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斜倚在門邊,眼波比天上星光更溫柔。
她拉着他的手,她捨不得放他走。
夜已深,他的確應該走了,早就應該走了。
他沒有走。
風中帶着荷花的清香。她手裡捧着只碧玉碗,碗裡是冰鎮過的蓮子湯。
他終於湊過去,在她耳旁低語。
他的蜜語比春風更動人,
可是她的眼波卻還是在癡癡的凝注着他腕上的紅絲巾。
他的熱情忽然消失,因爲他忽然發現她愛的也許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腕上的這塊紅絲巾。
當她拉着他的手,她心裡想着的也許並不是他,而是這紅絲巾像徵的那個人,
也不知有多少少女的心中、夢中都有那個人。
江湖上都稱小刃爲“大俠”,不管怎樣,一個人能被稱爲“大俠”,都不是件簡單的事。
“大俠”其實也和普通人一樣,也有他的煩惱和不幸,只不過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輝所掩。人們只能看到他的光彩,卻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
沒人明白小刃一路走來的疲累,“超越”決不是件簡單的事,更不容易,無論你要超越什麼,都一定要付出代價。小刃成名之時,江湖上已經是人才輩出,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那個時代是高手滿地走,專家多如狗的年代。
小刃懂得一個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以後,就會發覺他無論吃多少苦,無論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
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
無論從哪裡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墜落時的那種感覺,通常都帶着種罪惡的愉快。
所以他從不去幻想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他只能默默的提升自己的功力。
對他這種人來說,幻想,不但可笑,而且是可恥。
所以現在他剩下的幻想也不多,因爲這個江湖不是那麼好混的。
“孤獨”,有時本就是種享受,卻又偏偏要讓人想起些不該想的事。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開枝頭一樣,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小刃最初一點也沒有想過自己能夠進入這個世界,相對於現實,兒時那個曾經被無數人嘲笑的設想,在他踏入社會被磨礪之後已經漸漸遠去。
這是一個他一直認爲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踏足的天地。
可是世界上的事有時的確很奇妙,你認爲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卻往往偏偏就會發生。
十年前,小刃還只是一個剛剛畢業的青澀少年,懷揣着大展宏圖的夢想初入社會。
他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XX珠寶公司,老闆叫田大光。
用“大光”來形容田大光這個人的臉雖不合適,形容他的頭卻真是再好也沒有。
他的頭看來就像是個剝光了的雞蛋,連一根毛都沒有。
只可借他的臉卻太不光了,每邊臉上都至少有二三十顆黑麻子,比風乾了的桔子皮還麻得厲害。
一想到這個人,小刃就要吐。不過看在公司的薪資比其他同類公司高出一大截的分上只有忍了。
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的。
老闆田大光有個非常寵愛的千金,公司裡的員工都叫她大小姐。
用同事“一根筋”的話來說: 大小姐畢竟是大小姐。
大小姐的想法有時不但要人啼笑皆非,而且還得流鼻涕
她說要的東西,就非要不可,你就算說出天大的理由來,她也會當你我我放屁。
她可以在一眨眼間跟你翻臉發脾氣,但你再眨眨眼,她說不定已將發脾氣的事忘了,說不定會拉
着你的手賠不是。這就是田大小姐的小姐脾氣。
田大小姐脾氣不小,但是卻沒有多人會生她的氣,因爲她長得非常漂亮。
很多人想不通爲什麼那樣一個麻子老子能生出那麼一個漂亮的女兒,
小刃也想不通,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大小姐產生好感。
況且大小姐不僅長得漂亮,有時候也單純得可愛。
最重要的是大小姐脾氣不小,心地卻很好。
田大光精明吝嗇,總是能找到理由讓員工免費的加班做事,小眼睛也總是能抓住員工所犯下一些 無關緊要的小錯誤,當然,小錯誤到了他那裡就成了大問題,而大問題意味着扣獎金與罰款。
有時候小刃覺得,公司那麼多年輕朝氣的精英之所以能忍受田大光的那張臉,也許正因爲公司裡
還有大小姐這樣一個人。
這樣的大小姐自然不乏追求者,傳聞追她的人可以排成一個加強連。
小刃從來也沒有想過,他和大小姐之能發生些什麼故事。因爲他只是一個剛到公司的新人,更是一個纔剛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小青年,而對方卻是一個含着金鑰匙出世的世家千金。
田大光雖然長得很”大光“,家產卻一點也不”大光“,在地方上,也算是小也名氣的富豪。
小刃很早熟,他早已明白這是社會的現實。他常常自嘲自己是”快樂“一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很多人也以爲他一直過得單純而快樂。
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上看來很快樂的人,卻往往會很寂寞。
“貧窮”,豈非寂寞的一種?寂寞豈非總是跟着貧窮而來?
你有錢的時候,寂寞總容易打發的,等你囊空如洗時,你纔會發現寂寞就像是你自己的影子一樣,用鞭子抽子抽都抽不走。
小刃明白,只有會裝糊塗,也肯裝糊塗的人,纔是真正最精明,最厲害的。
所以初到公司,小刃決定凡事低調一些,即使自己是那麼的優秀,也要在看清公司的人事環境之後再做下一步打算。剛到一個新的地方,想要融入原有的圈子,得到原有圈子的認同,自然需要作出示好的姿態。
小刃決定在公司報道的第二天,請大家一起去吃個飯。
“請客”本是件很愉快的事,能請人的客,總比要人請客愉快得多。最好玩的是,越窮的人反而越喜歡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