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安靜的,只聽得到呼吸聲。
彷彿時間在這裡已經不奏效,只剩下永恆的黑暗。
楚南不知道過了多久,要不是他時而摸摸自己的脈搏發現還在跳動,楚南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兩人並排靠在洞壁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腿上放着的次品靈石,散發着微弱清冷的淡藍色光芒,驅除了一絲黑暗。
淡藍色的光芒蒙在南宮瑜的臉頰上,更給這張蒼白憔悴的臉頰,添上了幾分美麗。
“這是第幾顆了?”楚南無力的喘着氣,舔舔乾枯的嘴脣問。
南宮瑜微微咳嗽了聲:“第四十顆了吧。”
“都已經十天了啊……”楚南輕嘆着氣,兩人的聲音聽不出的虛弱。
那天甩開墨長老與血妖老魔,剛逃出生天,誰知血妖老魔的一擊,將整個地縫徹底堵死,徹底將二人陷入絕境。
這十天以來,二人被困死在這地縫之中。
此刻——腹中一陣微弱的叫喚聲響起。
“咕咕。”
楚南乾笑了聲,摸了摸納戒又摸了摸身上,發現自己的乾糧袋空空如也,不知何時已經被吃光了。
其實早在五天前,楚南自身所帶的乾糧就早已消耗完。這只是他下意識的動作。
兩人雖說是先天之境,但是還沒有達到辟穀狀態,只有等到御靈境境界,纔可以調動內力化作能量補充身體。
現在他們顯然還沒達到這個境界。
楚南忍不住苦笑,心中也不禁升起一絲悲涼。
沒想到倆個堂堂先天強者,竟然會淪落到被活活餓死的地步。
這些日子,楚南從來沒有放棄過去尋找出路。
可是這個地縫也是死衚衕,沒有哪怕一絲縫隙。而那道出口又被千噸巨石牢牢堵死,根本出不去。
此刻——
楚南只感覺面前一晃,自己的腿上便多了半塊麪餅。
“這?”楚南詫異的看着這塊乾糧,他有些意外。
在這種情況下,南宮瑜竟然還捨得把如此珍貴的乾糧分給自己。
這簡直是把生命分給自己。
兩人先前互相幫助,完全是因爲共同求生。
楚南救她可以說也是爲了自己,他不覺得自己跟南宮瑜的關係好到哪裡去,頂多算是半個難友。
所以對南宮瑜能把食物分給自己也很顯意外。
“你吃不吃,不吃本小姐可拿走了。”南宮瑜作勢就伸手準備拿過來。
楚南心裡微微一暖,不過他卻眼疾手快搶在她面前拿起麪餅,狠狠啃了幾口。
現在的他也顧不上矜持了。
水倒是還剩半壺,楚南就着麪餅摻着清水,狼吞虎嚥,三兩口就把這半塊麪餅吞下腹中。
南宮瑜似乎看出他的奇怪,忍了忍還是?還是忍不住解釋道:“別以爲本小姐對你有意思,本小姐只是不願意跟一具屍體同處一屋檐下。”
楚南混不在意她冰涼涼的話語,這個女人天生都跟自己過不去一樣。
懶得跟她鬥嘴,楚南繼續站起身,手中拿着一塊尖錐般的石頭,開始在牆上敲敲打打。
楚南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人,越是這種情況,只要不是下一刻就要死掉,楚南就會竭盡全力的找出口。
“叮叮噹噹。”
被封死的洞口處又響起很有節奏的敲擊聲。
因爲空間太過狹小,根本不能使用太厲害的功法,否則定然會波及到自己。
體內內力緩緩流動,包裹在尖錐石上,卻是削鐵如泥。
這些時日來,楚南已經砸出深四米的洞口,可是他不知道堵住門口的巨石,到底有多厚。
說不定是一整座山壓在地縫上。
“喂,你覺得我們會死在這兒嗎?”南宮瑜忽然開口問。
楚南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敲擊聲略微暫停片刻,繼而又開始響起來。
“其實,若是可能的話……死在這裡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南宮瑜自嘲一笑,虛弱的臉頰上露出一絲莫名的悲意。
“放屁!”楚南卻突然怒了,丟掉石錐走過來,怒目而視瞪着南宮瑜,大聲道:“你他孃的要死老子不管,別他孃的在我面前盡說些喪話,老子要出去!”
南宮瑜沒曾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火,一直以來楚南都是對自己笑嘻嘻的很和藹,這次突然轉變,她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南宮瑜愣在原地,仰着頭看着這張疲憊卻又惱怒的臉,出奇的並沒有頂嘴。
片刻之後,南宮瑜偏過目光,眼中佈滿委屈,撇撇嘴小聲道:“人家只是隨口說說,兇什麼兇嘛。”
楚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她委屈的模樣,心裡也有些不好受,知道自己剛纔好像過分了些。
“你很怕死麼?”南宮瑜看着他沮喪的模樣,忍不住問。
楚南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低着頭長嘆了一口氣:“我……不能死。”
三師姐下落不明,小師姐又被自己丟在幽谷口,可能現在還在等着自己。
如果自己就這樣死了,可能師姐們會很傷心吧……
楚南有太多太多的牽掛,他不能就在這裡倒下。
他的話語中包含了太多的不捨,太多太多難以割捨的感情。
南宮瑜怔怔的看了楚南一會兒,目光如水,卻是臉色平靜,說出來的話卻讓楚南臉色大變。
“再過幾日,如果你看我先不行了。那就先殺了我。”
楚南詫異的張大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他只感覺面前這個女子神態間,流露出的悲意讓人不禁動容。
南宮瑜卻彷彿沒看到他的怪異驚詫表情,依舊臉色平靜,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匪夷所思,石破天驚。
“殺了我之後,你如果一心求生,便把我的身體吃了。這樣大概可以讓你多活上一段時間。”
“你你說什麼!”楚南大驚失色,往後退上半步,臉色慘白,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荒謬的話。
就算修真世界再過殘酷,楚南也做不出來生吃人屍身的事情。
可是看着南宮瑜平靜仿若古井無波的眸子,彷彿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這個女人,真是妖孽。
她明明這麼膽小,卻有時候思緒,卻讓人都忍不住打寒顫。
南宮瑜擡頭望着楚南,眼中終於升起一絲柔意,平靜的道:
“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尋你的師姐們麼?那這是最好的辦法。”
“你怎麼知道!”楚南心中凜然,詫異的看着她。
南宮瑜展顏一笑,柔和道:“你睡着的時候,什麼都告訴我了。”
那日楚南被墨長老重傷,一直陷入昏迷不醒,而後兩天便開始胡言亂語。
南宮瑜一直在旁照顧他,想不聽都難,幾乎將楚南的秘密聽了個遍。
聽到這話,楚南臉色陰晴變幻。
自己有沒有說出那詭異妖力的秘密?
這是楚南最大的一個秘密,那種符文禁制,那種恐怖力量是絕對不能讓第二人知道的。
就算易雲天,蕭馨也只是看過楚南忽然魔化,卻並不知道這妖力的存在。
這個秘密一旦泄漏,難免會引起修者們的覬覦。
誰知道會不會招來殺身之禍。
可是最終,楚南還是打消了殺人滅口的想法。
自己昏迷時,南宮瑜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將自己置於死地。然後掠奪自己身上的一切。
可是她並沒有這樣做,反而在最危難之際,將乾糧分給自己一半。
楚南恩怨分明,他下不了手。
感受着楚南的情緒波動,最後化作淡然之色。
南宮瑜目光中的溫柔之色越發濃了些。
她知道楚南方纔在想什麼,本來南宮瑜已經做好死的準備,卻沒想到楚南的殺意漸漸了散了去。
“我不會殺了你,更不會吃了你。你也不會死的。”楚南嘆氣,坐在她身邊。
南宮瑜艱難一笑,卻是搖搖頭:“我的身體,我清楚。其實……我倒寧願就這樣死去。”
笑聲中,卻是如此悽然。這言語中的一絲悲意,聽的楚南心中猛地一顫,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心裡也跟着莫名難受起來。
“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等死的滋味,是怎樣的嗎?”
南宮瑜眼眸中流露出痛苦的回憶之色,她的聲音都開始有一絲絲顫抖,眼中升起一層朦朧的淚光。
“我七歲的時候,跟着哥哥出去玩。在半途中,卻遇到了一羣歹毒修者。這羣修者覬覦哥哥的法寶,一路追殺我們。”
“他們打不過哥哥,把我抓住逼迫哥哥交出法寶。我的哥哥……”
說到這裡,楚南隱約間有種不妙的感覺。
南宮瑜眼中閃爍着淚花,聲音斷斷續續:“哥哥爲了保護我,將法寶給了他們。可是……可是……”
“等孃親趕來時,哥哥已經死了。”南宮瑜嘴角勾起一抹牽強的笑容,看上去卻讓人心痛。
“這羣修者打不過孃親,把我當作誘餌,把孃親引入洞窟,我跟孃親被徹底活埋在地底。”
南宮瑜抱着雙膝,眼神直視着前方,空洞的不帶絲毫感情。
“除了岩石間偶爾滴下幾滴水,黑暗中只有一片片冰涼堅硬的石頭。孃親不斷的安慰我,安慰我……”
“可是周圍永遠都是黑暗,我那時候膽子小,我好害怕,被嚇得嚎啕大哭。哭累了就靠着娘睡覺,睡醒了接着哭,肚子很餓。”
南宮瑜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身軀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直到突然有一天,孃親給我了一塊肉。熱乎乎的……”
楚南經不住身子一抖,彷彿意料到什麼。
“我當時太餓了,什麼都沒有想到,只顧着接過肉吃下去。”南宮瑜忽然擡頭,展顏一笑,淚珠卻是不住的滑落:“吃了之後,我就舒服的睡着了,躺在孃親懷裡。孃親還笑着給我講故事……”
“就這樣我活了下來,孃的聲音卻一日比一日虛弱,我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頭,說有些累了,漸漸的漸漸的,娘便再也沒了聲音。”南宮瑜緩緩轉過頭,那空洞的眼神,看的楚南心中莫名一顫,不由自主竟生出絲絲憐憫。
“從此以後,我便一個人落在黑暗中,等死。”南宮瑜淚珠無聲的劃過臉頰:“你能想象到那種在黑暗中孤苦伶仃的等死的感覺是怎樣的麼?你能想像到孃親的屍體在身邊,慢慢的腐爛是什麼感覺麼?你知道,被這種恐懼籠罩,是什麼感覺麼?”
隨着她每問一句,她的身子便經不住抖一下。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南宮瑜蒼白的臉頰掛滿晶瑩的淚珠,嬌柔的身軀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裡不住的顫抖,淚如泉涌。
這一刻,她彷彿又搖身一變成爲那永遠被驚恐與害怕,籠罩住的女孩。
楚南深吸了口氣,看着這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內心深處某一條弦,彷彿被狠狠的觸動。
“我在你身邊。”楚南伸出手抱住了她,輕輕在她耳邊道。
在這一刻,他明顯感覺到這嬌柔的身軀猛地一僵,忽然撲進楚南的懷裡,好像小女孩般嚎啕大哭起來。
這件事,是她永遠揹負着的夢魘,揮之不去的傷痛。
楚南用手輕輕撫摸着她那散亂的青絲,任由她依偎在自己懷裡盡情的發泄着。
看着懷裡這虛弱的臉頰,楚南不覺得竟是心中一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小了,就這麼緊緊抱着楚南,沒有絲毫戒備的,沉沉安睡着。
只是她有一件事,並未跟楚南說。
那夥歹人,那夥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