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美珍將還冒着熱氣的果汁推給程艾，笑米米地道：“喝吧。”
時光彷彿瞬間倒退回了六年前的一個夏夜，在她打工的咖啡廳外面的消費休息區，也是這位高雅的婦人推過來一杯加着冰塊兒的果汁，也是說着“喝吧”。
程艾垂下眼簾，勾勾嘴角。
“您找我有什麼事？”她不喜歡拐彎抹角，也知道那杯果汁並不“好喝”。
丘美珍是位中年美婦，其實年紀與程艾的母親劉燕相差無幾，也許比劉燕還要大上兩三歲。
但作爲首長的夫人、曾經某軍區文工團舞蹈隊的臺柱子，丘美珍保養得宜顯得年輕外，還有幾分特有的優雅與清高。
“世界真是小啊，一晃兒六年過去，本以爲是個結束，誰知道畫了一個圈兒又繞了回來。”丘美珍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但既然當年你答應了我，也收了我們的錢讀大學，也有了今天這樣穩定的工作，怎麼可以食言呢？”
程艾吞嚥了幾口唾液，覺得喉嚨有些發乾發緊，從耳朵開始向兩頰漫開熱氣，就好像誰抽了她兩耳刮子！
“我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媽媽，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配得上最優秀、最善良、最好的女孩子。程艾，你告訴阿姨，你是優秀的、善良的女人嗎？”丘美珍的語氣相當溫和，一點兒也不像在責備程艾，反而像老師在循循善誘的引導學生反省。
“……”程艾咬了咬嘴脣，甚至都咬破嚐到了甜甜的血味兒，“對不起，阿姨。”
丘美珍滿意地坐正身子，表情高高在上。
“那天你和啓航到家裡來，我沒有揭穿你當年的所作所爲，一半是爲了不讓啓航失望，一半是因爲有外人在，不想讓你丟臉。”丘美珍淡聲地道，“我聽說你媽媽和丁團長再婚了，更讓我吃驚的是啓航之前那個相親的對象竟然是你的繼妹！程艾啊，不是阿姨對你的人格有懷疑，但你搶繼妹男朋友的作法實在是不厚道。”
程艾一直低着頭，覺得胃部開始隱隱作痛，神經性胃炎真的無藥可治嗎？
“其實前天我到過你們醫院了，郭院長與我是老朋友。我從他那兒知道你是丁團長介紹過來的，還聽說你和那個原本與我家啓航相親的寧醫生關係還不錯？你說你這孩子，讓我怎麼看你呢？”丘美珍失望的搖搖頭，“六年前我就覺得你不適合啓航，現在看來……”
“阿姨！”程艾擡起頭迎視着丘美珍的雙眼，臉上浮起淡然無所謂的笑容，“我知道我配不上林啓航，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也不會有什麼區別。六年前我是因爲家庭出身過於平凡，又是單親，所以配不上出身不錯的他，六年後我配不上他是因爲六年前在金錢和他之間我選了金錢，但林啓航也並非真心只要我一個！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您可以看不起我，但不需要對我寄什麼過高的期望，所以我也談不上令您失望。”
“你！”丘美珍微微有些不悅的拉長臉，“你這是過河拆橋嗎？別忘了你能當上醫生，是我替你繳了兩年的學費！正因爲這樣，你也答應不會再和啓航見面！現在你是翅膀硬了，所以就可以違背諾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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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年代了，還演瓊瑤劇吶！”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伴着一罐紅牛重重落在塑料圓桌面上！
“曉夏？”程艾扭頭看到了已經換回便裝的寧曉夏，“你怎麼……”
“哎喲，我的程醫生，您能不能別裝小媳婦似的讓人欺負啊！我在那邊都嘔得快吐了！”寧曉夏手臂環在胸前，鄙視地看着驚呆的程艾。
寧曉夏的突然出現，讓程艾和丘美珍都是一驚。
也許是談話時精神過於集中和投入，竟然沒注意到在小超市通往這個小休息區的偏門處，寧曉夏站了很久，也聽到了幾句，還是挺讓她不爽的幾句！
“這位是……”丘美珍遲疑地看向程艾。
寧曉夏拉開一把塑料椅子坐到程艾這邊，與丘美珍面對面。
“您是林啓航的母親？”寧曉夏板着臉，極爲認真地問。
好英氣的一個姑娘，丘美珍從寧曉夏的身上能感覺出來幾分“大院”氣息！
見丘美珍點頭承認，寧曉夏又看向程艾，“我把林啓航讓給你，可不是想看你在他媽媽面前窩窩囊囊的樣子！愛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愛與不愛關別人什麼事？就算是親生爹媽也不能替孩子作主感情的事！”
話是對着程艾說，但其實是說給丘美珍聽！
丘美珍被這個第一眼印象還不錯，但說話粗魯沒禮貌的姑娘氣到，臉又冷了下來。
“這位小姐，請問你是誰啊？什麼叫你把我家啓航讓給程艾？”丘美珍不悅地問。
她的兒子還用別人讓來讓去嗎？有多少姑娘要搶啊！
寧曉夏坐正身子，對丘美珍自我介紹道：“您好，我叫寧曉夏，就是大概一個月前和您兒子相親的那個寧幹事的女兒！我是不知道幾年前您和程艾之間有什麼交易，但程艾不是從我這兒把林隊長搶走的，而是我沒看上林啓航那拽得二五八萬、目中無人、又不體貼的性子！所以是我不滿意您兒子，不想和他處朋友！聽到我的解釋，您是不是應該收回方纔對程艾的侮辱，或是道個歉什麼的啊？”
程艾在一旁拉了拉寧曉夏的衣角，但被她甩開。
丘美珍臉上有些掛不住，被兩個小輩先後嗆聲，這可是她一生中絕無僅有的一次！
拎起放在一旁的皮包，丘美珍站了起來，氣憤地掃了一眼站起來的程艾和坐着打開紅牛開始豪飲的寧曉夏，“程艾，如果啓航知道你曾經爲了錢離開他，他一定很傷心！我不希望你傷害我的兒子，該怎麼做你自己考慮！不要再因爲一己私慾而毀掉你母親的家庭、你的生活和工作！”
扔下這幾句話，丘美珍揚起下巴離開休息區。
看着丘美珍穿過醫院一樓大廳，邊走邊打電話，到了門口時便有一輛黑色轎車滑了過來。一個穿着軍裝的年輕士官下了車幫師長夫人打開車門……
“哼，排場倒不小！敢佔用急救車車道！”寧曉夏雙手壓扁空掉的紅牛罐子哼哼地道。
程艾低下頭，看着寧曉夏撇嘴的樣子，忍不住露出笑容。
“謝謝你，曉夏。”程艾真心實意的向寧曉夏道謝。
寧曉夏站起身，臉上表情變得冷冰冰的，“我不是故意過來幫你！只是聽不慣她話裡的尖酸刻薄！誰家孩子不是寶啊，怎麼就她的兒子是宇宙中心了！就算換成別人的母親和別的女人，我也照樣蹦出來損她！”
程艾咯咯的笑出聲，一點兒也不像方纔受了欺負的樣子。
“你還笑得出來？程艾，我真搞不懂你！任何女人遇到方纔的情形，要麼哭得梨花帶雨、委屈得要命，要麼氣得提高嗓門兒爭辯、替自己喊冤！你倒好，半個悶屁也不放，就讓那個老巫婆一盆又一盆髒水往身上扣，你受虐狂啊？”真要把寧曉夏這個局外人氣死了！
比較起丘美珍雲淡風輕卻句句輕蔑的侮辱，程艾更在意的是寧曉夏的出現幫忙。
心底有着小小的雀躍和興奮，又有一點點患得患失。
“我不在意她說什麼。”程艾雲淡風清、表情泰然地道，“她說的都是事實，我也反駁不了什麼。”
丘美珍來找自己談話，無非還是六年前的意圖－－離開林啓航！
“別用這種小狗的萌眼神看我！”寧曉夏吐完糟一扭頭，就看到程艾亮晶晶、含着笑意和溫暖眼神，頓時英明神武的女漢紙紅了臉，“噁心巴拉的！”
程艾心裡正激動着，因爲當寧曉夏仿若神祇從天而降、三言兩語就將氣勢頗盛的丘美珍氣走時……她才意識到，活了這二十多個年頭，她終於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你能不能雖笑得這麼銀蕩？”寧曉夏被程艾的笑容看得發毛，嘴毒麪皮兒薄的大小姐又口出惡言。
程艾配合的摸了摸臉，裝作納悶地道：“我哪有笑得銀蕩？不信你拍照傳到網上問，肯定是正兒八經、315認證、激光防僞的良家婦女式笑容。”
“噗！”寧曉夏繃不住地噴笑。
兩個女人因爲一個男人而產生的嫌隙就這麼化解了，其實這也證明了一件事：林大隊長可能正如寧大小姐所說，根本就沒入人家的法眼！
兩個大齡剩女又嘻嘻哈哈的走在一起，這也是武警醫院有幾天沒見過的畫面了。
從醫院一樓的小超市正門繞出來，寧曉夏和程艾商量着去哪兒喝一杯，結果眼尖的寧曉夏就發現了從醫院正門處走過來的英挺身姿！
“咦？那不是羅參謀嗎？”寧曉夏興奮的指着明明走進來卻頻頻回頭、穿着軍裝的男人。
程艾一擡眼，可不是嘛！那身令衆多人注目的俊朗軍人正是羅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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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參謀！”寧曉夏甩開程艾竄到羅佑國面前，聲音愉悅地喝了一聲。
羅佑國顯然心思沒放在醫院大廳裡走動的人，他英挺的劍眉微攏像在思考着什麼事。
寧曉夏搞怪的跳出來嚇了羅佑國一跳，腳下一個沒剎住，跟寧曉夏撞了個滿懷！
羅佑國眼疾手快，雖然沒有任何準備，但還是穩穩的扶住了仰摔過去的寧曉夏！
寧曉夏只覺得自己像是撞在一堵牆上，肩膀、胸口一陣悶疼！
“呃……”寧曉夏彎腰撫住自己的右肩，懷疑是不是脫臼了！
“曉夏！”程艾跑了過來，扶住狀似痛苦的寧曉夏，“撞哪兒了？”
羅佑國定睛一看，眼前這兩個女人他都認識！
“程艾？”羅佑國微微驚訝，忍不住又回了一次頭。
如果他沒有看錯，方纔自己進那道轉門前看到一輛黑色的奧迪車馳離，車牌號是林師長家其中一臺車的號碼！
“大羅。”程艾朝羅佑國點點頭，卻還是擔心直不起腰的寧曉夏，“曉夏，你怎麼了，說話啊？”
寧曉夏想作深呼吸調整一下，結果一吸氣右胸上方就疼得梗住，不敢深吸氣。
羅佑國低頭看了看寧曉夏，伸手從程艾手中轉扶過她，“到那邊坐一下吧，可能是被我撞的。”
寧曉夏的身子無力的靠進羅佑國的懷中，再次感受到了這個男人像混凝土牆似硬實的胸膛！
羅佑國並非高壯，在四個大院兄弟中最高、最壯的是188的張嶽，其次是183的霸王林啓航，羅佑國176左右的身高瘦削有型……李辰星則最矮，目測173左右。
寧曉夏賴在羅佑國的懷裡，完全無視周圍投來的怪異視線，被他半抱半扶的挪到了休息長椅上。
羅佑國萬分歉然地看着寧曉夏皺成包子似的臉。
“真對不起，寧醫生。”他還記得這個精靈古怪的女醫生，“要不要掛個門診看一下？”
自己在部隊常年訓練，一身鐵骨不是普通人受得住的。
寧曉夏擡手擺了擺，細溜溜的倒着氣。
程艾看到這一幕真是好氣又好笑！挺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似的想蹦到面前嚇唬別人。
羅佑國的大手在寧曉夏後背推拿了幾下，竟然神奇的使寧曉夏呼吸漸漸順暢了，作深呼吸不會感覺右胸上方憋悶疼痛。
“謝……謝謝。”寧曉夏紅着臉擡手格開羅佑國的手臂，“我好多了。”
羅佑國聞言收回自己的手，坐姿規整地偏頭看着程艾和寧曉夏。
看寧曉夏擡擡手臂，用拳頭捶了捶胸右胸口，似乎真的沒事了，程艾才放心。
“大羅，怎麼這個時候到我們醫院來？”程艾邊按壓着寧曉夏的後背邊擡眼問羅佑國。
經程艾這麼一問，羅佑國纔想起自己來武警醫院的目的！
“哦……我來開些藥。”羅佑國晃了晃手中的紙單。
“你生病了？”程艾關懷地問。
羅佑國淡淡一笑，“不是，是我父親腰疼老毛病犯了，以前用過你們醫院一位鍾大夫開的膏藥，順便再開些降脂降壓的藥。”
程艾點點頭，注意力又轉過面色正常不少卻臉頰紅通通的寧曉夏。
羅佑國看着程艾素淨的白希面容，欲言又止。
因爲寧曉夏在這裡，羅佑國有些話不好開口，只能壓在心裡。
林師長家的車出現在武警醫院應該不是個偶然吧？那麼車裡坐的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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