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再說一遍。”悠閒躺在搖椅上哼曲的牢房總管噌地跳了起來,一雙虎目瞪得老大,將來報的手下按在冰冷的牆上,一身氣勢居高臨下壓得手下喘不過氣。
“東門守衛長,長,將張恆放,放了出來,帶,帶走了。”
恨恨地鬆了手,牢房總管踱步:“莽撞,真是莽撞,雖說張恆曾經是我們官府的人,但難保他同死囚混久了,身上沒有沾染些惡習,死囚們對他服服帖帖,也是我一直好吃好喝伺候,不想他走的原因,有他在,死囚獄真的太好管了,就沒有再出過亂子,而且,也正因爲那些死囚暗地裡奉他爲王,萬一他起了私心。”換做我,手下有上千號修爲高超的打手,也有離開官府,佔海爲王的打算啊。
“東門守衛長那傢伙帶走了多少死囚?”
“有,有一千零三十人。”
“什麼?!如此多的死囚被帶離牢房,爲何我不知曉,爲何沒有經過我應允?”
“大大人,我記得您當時氣呼呼地摔門出來和我說,東門守衛長愛帶多少人走帶多少人,讓我不要管,問也不要問,出了事都由他擔着,便是推也要推到他身上。”
“是這樣的嗎?”牢房總管看着手下無辜的小眼神,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退下吧。”
獄卒才走了兩步。
“不對,回來。”
膽一顫,獄卒回身俯首:“大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你去東門,給我注視東門守衛還有那些死囚的一舉一動,尤其是張恆,一有不對,立刻回來向我稟報。”
“是大人,小的這就去。”
廣場,一切準備就緒。
未至正午的太陽仍傾於東方,站在廣場之中,擡頭看着城牆之上的士兵,亮光格外刺眼。
在片刻的沉寂之後,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城牆之上正中的位置。
甲冑生輝。
“諸位。”
聲音不大,卻響徹在每個人的心裡。
“你們當中,有我的士兵,有獵妖盟的獵人,有從牢中徵召選擇放手一搏的死囚,不管你們之前的身份是什麼,這一刻,站在了這裡,你們就是千支利箭,突破海妖封鎖帶去希望的利箭。”
“十里漁村的百姓和士兵,也許正苦苦堅守着,等着你們撕開籠罩在他們頭頂的陰霾,所以,我也不再浪費任何可能多救下一個人的時間,請前往各自的位置,開城門!放舟落水!”
手一揮,陽光下閃過一道銀輝。
鐵鏈摩擦聲漸次響起,厚重的城門緩緩向兩側打開,一陣陣更爲鹹澀的風從城外吹來,城外,是開闊的荒地,荒地之外,是變化無端喜怒無常的大海,一條原本熙熙攘攘的大道延伸向遠方,迷霧中的遠方。
而那足可讓三十駕馬車並排奔馳也不顯擁擠的通道,縱深也有二十餘丈,可見臨海城城牆之堅不可摧。
最先行動的不是士兵,反倒是一貫懶散模樣的死囚,張恆轉頭的功夫,個個便虎軀一振,像打了雞血一樣,拽着拉着,甚至扛起一艘船就往城外衝去。
奔向生死未卜的他們,心中響起未出獄時守衛長的話語:“你們的任務,就是每人負責駕駛一艘裝滿豬肉豬血的船前往漁村,作爲先鋒,自然吸引更多的海妖目光,這很危險,但同樣,你們之中,不管之前身上罪孽有多深重,只要順利突破了海妖的封鎖,踏上漁村的土地,今後,罪孽清消,餘生自由,在漁村的下一步行動,是留是走,由你們自己選擇。”
罪孽清消,餘生自由。
在無盡海妖的盛宴下,又有多少死囚能獲此寬容……
死囚們皆已出了城門,廣場一下子空了許多,緊接着,士兵在隊長的指揮下,有序地來到各自的船隻前,將纖繩拿在手裡。
“一二,拉!”
最後行動的,是獵妖盟的人。
“你,你,還有你們幾個跟我一艘船,其餘人,自由組隊,正好十人一組。”副組伸手從隊中挑了九人,而第一個點到的便是隊裡年紀最小的,也是臨時加入的坤院學生。
“真是,副組幹嘛要關心那個少年,選了他,分明是要保護他,先前那小子不是還很狂,說了一堆大話,就該讓他獨自一艘船,看他怎麼整。”
“副組也是看在乾坤學院的面子上啊,畢竟咱們老大的老大,是院裡的執教,老大的老大的學生,也算是我們自己人。”
“反正我心裡就是不舒服,我也想和副組一艘,這樣,也安全得多。”
“好歹是身經百戰的獵人了,怎麼,膽子那麼小?”
“這不是膽子小不小的問題,你讓我一個人在叢林,待上十天十夜我都無所謂的,可讓我接觸水,那比讓我死還難受,每次看着黑黢黢的海面,我都在想底下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妖怪窺視着我,而且,是那種它能看到我,我看不到它的感覺。”
“這就是每次海節你死都不肯下水的理由?咋就選擇和你一組了,真是丟咱臨海城的臉,怕水的鴨子。”
時當正午,千來艘船,近五千人,風帆已滿,利刃出鞘。
“各位,都坐穩了!”
離柯雙眼映入蒼藍之色,大海上空的水之元素凝聚暴亂,渾白的真氣凝於其雙手間,忽而一合。
“大浪淘沙!”
氣勢乍泄,潮浪迭起,託着千百艘船隻的船尾,浩浩蕩蕩駛向迷霧中的漁村。
這一幕,讓城牆上的士兵無不心生敬仰,剛纔那可是一人之力啊!
目光從遠方籠罩的烏雲回到當前,離柯負手,目視着一排排船隻漸行漸遠,海面依舊平靜,心中道:不管漁村會不會因你們的增援而得救,我們臨海城所有將士,會記住這個時刻,會記住這個畫面,記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