半寸,體內的蠻荒意再厚重半尺,也足以達到一個質的飛躍。
叱奴閻那隻如厲鬼般枯瘦的手掌已經第二次襲到了縉帝的身前,朝着他的心口狠狠抓去,縉帝手中的鎮圭被萬千星輝所縛,發出聲聲顫鳴,宛若有千萬鈞之重,再難迎擋叱奴閻的這必殺一擊。
於是縉帝輕輕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你們竟能把朕逼到這個程度。”
話音落下,縈繞在長白山間的重重冷霧悄然散開,滾滾而落的雪水變成了暖意盎然的江流,在山頂處那片被烈火焚燬的廢土之下,突然鑽出了一根根泛着新綠的嫩草,在不到半息的時間裡面便鋪滿了大地,給奄奄一息的長白山帶來了新生。
就像是時間一下子加速了無數倍,硬生生地把寒冬之季變成了立春。
再然後,一道驚雷憑空炸響,驚醒了那些在冬雪中沉眠的魚蟲鳥獸,萬物欣欣向榮,生氣蓬勃。
立春之後,就是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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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後一句話來自王家衛的《東邪西毒》,那是一部莫語特別喜歡的電影,裡面的臺詞真是讓人印象深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