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榮陶陶卻沒有急着回寢室,同學們一一打招呼離去,榮陶陶也點開了手機聊天記錄,看着那一串電話號碼,想了又想,便撥打了過去。
夏方然給的電話號碼,會是打給誰的呢?
榮陶陶拿起了保溫杯,將剩下的紅糖水一飲而盡,“咕嘟~咕嘟......
這一刻,電話突然被接通,然而對方卻是沒有任何聲音,連個“喂”都沒有。
榮陶陶猶豫了一下,道:“你好?”
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一道冰冷的女性嗓音:“哪位。”
榮陶陶:“夏教讓我給你打電話?”
電話那頭停頓了兩三秒鐘,女性聲音再次傳來:“榮陶陶?”
“啊。”
“梅紫。”
榮陶陶愣了一下,隨即心中一喜:“呀,師孃大人吶~”
梅紫:“......”
榮陶陶那小嘴叭叭的,不可能出現冷場的情況:“你終於跟我師父和好了?”
“哼。”梅紫哼了一聲,鼻音中帶着一絲絲不屑,聽得出來,兩人關係的走向並沒有榮陶陶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榮陶陶卻是妥妥的好徒弟,一口一個師孃叫着,一次又一次的側面支援夏方然:“師孃找我有什麼事呀?”
梅紫倒也不糾正,而是開口道:“聽說你遇到何天問了?”
榮陶陶:“啊...十二小隊遇到了。”
梅紫的聲音陰沉了下來,儘管嗓音沒有梅鴻玉那般沙啞,但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說的是你,榮陶陶。”
榮陶陶:“嗯...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梅紫似乎也在調整着說話語氣,那陰惻惻的聲音收斂了不少,勸誡道:“聽聞他也贈送你硬幣了,也就是說,他也向你發出了邀請。”
榮陶陶抿了抿嘴脣:“算是吧。”
梅紫:“不要輕易被他的話語蠱惑,也不要被他的身份所迷惑。他只是一個違反了紀律、並且還未受到懲罰的雪燃軍士兵。”
“嗯嗯。”榮陶陶點了點頭,一手探前,抓住了桌前跑過去的云云犬。
原本還在跟雪絨貓追逐玩耍的云云犬,頓時被榮陶陶拖拽到了眼前,強行被按着小爪爪上的肉墊。
云云犬委屈巴巴的扭頭看着榮陶陶:“嚶~”
榮陶陶開口詢問道:“您能告訴我,何天問到底是怎麼違反紀律的麼?”
梅紫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何天問曾是一名飛鴻軍,你知道的,他們接觸了更多的信息,想法自然也就更多。”
飛鴻軍可是雪燃軍中頂級的兵種存在,簡單來說,飛鴻軍可以對標戰鬥序列中的偵察連。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你就能知道這支部隊的實力到底有多麼恐怖,能進入這團隊中的人,那都是魂武士兵中佼佼者。
梅紫:“在龍河畔區域的一次偵查任務中,他們一支三人小隊遭遇了神秘的生物,導致小隊三人,一死一傷一失蹤。
傷員最終被搶救了回來,卻也落下了終身殘疾,至於他們小隊到底遭遇了什麼生物,那信息不是我能知曉的。
我知道的是,雪燃軍曾有一段時間,想要將死亡的飛鴻軍士兵以及失蹤的何天問,共同追封爲烈士。
然而在幾年後,何天問卻再次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裡,這也徹底打破了他死亡的傳聞。
何天問找到了雪燃軍的高層領導,沒人知道他到底彙報了什麼信息。
但問題是,那次彙報過後不久,重返飛鴻軍的何天問,在沒有任務的情況下,擅自離隊,藉着夜色與風雪的掩護偷越了萬安關。
我很希望他是有什麼特殊任務在身,但飛鴻軍自查過後,給出的結果卻是‘逃離部隊罪’。”
榮陶陶的面色古怪,遲疑片刻,道:“你信麼?”
梅紫:“怎麼,你讓我去相信一個不辭而別的士兵,然後去否決飛鴻軍出具的自查結果?”
榮陶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梅紫說的倒也在理。
之前在墓園中,寅虎·陳炳勳見到何天問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語。
陳炳勳說,他心中願意相信何天問是有秘密任務在身,但無論如何,按照雪燃軍·飛鴻軍公佈出來的結果,何天問就是一名逃兵,陳炳勳不可能放任其離開。
關鍵是,何司領一直在職!
飛鴻軍卻依舊判定何天問是逃兵,這結果,必然是經過何司領過目,而後才公佈的。
“這件事雖然被壓在了雪燃軍內部,但也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梅紫頓了頓,道,“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此時的他就是有罪之人。
榮陶陶,你還年輕,還有着光明的未來,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你也是將門之後,我希望你做任何選擇都要慎重一些,不要與這樣的逃兵爲伍。”
“呵呵。”一聲輕笑,突然在榮陶陶前方傳來。
榮陶陶眼睛猛地瞪大!
已經下午放學了,教室裡早已經沒了人,而前桌焦騰達那空空蕩蕩的座椅上,竟然傳來了一聲輕笑!?
榮陶陶急忙一手按在云云犬身上,直接將它收入體內,順勢將雪絨貓也抱在了懷裡。
電話那頭,梅紫遲遲沒有得到迴應,便開口道:“看來你有自己的想法。我言盡於此,再見吧。”
“師孃!”榮陶陶急忙開口。
“嗯?”
榮陶陶開口道:“我剛纔是想問題,所以沒有及時迴應,我對你的關懷沒有任何牴觸,恰恰相反,我很感謝你的提點和關心。
我能有這樣的師孃還真是福分,我一定讓夏教好好努力,儘快把你追回來......”
追不追回來暫且放在一旁,這一口一個“師孃”,叫的可是真瓷實......
電話那頭,梅紫的表情也是頗爲精彩,她很欣慰榮陶陶能聽進去自己的勸告,但與此同時,她心裡也對這個臭不要臉的孩子有了新的認識。
“呵,小鬼。”梅紫哼了一聲,道,“等你再來萬安關,覺得駐守城牆沒意思的話,就來找我。我給你安排龍驤鐵騎,帶你出去玩玩。”
榮陶陶看着前方焦騰達那空空蕩蕩的座位:“好嘞~”
他心裡也清楚,龍驤鐵騎可不是白去的,自己必然得帶着雪絨貓一起去!
梅鴻玉叫梅老鬼,那這梅紫就是梅小鬼!
鬼精鬼精的,討要不到蕭自如,這是把主意打到榮陶陶身上來了......
“嘟...嘟...嘟......”
隨着電話掛斷,榮陶陶放下了手機,輕聲開口:“你這蓮花的確是有點邪性,真要想暗殺誰,對方能反應過來麼?”
榮陶陶懷裡抱着布偶貓,對着空空蕩蕩的椅子輕聲細語,像極了一個精神病患者。
視線中,焦騰達的椅子突然緩緩旋轉,從背對變成了面向榮陶陶。
畫面很是詭異,就像是恐怖片一樣。
只不過...房間中雖然氣氛詭異,但卻沒有什麼氣勢與威壓。
亦或者...這一片蓮花瓣,不僅能藏得住肉身、衣物、氣味,也能藏得住氣勢?
“的確有點架勢。”空空蕩蕩的椅子上,終於傳來了一道聲音,“發現我來了,不確定是敵是友,你還能安安穩穩的把電話打完。”
榮陶陶隨手一揮,一片冰霜灑下。
霎時間,桌前正對着自己的椅子上,被濃郁的霜雪勾勒出了一個人形輪廓。
那人形輪廓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上身前探,雙肘拄着膝蓋,十指交叉,正擡頭看着榮陶陶:“我以爲你會直接在電話裡求助。”
榮陶陶雙腳撐着地面,椅子向後滑去,後兩個凳子腿支撐着地面,榮陶陶也的身體也稍稍搖晃着:“你來的挺快啊?”
面前,那穿着雪地迷彩的人影終於出現:“你已經確定我爲友軍了麼?你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危機意識。”
榮陶陶砸了咂嘴:“是福不是禍,是禍我也躲不過。”
何天問要是真想偷襲,根本就不會有這一番對話。他能無聲無息的潛入學校,甚至能坐在焦騰達的位置上,聽榮陶陶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電話......
對方真想幹什麼,早就幹了,何必現身?
話說回來,這蓮花瓣也太強了吧?
儘管每一瓣蓮花都有自己的功效,但是你這隱匿型的蓮花,效果竟然強成這個樣子,榮陶陶真的很想罵街了!
萬幸,這蓮花瓣在何天問的手裡,這要是落在哪個歹人手裡,榮陶陶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當然了,榮陶陶想死也不是很容易,畢竟輝蓮也是有脾氣的。
講道理,要是把何天問這瓣蓮花搞到手的話......
天大地大,老子哪裡去不得?
“你倒是灑脫。”何天問伸出手指,頂了頂作訓帽檐,也露出了一張俊朗的面容。
他大概28、9歲的年紀,雪境旋渦的經歷似乎並沒有給他的臉上留下多少風霜,那一雙漆黑的眼眸靜靜的看着榮陶陶,似乎還帶着一絲感慨。
“怎麼樣?”
榮陶陶:“什麼?”
何天問:“想明白那枚硬幣的寓意了麼?”
一個極度危險的逃兵,一個現役雪燃士兵,竟然就這麼聊了起來,就像是老朋友一般。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榮陶陶:“無事牌?”
“哦?”何天問眼前一亮,“你果真找到了一層寓意。”
榮陶陶抿了抿嘴脣,一手揉捏着雪絨貓的耳朵:“還有什麼其他寓意?”
何天問低下頭,他本就是手肘拄着膝蓋、雙手交叉的動作,而隨着他低下頭,也就將後腦暴露在了榮陶陶的面前。
這樣的動作...顯然不是一名戰士應有的姿勢。
而且...他此時這種姿態,就像是再跟榮陶陶懺悔似的,畫面很是古怪。
何天問:“我的出身賦予了我一些,也剝奪了我一些。
雪燃軍士兵的身份,賦予了我一些,同樣剝奪了我一些。
想要讓雪境安穩下來,我們總要放棄一些東西,不是麼?”
榮陶陶心中微微顫抖着,對方說什麼?
想要讓雪境安穩下來?
我可以相信他麼?我是否可以相信何天問!?
僅從這次會面來講,對方沒有暗殺榮陶陶,似乎就已經算是一種“誠意”了?
榮陶陶:“所以...放棄了雪燃軍士兵的身份後,你又獲得了什麼?”
何天問依舊低着頭,那交叉的十指拆開,也露出了手心裡的硬幣,隨着他手指活動,那硬幣也在他的指縫中翻滾、跳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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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上的自由,思路上的開闊。”何天問輕聲說着,“有很多事情,不是一名士兵能做的,對麼?”
榮陶陶端坐了下來,凳子的兩個前腿也終於落地,沉聲道:“所以你磨平硬幣,是要磨平自己的身份。
那你爲什麼要把它送給我?你也想讓我跟你走同樣的路麼?”
“呵呵。”何天問搖頭笑了笑,道,“不,不至於。
你可以單純的把它理解爲無事牌,我只是在改造自己的處境與身心,對別人沒有這樣的要求。”
榮陶陶:“磨平了身份後,你都幹了什麼之前不能做的事?”
何天問卻是反問道:“你覺得雪境旋渦裡,皆是一盤散沙麼?”
榮陶陶:???
何天問低頭玩着硬幣:“偌大的雪境旋渦中,擁有着不計其數的人型魂獸,它們也在學習,也在進化。
你覺得,雪境旋渦裡是否會有村落,城鎮?甚至是......國度?”
榮陶陶心中驚愕,在他的淺薄認知中,只有魂獸族羣部落,與魂獸大軍之分。
何天問剛纔說了什麼?
國度!?
何天問:“你認爲在不斷進化與學習的人型魂獸領導之下,那些國度統統都是好戰的麼?”
榮陶陶:“那裡有國度?”
何天問聳了聳肩膀:“當然不是你想象中的,像地球這樣的國家。
你知道,趨利避害是生物的天性。
而當生物具備了一定程度的智慧之後,社會上一切的活動,漸漸都會演變成純粹利益的交換活動。”
榮陶陶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旋渦裡有可以合作的國度?可以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商討、簽訂條約的那種?”
何天問終於擡起頭:“有些前輩亮起拳頭,奪回江山。有些前輩紮下腳跟,守住江山。
在雙方不斷的碰撞廝殺、成長之下,時間來到了現在。
也許,這一代的人應該站在前輩的肩膀上,看得更遠一些,尋找到另一種方式,讓雪境真正的安穩下來。”
榮陶陶的內心劇烈的顫抖着。
何天問的一席話語,直接顛覆了榮陶陶的世界觀!
腦海中,那些只知道廝殺、掠奪的魂獸大軍,突然變成了雪境魂獸勢力的冰山一角,其中竟然有可以嘗試合作的魂獸國度?
不,不對!
榮陶陶眉頭緊皺:“如果真的可以合作,何至於你單獨行動?應當讓雪燃軍方出面!這樣更有效,更有說服力!而且所謂的條約也不是你一個個體能簽訂的。”
讓榮陶陶萬萬沒想到的是,當自己說完這番話之後,何天問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