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了，他終究是敗了……”齊緣君平靜地看着這一幕，喃喃道。
老者氣血已經在漸漸衰竭，不復先前，風燭殘年的徵兆，愈發明顯，身軀也開始搖搖欲墜。
他比之前大家見到的樣子，顯得更加蒼老，似乎撐不了多久了。
那嵐卓接了一句話道：“這次，老師，一定會殺了他。”
齊緣君沉默着。
不知爲何，她心心念念想要復仇之人，那個殺了她恩師的劊子手，馬上就要殞命，但她卻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其他觀戰的弟子們也是發出了陣陣驚呼，不知是在爲老者先前的那一劍感到驚豔，還是爲曹峰主身上無堅不摧的劍甲感到震撼。
曹長淵負手，慢慢朝老者走來，淡淡道：“果真是歲月不饒人，這次，你又敗了，我之前說你還有三招的機會，卻忽略了你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你已經無力施展下一招了。”
“對此，老友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咳咳……”
老者不停咳血，彷彿抽空了全身力氣，身上的各項機能，都開始收縮退化，他用手捂着嘴巴，烏黑的鮮血，順着指縫流出，極端痛苦。
但，終於，他停止了咳嗽，開始重重喘息。
曹長淵沒有立即取他性命，而是靜靜地看着他，看着這位東境齊家當年擁有大風采的英雄人物。
當年，大概所有東大陸的劍修都知道，齊殿英其人，一人一劍，有多麼的輝煌。
只可惜，時過境遷。
現在的他，朝不保夕，就快要死在驚龍峰上了。
恐怕死後，便再無人會將其銘記，他救過的人，他教過的人，他曾保護過的人。
“呵呵……”老者笑了，仰頭看了一眼驚龍峰上空美麗的晚霞，目光露出了一絲追憶的神采。
“遺言嗎……”
“真的多謝蕭宗主曾下令留我一命，讓我在劍宗，殘喘了七年……”
“我見證了無數劍宗小輩從懵懂到成熟，從不會拿劍，到可以御劍殺敵……”
“好像當年的齊家啊……”
“謝謝劍宗對我的寬厚，讓我和孫兒相依爲伴，讓我認識了那個小胖子，知道小堯此生，將不再孤單……”
“謝謝葉小友，在我臨死之際，做了小堯的師傅……”
“上蒼對我齊殿英不薄，活該我如此執着，最終要命喪驚龍峰。”
“這是宿命……”
忽然間，老者目光轉回，落在了曹長淵身上。
“也謝謝曹道友能與我交手，讓我找回當年的感覺。”
“只是。”
“無論世俗多洪流，命途多坎坷，我齊殿英，終究是東境齊家劍修……”
“齊家修煉的，是守護之劍。”
“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能用我的劍，讓小堯長大成人。”
“所以，還有一劍。”
“這一劍，是我能爲他最後所做之事。”
“這一劍，是爺爺能爲你最後所出之劍……”
老者身上有短暫的沉寂，但最後，他忽然仰頭長嘯，一道雷音，宛若直穿雲霄般，在九峰之間迴盪！
忽地，一道威震八方的劍芒，於老者面前，橫生數百丈，似通天徹地，橫亙於長天之間！
一直沉默的冥蒼劍，腦子就像過了一道電流般，也忽地驚醒，目露驚駭之色，道：“齊，他是齊殿英！”
“齊殿英？”其他弟子聽到後，紛紛看向冥蒼劍。
冥蒼劍沒理他們，眼神駭然，臉色嚴肅道：“域外，大荒劍守，齊家十五年前的劍修總使，齊家老英雄齊殿英！”
“他面前那柄劍，是齊氏斬魔劍！”
冥蒼劍知道。
曹長淵自然也知道。
他突地停下腳步，怔怔搖頭：“不可能，他還能喚醒本命玄劍，他應該做不到纔對！”
“這下子，糟了。”
……
……
聖武大殿，震動已經愈發明顯。
三位副宗，以及葉無蹤，都擡頭看向了穹頂，宛若能通過房屋棚頂，看到外面發生的事情。
楊炎魄走到幾人面前，道：“我要出去看看。”
齊洞玄皺眉，道：“當年宗主下令不能殺他，但他已經攻入驚龍峰，於情於理，死活是他自己的造化。”
楊炎魄道：“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這個時候出手，嗎，目的，應該不是爲了找曹長淵報仇那麼簡單。”
柳相也沒有料到，劍宗會發生這麼大的事情。
觀此劍意，絕對已經超過宗級。
這已經是四品，甚至是三品宗府府主級別的高手了。
劍宗居然藏着這樣一尊劍修！
柳相對此也非常感興趣。
“既然三位副宗都想去看看，何必還留在這裡？”葉無蹤忽然笑道。
柳相道：“你若跑了，終究是個麻煩的事。”
“我與你們三個一起去，在你們的看守下，我能逃得掉？”葉無蹤繼續笑道。
柳相心裡癢癢，看了楊炎魄二人一眼，他畢竟是外人，不好插手此事。
齊洞玄二人也不想讓柳相看自家笑話，但他們必須到場，否則惹出什麼亂子，不好向蕭純決交代。
“那走吧，柳劍使可以一同前往。”楊炎魄道。
柳相微微點頭。
三人帶着葉無蹤，向驚龍峰趕去。
路途中，無數弟子奔向驚龍峰。
因爲老者身上爆發出的劍意，實在太強了。
抵達驚龍峰後，四人沒有加入戰場，而是在不遠處看着。
“好強的劍意。”齊洞玄凝眉道。
楊炎魄道：“但已經是他最後一擊了。”
柳相道：“但這一擊，比青神劍派當年的開創祖師南麟劍首，也不逞多讓。那個曹長淵，未必能擋得住。”
楊炎魄不解道：“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葉無蹤插話道：“或許，是爲了向大家證明什麼。”
幾人一愣。
隨即，不止是楊炎魄和齊洞玄，便是柳相，也目光死死地盯着老者。
“等一下，那不是齊殿英嗎？”柳相忽然認出此人。
葉無蹤悄悄退後一步，釋放體內的十二條劍脈，劍氣遊走在體內，順着手腕勃發而出。
唰唰。
劍氣手銬斷了。
葉無蹤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腕，離開了驚龍峰，向第十峰趕去。
他要去阻止小啞巴。
……
……
第十峰。
夕陽下。
茅草屋中。
小啞巴和小胖子反覆熱菜，因爲菜熱了之後，就變涼了。
他們等爺爺回來。
可爺爺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小啞巴一直不說話。
小胖子覺得氣氛沉悶，突然倒了點酒。這酒，是葉無蹤之前拿回來的。
小胖子這次不頑皮了，忽然語重心長道：“別看我總欺負你，但有一次，有人罵你，我去幫你打架，差點被人打死，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小啞巴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紅了，他看向了小胖子，這個目前爲止，最好的朋友。
小胖子嘆息說：“我在想，我要是死了，還有爺爺再陪你，你不會孤單，但我想問你，如果爺爺再也回不來了，你會不會……”
說着，小胖子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有點悔恨道：“說這些沒用的，好煩。”
小啞巴眼淚無聲流下。
小胖子又道：“有一次，我看見了一封信，不是一封，是很多封信，它講述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地方叫大荒，那裡有很多邪魔出世，它們吃人，活吃。”
“後來，有一個叫齊家的修劍世家，爲了抵禦這些邪魔，修煉了一種秘劍。這種秘劍的反噬威力很強，施展過後，那名劍修，會變成殘疾。”
“所以齊家一直御劍爲東境的百姓鎮守大荒，但殘疾人卻越來也多了。”
“後來，似乎是受到上天感召，有一個齊家的娃娃出生，就被譽爲劍聖轉世。他叫齊宗堯。”
“但爲了百姓，齊家的老祖，決定用這個孩子的一縷劍魂，鎮壓大荒，爲後世子民庇佑萬年。於是，齊宗堯少了一縷最重要的劍魂，他終生不能修劍。”
“但劍魂沒了，他還有劍魄。”
“齊宗堯這麼天才的人物也隕落了，齊家遭到了東境其他勢力的打壓，爭端，和報復，他們認爲，大荒有那一縷劍魂鎮守，不會再出事了。”
“所以齊家也被滅了，聽說齊宗堯的父親，最後一刻，也在大荒鎮壓邪魔殘餘，只可惜，跪着死在了大荒。”
“再然後，齊家僅存的兩個人，一個叫齊殿英，一個叫齊宗堯，逃到了滄域南荒……”
“劍宗宗主蕭純決收留了他們，彼時，這爺爺和孫子都變成了廢人，他們爲東境子民奉獻了太多，但換來的結果……”
“齊宗堯最後的那一縷劍魄也被人盯上了，在他出生大概八個月的時候，被人奪走，鎖在了一柄劍上。”
“齊殿英爲了孫兒，一夜入魔，想要搶回劍魄，只可惜，他錯手殺了那個地方的三名長老，也被高手打傷，從那以後，爺孫二人徹底淪爲廢物……”
“大家本以爲，這對廢物爺孫會這樣就此度過殘生。”
“卻沒想到，這個做爺爺的，始終沒有放棄爲孫兒奪回那一縷劍魄……”
“他知道，齊宗堯雖然這輩子都沒有修煉過劍，卻依然是那個劍聖轉世。”
“他要拿劍，要拿起劍，去修煉守護之劍。”
“因爲守護之劍，能守護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突然。
小啞巴發了瘋的要吼出來，轉身狂奔，跑出了第十峰！
“我們去救爺爺！”小胖子一直跑不動，但這次，也大喝一口酒，跟着小啞巴跑出了茅草屋！
轟隆——！
蒼穹霹靂一聲驚雷。
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