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布天,弦月與星辰都被隱藏了起來。
璀璨無華,黑暗來臨。
夜風彷彿被妖物嘶咬了一口,變得躁動起來。搖曳生姿的花木驚慌失措地搖晃着身軀,宛如被惡魔追趕的無助少女。
咣噹——
是誰錯惹怒了暴戾的雷神。
咚咚咚的巨雷肆虐着人類的耳膜,閃電如影隨行劃過夜空。乍亮的金光將天地映照通明,磅砣大雨隨之嘩啦啦地降落。
風聲、雷聲、雨聲,乍閃乍隱的閃電。
大風將門窗颳得啪啪作響,閃電的金光映在窗戶上。
氣氛,詭異得令人不安。
嘶——
窗戶被掀起了一個縫隙,夜風灌入,夾帶着雨水的生澀氣息。燭火咻的滅掉,屋子一片黑暗。
軒轅夜握住冷彎彎的手一緊,莫名的恐慌爬上心頭。
這夜如此的不平靜,難道是在預示着什麼嗎?
黑暗裡,墨瞳瞧不見冷彎彎的神情。不能掌握的無力感令漸平靜的心又暴躁起來,另一隻手幾近慌亂地朝冷彎彎頭部摸去。
她的臉似乎更冷了。
這個感知在心裡掠過,他側身猛然喊道:
“來人、來人。”
暴戾慌張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如一道破空射出的利箭,明黃的衣袍翻飛。黑暗裡,那雙深邃的眼眸折射着駭人的戾氣。
吱嘎——
房門被推開,一個着白色宮裝的宮女持着宮燈走了進來。她面容普通,恍如茫茫人海里的塵粒。
宮燈將屋子重新照亮,那昏黃的燈光彷彿爲軒轅夜心裡注入了一股希望。情緒波起,精明如他居然也不曾留意到身後宮女不尋常的安靜。
深邃的墨瞳緊緊鎖着牀上的冷彎彎,墨發披散在錦枕上,粉嫩的臉蛋依然慘白。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他幾乎要認爲她已經離去。
眉梢蹙起,爾後舒展。修長的手指摩挲着那雙軟軟的小手,似乎想將它變得溫暖起來。
一直一言不發的宮女微垂着頭,那雙平淡無奇的眼睛裡閃過莫名的光茫。袍袖裡的手指緊捏着,面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動作是那麼的溫柔、表情如此柔情,但爲何自己的心裡會覺得不愉快呢?
窗外,雨水嘩啦!樹木狂晃,似無數鬼魅扭舞着身軀,吟唱着奪魂般的曲。
譁——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夜空熾白。
宮女的雙眸一亮,時辰到了。
身影如鬼詭閃至軒轅夜身後,袍袖裡的手無聲伸出迅速地點住他背後穴道。
軒轅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牀上的冷彎彎身上,毫無防備地被宮女攻擊。
砰——
坐着的高大身影朝着牀側倒去,發出巨大的響聲。
糟了,中招了。
腦海裡只來得及閃過這麼一句話,他便失去了知覺。
宮女瞥了一眼他,將他身體推到一邊。
瘦高的身影坐到牀邊,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揭開紅色蓋塞,倒出一粒紅色藥丸在掌心。
宮女一手將冷彎彎的嘴脣往上掀,涼涼的觸感令她頓了一下。薄脣微抿,另一隻手將紅色藥丸放進她的嘴裡。
放下手,雙眸注視着她一動不動。
良久,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睜開了。
冷彎彎動了動僵硬的身軀,坐了起來。
目光瞧到牀側邊的軒轅夜,怔住。他手的溫暖彷彿還在頰邊,他的言語在耳畔迴盪。他的一舉一動都是說明着他對自己的在乎,他喜歡她。
櫻脣抿了抿,說不清心裡的感覺。
她喜歡他嗎?
簡單的問句,卻似千絲萬結將她纏擰。跌跌撞撞,卻找不到出口。
愛情之於她,從來都是佰生的。
現代的她終日遊移在黑暗的邊緣,槍淋彈雨、血腥暴力,用着最美麗的面孔觀賞着墮落的風景,用最邪肆的笑容遊戲人生……
愛,是無解的毒藥。
因爲它,媽咪將自己年輕的生命葬送,卻依然不怨不悔,傻得可憐。
愛,是極度的奢侈。
得到它,失去的卻是更昂貴的代價。
她忘不了父親孤單的背影,如此脆弱。註定相愛,卻不能永恆相守。他就宛如在寂靜山林裡亂闖的孤狐,渾身的悲傷。
明知結果是痛苦的,爲何還要去期待呢?
翦翦水瞳眸色漸冷,掃過擾亂自己心緒的軒轅夜。
他則在那裡,即時姿勢有些狼狽,背脊卻依然挺直透着股傲然之氣。他是不凡的,五官俊美、氣勢凜然、尊貴無比,吸引無數女子芳心亂顫。但他的不凡卻註定了他愛的女子、愛他的女子都會很辛苦。接受他的結局便是被剪去雙翼,深鎖宮廷這華麗的牢籠。失去在廣闊天空自由翱翔的機會,甚至要與衆女爭一夫。那是她所不能忍受的,進皇宮做皇后只是一場遊戲,戲散人離、了無牽掛。但一旦心落下,便會永遠被束縛……
她不想如現代的媽咪那麼的悲慘,只因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而失去享受世界的機會,更令留下來的爸爸傷心欲絕……
愛情,她選擇說不!
黑白分明的眼眸堅定地表明着自己的態度,但她的決定就能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嗎?
風雨夜,雷電行。
一切,無解。
冷彎彎斂去了所有的情緒,從牀上起來。
“換裝吧。”
宮女將早準備好的衣物交與冷彎彎,轉了身子,背對着她。
“好了。”
冷彎彎換上衣服,淡身道。
宮女轉回身,靜候着她的吩咐。
“你不覺得臉上的東西彆扭嗎?”冷彎彎瞅着面前這張看膩了的平淡面孔,實在覺得礙眼。突然有些想念起那個有着神秘紫瞳的翩翩少年,“把臉上的東西摘掉吧。”
“是。”
宮女淡淡回答,修長的手指從耳際角一拉。一張人皮面具被揭下,露出那張精緻得俊美的臉龐。紫色的眼瞳在昏黃的燭光裡,熠熠生光。
“走吧。”
冷彎彎滿意地勾起嘴角,嬌小的身影率先朝外走去。
夜辰回頭望了眼昏睡的軒轅夜,也悄然尾隨而上。
屋外空無一人,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在自己的房屋沉睡。這一切,自然也是夜辰的傑作。
不知從哪裡變出兩套雨衣,披在身上。
兩道一高一低的身影掠起,似化作了兩道黑鷹飛出高高的宮牆。
雷聲轟鳴,風雨嘶鳴。
夜,似乎更不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