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本來就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聽到風重華說起了徐協,頓時明白了話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是定國公府的人在給老郭氏撐腰?”周夫人對郭老夫人恨極,連個尊稱也沒有。
風重華半倚在欄杆旁,抓了一把魚食往水裡擲去,看着魚兒游來躥去,而後笑了笑,“若是無人撐腰,她怎敢生出這般底氣,難道就不怕事情出來了牽連到她自己身上嗎?”
周夫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可是,風重華怎麼敢斷定定國公府一定會牽涉到這件事情中呢?
風重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定國公是個有野心的人,也是個極有城府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把嫡長子送到京城永安帝的眼皮子底下。
否則的話,永安帝怎麼安心把水師交到徐晃手中?
“舅母放心好了,此事必不會有差錯!”風重華神色安穩地笑安周夫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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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白石山下如同以往般的安寧。這裡人煙較少,居民不過兩百來戶。鎮上的主街道只有兩條,呈十字交叉形。街上賣些日用雜貨和吃食,還有一家打鐵的鐵匠鋪,再加上一家客棧,在附近幾個鄉鎮中也算得上比較繁華了。
平時無集會時,街道上並沒有多少人。
今日的白石鎮也如以前那般,看起來多少有些冷清。
只聽得一陣馬蹄聲在清寂無人的青石板街道上響起,引得街道兩旁商鋪的老闆們轉頭張望了一下。
見到是幾個陌生人,幾個商鋪老闆又將頭轉了過來,該玩馬吊的玩馬吊,該算帳的算帳。
主街道只有兩條,幾個陌生人從南走到北,又從北走到南,最後才停到了一家寫着望鄉居的客棧門臉前。
客棧老闆見到是幾名勁裝漢子,連忙迎了上去,殷勤地將人往裡引。
而後又吩咐渾家細細的擦拭桌椅。
客棧裡兼賣酒和熱食,此時人很少,只是稀稀拉拉地坐了不滿三桌。
幾位陌生漢子左右看了看,就坐在了一張臨窗的桌旁,吩咐老闆好酒好菜只管上起。
老闆一聽好酒好菜四個字,頓時眼笑眉舒地將手巾朝肩上一搭,應了一聲,“好嘞!”
一時間熱酒熱菜端上,幾位陌生漢子吃將起來。
待到酒酣耳熱後,其中一名打頭的叫了老闆過去,“老闆,跟你打聽個人,你可曾聽過杜知敬的名字?”說着話,那人扔了一塊碎銀放到桌上。
老闆的眼睛就盯在碎銀上面挪不開了,嘴角咧到了腦後,“聽過,咋沒聽過呢?那可是俺們白石鎮有名的人哩。”
那打頭的人左右看了一眼,而後壓低了聲音,“老闆,不瞞你說,我們是真定府王家的,我們老爺聽說杜家的杜長風有李杜之材,正好家中有一女,所以……”他嘿嘿一笑。
店老闆卻是聽明白了,連忙點了點頭,“俺曉得,俺曉得,俺是不會亂說的。”
幾個正在吃酒的人,將目光朝這裡打量了一眼,就又收回。
其中一個打了個酒嗝,拍了拍桌面,“老闆,吃好了,上次的帳可還有結餘嗎?”
“有有,還剩半吊錢呢。”老闆娘笑着從後面走了過來。
“那就好,我先走了。”吃酒的人說着話,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老闆娘殷勤地將他送到門外,然後纔回來收拾桌子。
那人從門臉旁的柱子上解下一頭驢子的繮繩,握在手中卻並不騎。嘴裡噴吐着酒氣,負着一雙手。
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每走幾步路,就會有店老闆或是行人與他打招呼。
等到走出了十字街,那人一雙原本有些渾濁的雙眼驀地變得清明。
轉身騎上驢子,雙手一拍。
那驢子便撒開四蹄,一路噠噠地向前跑去。
“你說什麼?又有人來打聽長風?”杜知敬看着剛從鎮上回來的管家,雙眉不展。
這一段打聽杜長風的人怎麼越來越多?
難道是有人看出了什麼?
“是幾個操着京城口音的漢子,身着勁裝,卻自稱是真定府王家的。”管家叉着手,面上極其恭敬。
管家見到杜知敬不說話,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思忖道:“要不要請少爺去外面避避?”
避?杜知敬搖了搖頭。
這並不是辦法,越是有人來查杜長風,他越是不能讓杜長風避開。
否則的話,這是明擺着告訴別人杜長風有問題。
沉吟了片刻,他計議已定,“去把少爺叫過來。”
管家應了一聲,轉頭出去了。
不一會,杜長風走了進來。
杜長風性情如玉,氣質溫文儒雅。哪怕一身略有些破舊的儒衫,也難掩他如傲竹般俊雅風姿。
他身姿筆挺地站在杜知敬的面前,深深揖了一禮,“不知兄長喚我,有何事?”他對杜知敬這個亦兄亦父的兄長很是尊敬,不僅僅是因爲杜知敬養大了他,更是因爲他一身所學全是杜知敬所養。
他十歲便得了案首,中案首時,唐縣尊誇他前途不可限量,又問他師從何人。
當得知他未進過學,從小跟着兄長讀書時,唐縣尊的表情詫異極了。
後來唐縣尊特意造訪,從此與杜知敬結下友誼。稱杜知敬有王佐之材,亦可惜杜知敬因身體原因不願出仕。
“今日可做時文?”杜知敬咳了幾聲,開口問道。
“仿司馬相如的大賦做了一篇,還請兄長斧正。”杜長風自袖中取出兩頁紙,遞了上去。
杜知敬接過,細細地看了起來。
他身體不好,看幾句就要停下來歇上一歇。如此這篇將幾百字看完,已過了盞茶時間。
杜長風依舊站如筆挺,叉着雙手,不見任何疲態。
杜知敬不由暗暗點頭,“時文我看過了,我來考你幾句。”
“請兄長垂詢!”杜長風恭聲道。
“唯天下至誠,爲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杜知敬隨意背了一句《中庸》。
杜長風不過思索片刻,便脫口而出:“破題一句,聖人以至誠之宜,俟能者示外內之道也。”
杜知敬點了點頭,又道:“子曰。”
這句卻是有些難了,然而,杜長風也不過思索了片刻,又道:“匹夫而爲百世師,一言而爲天下法。”這是不着一字,將聖人之日概括在內。
杜知敬又接着問道:“不以規矩。”
杜長風答:“規矩而不以也,惟持此明與巧矣。”
而後,杜知敬又出題,杜長風均能快速做答。
杜知敬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杜長風的神態,見他神態自若,鎮定有加。
不由頜首。
若是杜長風知道了什麼,自然會心浮氣燥,不會有如此神態。既然他如此從容,想必沒受外物影響。
而後,又勉勵了杜長風幾句,便令他下去。
等到杜長風走後,他的一雙眉頭皺了起來。
那些人到底是來探查什麼的?
難道說,那些人對杜長風的身世起了疑心?
他自問做得極爲隱密,縱是能探出來他的身世,卻查不出杜長風的。
可是爲什麼,這一批又一批的人不打聽他,打聽杜長風做什麼?
杜知敬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一會,管家又進來,拱手道:“大少爺,白公子又來了。”
一聽到白平之的名字,杜知敬原本就皺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對聞香教沒有絲毫興趣,這個白平之怎麼像是聽不懂似的?依舊是一趟一趟的來?
可是,遠來是客。
他這個做主人,斷沒有將來客趕出門的道理。
想到這裡,他撫了撫略有些褶皺的長袍,“請他到後院茶室中相見。”
杜宅沒有女主人,所以並無內外之分。
杜知敬與杜長風的朋友,均可以直趨後院。
……
乾清宮書房中,永安帝手裡握着順天府府尹翁其同呈上的密報,神情莫測。
書桌旁的胡有德遞了一杯參茶上前。
永安帝擺了擺手,手裡依舊握着翁其同的摺子。
胡有德便退了下去,與對面的呂芳交換了一下眼神。
自從永安帝看到翁其同的摺子後,臉上的神情就不對勁了。
身爲永安帝身邊最得力的兩位大太監,他們知道,永安帝怕是生氣了。
就是不知道是生得誰的氣。
兩位大太監的視線一觸即分,又各自垂下頭去。
“翁其同在順天府任上有多久了?”永安帝放下手中的摺子,開口問道。
兩位大太監均是一震,而後齊聲答道:“快兩年了。”翁其同是永安十一年到的任,仔細算來確實快兩年了。
順天府府尹不好當,幾乎上隔個一年半年就要換個人。
而翁其中坐了快兩年,也算得個玲瓏人了。
永安帝微微頜首,沉聲道:“宣解大學士與羅提點。”
聽到永安帝先是問了翁其同的任期,而後又宣解江,兩位大太監心中雖是震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解江乃是內閣之首,更是吏部的尚書。
此時宣他與羅提點,是何意?
雖是先宣的解江,後宣的羅提點。
然而羅提點身強力壯,來的卻比解江要早許多。
他一進殿,就行了三跪之禮,而後就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永安帝看了他一眼,隨意的道:“最近,漢王在忙些什麼?”
羅提點叩了一首,答道:“整日與幾個清客書畫論道,然後就是在後宅舞槍,這些日子並沒有什麼異常。”
漢王是裝病的,兄弟倆人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聽到漢王並未躺在病牀上,永安帝未露出半點異色。
“哦,那漢王世子呢?”
羅提點又答道:“見了幾位門客,接待了幾位商戶,武定候長子袁承澤過府了一趟。今日一早,往位於百花井巷的文府送了些東西。隔不了多久,接了一封自宣府發來的信。因爲信是親近之人送的,我的人沒辦法打開。”
聽到宣府有信發來,永安帝的目光閃了閃,眼皮微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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