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炎之舞

晴朗的星夜下,寬闊的鏡湖華燈璀璨,粼粼波光倒映着無數燈火,令整座王城明亮的猶如白晝;河道、公園、碼頭,等等公共區域擺滿了美食珍饈,任由臣民們隨意取用。城內市民和商賈們紛紛走上街頭,簇擁在一座座懸空舞臺旁,載歌載舞的參與狂歡。

埃赫塔頓大劇院此時也已經燈火輝煌,一圈懸浮式的霓虹燈沿着建築物徐徐旋轉;不間斷的射出一束束異色光柱,在劇院上空交織成美麗的七色光幕。

大劇院外觀爲三組高聳挺拔的石堡,坐落在凝土結構的基座上,周圍有廣場和公園相伴。

總體佔地面積極大,外圍開闢了大片大片的草坪,大塊大塊的花壇,一個個的噴泉和鏡形池沼,大小湖泊和開闊的運河。更有無數栩栩如生的生命,人與獸,是潔白的大理石的雕像和青銅雕塑;它們散處在林間和噴泉之下,在那些建築物的壁上和屋頂,向着行人展示着千姿萬態。

成千上萬的棕櫚和針葉鬆,栽在盆中,沿着交錯的長廊依次分佈。巨大的花圃和叢林,寬敞的林蔭大道交通其間,非常透氣爽朗,賞心悅目。

整個建築羣的入口在南端,有寬敞綿長的大臺階向下延伸;副官蕾尼身姿挺拔的站在階梯盡頭,酒紅色的短髮簡單地攏在耳後,胸前彆着火紅鮮花,正以王室的名義接待貴客。

今晚她穿着一襲藍色的長裙,胸前勒緊、勾勒出美好的線條;後背卻是大片鏤空,露出雪白的肌膚。魚尾裙下的長腿隨着開叉半隱半露,腳踏一雙藍色系帶的紅色高跟鞋,看起來美麗的猶若人魚。

“願吾王的榮光籠罩你。”

一名身穿高級祭祀長袍的老人走上臺階,出示請柬的同時,恭敬的向她合掌行禮。

“祝您愉快,祭祀先生。”

蕾尼含笑回禮,然後讓開道路,目送這位祭祀走入身後的長廊。

很快,她又聽到靠近的腳步聲,連忙回過頭,卻看到了一組搭配奇怪的賓客。

衆所周知,參與這種國宴級別的歌劇晚會,賓客要麼是一位,要麼是一對——但是這幾位賓客不一樣,他們是二男一女的三角形陣容。

三人組都是清一色的紫黑色頭髮,加上極具辨識度的褐色眼瞳,顯示着他們與衆不同的王族身份。

左側那位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樸素禮服的健壯青年是奧茲,目前正任聖胄軍的高級軍官。

右側那位身材高瘦、眉毛稀疏,嘴脣微微上翹,臉上好像總是帶着一絲笑意的青年叫做托勒密。比起奧茲,他的身份更加高貴,官職是帝國的內閣參政——並且深得太陽王的信任,地位儼然等同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兩個同伴夾在中間,左右爲‘男’的美麗女郎是亞曼拉,屬於更加珍貴的技術型人才,剛剛任職帝國機甲研究中心的主任。

看到蕾尼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亞曼拉此時略顯尷尬,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牽誰的手。最後乾脆奪步向前,讓後面的兩個男人配成一對,自己先一步踏上階梯,小跑到蕾尼面前遞上請柬:

“晚上好,蕾尼小姐。”

“晚上好。”

蕾尼揶揄的看着她,覈對請柬之後,湊到亞曼拉的耳旁輕聲說道:

“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你最好在他們火併之前下定決心。”

“我知道了!”

亞曼拉紅着臉用力點頭,然後接回請柬,用力的一甩長髮,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長廊。

“亞曼拉!等等我!”

“亞曼拉!等等我!”

奧茲和托勒密異口同聲的發出驚呼,然後一左一右的同時扭頭,雙目噴火的怒視對方。像是兩頭頂角的公牛一樣,一邊用目光角力,一邊交上請柬。

“請入內吧,希望你們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由於這兩人在上層圈子裡小有名氣,蕾尼都認識他們,也沒怎麼校驗請柬,直接放二人入內。

“我以內閣參政的身份警告你,不要打擾我和亞曼拉的約會,否則明天就會有拆遷隊炸你的房子。”

“臭不要臉,亞曼拉明明是想和我約會,關你什麼事!?還有,別跟我擺宰相的架子,我們聖胄軍不歸你們內閣管!想拆房子就試試,你拆我的房子,我就拆你的骨頭!”

“呵,亞曼拉可是個知性的女孩,怎麼看得上你這頭肌肉猩猩。”

“我這是標準體型,只有你這樣的瘦猴纔會覺得我像猩猩。”

和往常一樣,兩人依舊是針尖對麥芒,見面就是拼命的互懟;誰都不肯退一步,就這麼一邊互噴,一邊大步的踏入長廊。

“你們兩個!王前失儀可是重罪!”看到他們越來越不像話,蕾尼大聲的警告了一句。

藉着這句好心的提醒,兩人才勉強閉上嘴巴,同時擠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追上了亞曼拉的身影。

“平時的智商呢?真不讓人省心。”蕾尼望着三人的背影,看到他們身後的影子互相交織起來,竟組成了拉長的斜三角,頓時嘆息着搖了搖頭:“真是個完美的三角關係。”

一一一一一一一

夜晚八點,歌舞晚會正式開始。

猛然間,燈光全滅,氣勢磅礴的協奏曲在圓形舞臺上奏響,糅合着類似於萬馬奔騰的鼓點,如春雷乍響;然後是提琴快速而急促的旋律,舞臺上燈光由紅轉紫,逐漸變暗,最後只剩幾束銀光射到臺上提琴演奏者的身上。

突然,琴聲一轉,變得舒緩安詳……

在柔和的燈光之中,盛裝的歌唱家昂首闊步登上舞臺,微微彎腰行禮,迎來了一片喝彩。

小提琴輕柔的旋律中,歌唱家張口輕唱:

“你在這大地上出現,你把陽光普照在人們臉上。”

“將黑夜引導到白天,純金也難抵你的光輝。”

“所有的眼睛因你而能視物,當偉大的你降落之時,邪魔就一無所成。”

“你的光芒啓開清醒的眼睛,給萬物以生命。”

“你上升,你照耀!諸天向一旁滾動!”

“你是衆神之王,你是萬有之神。”

“我們由你而來,在你的中間受人敬奉。”

“你的恩澤在黎明時出來,以歡笑洗滌人心。”

“神聖的風帶着樂音,吹過了黃金的天際。”

“死人起來,向太陽唱一篇禮讚!”

“禮讚你,偉大的太陽神,讚美你驚人的上升!”

那歌聲宛如奔騰的河流涌入大海,隨着飛揚而起的小提琴旋律撒向四方。彷彿能夠洗滌靈魂,令人精神一振,皮膚都爲之顫慄起來。不少觀衆情不自禁的隨着節奏而搖擺,沉醉在那歌聲之中。

這是美尼斯人祭祀太陽神的太陽頌,歌唱家用華麗的唱腔糅合了古典和流行元素,唱出了太陽億萬年來升升起起普照萬物的感覺。

歌聲拉扯着所有人的意識一同顫動着,隨着旋律一同融入了莊嚴的歌聲裡。令觀衆們忍不住想起了這些年來美尼斯帝國經歷的重重磨難,幾乎要爲之落淚。

歌劇院最高處的特別席位上,萬衆矚目太陽王也是一臉嚴肅,情不自禁的跟着節奏微微點頭,看上去和衆人一樣沉醉在歌唱家的歌喉中。

實際上,他早就神遊天外天了,一直在考慮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看似沉醉的表情只是一種僞裝,表示自己在認真的聽而已。

坐在伊文身邊的艾露蘿梅也一樣,表面上認真傾聽,其實也沒心思欣賞樂曲;她現在的經歷全放在修煉上,只想快點突破現在的層次,擺脫被人保護的窘境。

不知過了多久,蒼勁有力的歌曲終於緩緩停止。有些喧囂地大廳中很快恢復寂靜,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特別席位。

按照慣例,一個節目結束,太陽王陛下就應該獎賞一次。但是陛下此刻卻沒有上臺的意思,他坐在原地巋然不動,只是下意識的輕輕點頭。

過了片刻,意識到歌劇院內的氣氛不對勁,伊文才發覺歌曲已經結束了,連忙表示:

“唱的真好,讓我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爲了避免破壞藝術家們營造的氣氛,繼續上節目吧,賞賜等到晚會結束一併發下。”

聽到他這麼說,歌劇院內的氣氛又重新活絡了起來;賓客們紛紛稱讚陛下體恤藝術家,認爲他是不想讓歌舞晚會粘上銅臭味,所以纔會更改昔日的規則。

……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來自伊頓星的蘇菲雅姐弟!他們將爲我們表演伊頓星的傳統舞蹈,炎之舞!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

伴隨着司儀熱情洋溢的話語,會場中,一名紅髮青年沉默地走上了舞臺,站在一座鋼琴的前方。

在賓客們驚奇的目光中,他彬彬有禮的微微彎腰行禮,眼神冷淡地掃過了觀衆席;看了一眼太陽王所處的特別席位,稍一接觸便迅速挪開視線。

紅髮青年沉默地坐到鋼琴前,雙手放在琴鍵之上,無聲按落。

彷彿有銀瓶迸濺的樂符驟然響起,清脆地迴盪琴鍵之下,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這一瞬間,一束聚光燈打在紅髮少年身上,然後迅速熄滅。

在模糊地燈光裡一個女子窈窕的身形出現在舞臺中心。

那是一名帶着蝴蝶狀白色假面的紅髮女郎,她一頭漂亮雙馬尾梳理成螺旋狀從肩頭落下;上臂套着一圈黑色的蕾絲臂環,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圈黑色頸飾,一身雪白的連衣紗裙,從裙尾往上堆疊,像蛋糕般層層疊落,直到腰部。

整個裙子從尾端到腰是越來越窄,變成下端裙尾膨大,上端裙口纖細——這樣子的大小對比,剛好襯托出腰間優美的線條。

這名女郎出現的一剎那,伊文有所感應的望了過去,無聲的自言自語道:

“她身上的氣息,怎麼跟旅者那麼像?”

那個紅髮女郎的身影忽然託手舉過頭頂,修長的左腿掠開裙裾向上一挑,就完成了一個筆直而優雅的大踢腿動;舞鞋點踏着地板,像是踏水的天鵝一樣輕輕旋轉。

翩翩起舞的舞娘動作輕柔細膩,帶着攝入心魄的美;華麗的裙裾隨着舞步旋轉飛舞,伴隨着她彈腿跳躍和連環旋轉的動作起起伏伏,像是一朵時而怒放時而凋謝的鮮花。

清脆的鋼琴音符如同雨點落地,化作一圈圈漣漪向着四面八方擴散,它們在流淌空氣中彼此匯聚,留下了令人沉醉的迴響。

輕柔地樂符向着四周流淌,充滿了歌劇院的每一寸空間。

就像涓涓細流流向衆人的心田,隨着樂聲漸漸的升高,旋律在那節奏中密集變化,顯露出昂揚鏗鏘地節奏。舞女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動作從輕柔變得激昂,就像是風中落葉一般舞動着。

美妙的身影搖曳生姿,飛揚的動作彷彿霧中魅影。

在這過程中,她一襲雪白的盛裝居然逐漸泛紅,似乎正在和音符一起升溫,化爲熊熊燃燒的烈焰。

“……”

紅髮青年注視自己姐姐,目光冰冷而執着,手指按動的速度驟然放緩。

樂符微妙地迴旋,重新變得舒緩輕柔,給了衆人喘息的時間之後,重新開始一點點的攀升,化作了熾熱的迴響。

緊接着,音符爆裂。

沉重的琴聲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就像是奔騰的熱浪,在所有觀衆心裡塞了一團火焰。

舞臺上,妖豔而綺麗的舞娘如同醉酒一般狂舞,一雙綠色星眸卻閃爍着冷靜的光芒;她披着如火焰一般的紅色盛裝,舞步飛旋之間,便像是燃燒的火焰。

她踩踏着動人心魄的節奏,彷彿風中搖曳的火炬,火紅的裙裾彷彿將整個舞臺都徹底覆蓋,令人身不由己地想要投入其中。

直到最後一聲乾脆利落的重奏,一切戛然而止,令衆人幾乎燃燒起來的音符緩緩散去。

舞娘同時停下舞步,然後閉上眼眸,彷彿凋零的花瓣一樣伏倒在地,妖豔的裙裾猶如荷葉一般平鋪在舞臺表面。

歌劇院重歸安靜,只剩下賓客們壓抑地喘息。

良久之後,掌聲如宛如暴雨一般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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