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聽得唏噓不已。
周淑儀以爲自己算計了人,卻沒想到自己纔是被算計的那一個。
要不是有海礁重生回來,不願看到周家被周淑儀連累,想盡辦法扭轉局勢,周淑儀大概會一直被孫家牽着鼻子走,殺了潁川侯世子,還自以爲得計,卻沒想到背後還有孫家這隻黃雀,隨時會拿她出來擋刀。
有她這隻替罪羊,孫家既洗清了殺人的嫌疑,掃平了小女兒成爲紀王世子妃的道路,還能挑撥潁川侯府與周家內鬥,順勢奪走周家的兵權。一石三鳥都不止,簡直贏麻了!
海礁倒是覺得這是天意:“若不是老天垂憐,讓我得以重活一世,我也不可能參與此事。是老天爺不願看到忠良蒙冤、奸臣當道,纔會授意我戳穿了孫家的陰謀!”
行吧,隨便你怎麼想。
海棠轉開話題:“張平貴交代的情況就是這些了?”
海礁道:“周家姨祖父聽完孫家算計周淑儀去暗殺潁川侯世子的始末,就離開了,說是隻要證明了他們三房的清白,後續的事便與他再無干系。我是跟着他去的,也只好跟着他走了。直到我離開鎮國公府爲止,張貴平就只說了這麼多。後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原本還煩惱過,日後該想什麼理由從老軍師那邊打聽後續消息呢?但如今知道表叔公謝文載被邀請去了鎮國公府,參與商量大計,他就放心了。老軍師不一定會告訴他張平貴後續招供的內容,但表叔公應該是不會瞞着他的。
海棠也有同樣的想法,也不急着去猜測張平貴還知道些什麼機密之事。根據海礁瞭解到的情況,張平貴在孫家企圖暗殺潁川侯世子一事上,可以說是從頭跟到尾的,期間周淑儀遭遇了什麼樣的調唆與算計,又準備用什麼理由去撇清自己,他都一清二楚,還幫着孫家向周淑儀撒了不少謊。從他的態度就不難看出,張平貴打從心裡沒把周淑儀當成是主人。她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工具人,一個可以讓他在西北地區安然立足、取信於人的擋箭牌。
海棠不由嘆道:“哥哥說張平貴把自己的身世描述得那麼詳細,是爲了在周家人面前賣慘,我如今可算明白你的意思了。”
張平貴的父母雙方,可以說都被周淑儀坑得不輕,也難怪他會對她懷有怨恨。 張父奉她命令去給潁川侯這樣身手不錯的禁軍統領下毒,一次不夠,還去了兩回,結果落得任務失敗、重傷逃走的下場。他本來只是躲進高門大戶裡避個仇人而已,沒想到一輩子都賠了上去。雖然他也曾有過老婆兒子熱炕頭的小日子,可那帶傷休養的短短數年,不情不願的媳婦,又有多少幸福可言呢?
至於張母就更別提了。體體面面的內宅大丫環,論品貌可能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千金都強,不做妾,做個管家娘子也沒問題,卻被主母攆出侯府,只能嫁給江湖草莽爲妻。生了個兒子還算聰明,她用心教導,就盼着兒子長大以後,能進侯府做個小廝、長隨,沒想到周淑儀連這點希望都不給,再出色的兒子也只能繼承父業做飛賊,這種事換了誰不崩潰?也難怪張母會萬念俱灰了。
張父張母的人生,大半毀於周淑儀。而他們死後,周淑儀竟然也不顧張父曾經爲她立下的大功,對他們的遺孤置之不理。若非如此,張平貴憑藉自己的才能,未必沒有向上爬的機會,又怎會從小跟人胡混,不慎招惹了孫家子弟,只能淪爲孫家爪牙呢?
張平貴將自己的人生攤開給周家人看,讓他們知道,是誰害得他淪落至此。他原本也不想做個殺人的兇徒,原本也不想背叛主家,成爲孫家的走狗,他原本也想要參軍入伍,爲國征戰的……是周淑儀害得他失去了一切,是孫家逼他走上了歧路!
海棠嘆息,海礁卻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世上悲慘的人多了去了,他原也不是沒有出路,只是自己非要往絕路上走,又能怪得誰去?”
海礁自己上輩子的遭遇就挺慘的,所以並不覺得張平貴比自己慘到哪裡去。如果張平貴真有心要做個好人,當他父母去世之後,周淑儀棄他不顧,陪嫁莊子上卻有好心人願意養活他的時候,他就可以朝正路上走了。
他那時年紀還小,父母身份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連帶的他也沒有明確的賣身契。若是他狠下心出走,換個身份也不是難事,周淑儀還能費力派人抓他不成?
如果擔心自己年紀太小無法謀生,那就老實在莊上待着,吃喝有好心人管着,讀書也有好先生縱容着,等長大了,出去正經尋個差使,照樣能養活自己,誰逼他去與不三不四的人廝混,招惹權貴子弟了呢?
就算是從前的事,他擺脫不了,如今他同夥幾乎都死光了,沒死的獨苗也落入官府之手,整個長安城內外,還有誰知道他張平貴是誰?他完全可以悄悄逃走,從此隱姓埋名,找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做個小老百姓,再不出現在孫家人或周淑儀面前,誰又能拿他怎麼辦?
可他偏不這麼做,一直躲在孫家的秘密盟友杜伯欽的莊子上,被發現後逃走,又假冒他人住進了周家三房,盤算着要開始第二個殺人任務……他自作孽,非要繼續替孫家殺人,最終落網也是他應得的下場。
海棠聽着海礁的分析,覺得十分有道理:“回頭哥哥就把這話告訴表叔公或是老軍師,讓他們去勸周家人,千萬別因爲張平貴一家被周淑儀坑得有點慘,就對他從輕發落了。”
“放心,鎮國公與少將軍們纔不會對這種人心慈手軟呢!”海礁冷笑,“張平貴那小子自負聰明,以爲這一招定能讓周家人放過自己,卻沒想到審他的那位也是位高手,幾句話就引得他說出實話來。原來孫永柏曾答應事成之後,會賞他一個好前程,讓他自己挑,是留在邊軍掙軍功,還是回京認個孫家旁支族人爲嗣父,改換身份,以孫家子弟的名頭出仕?他怕留在西北,遲早會暴露罪行,便選了第二條。他哪裡是被孫家逼得不得不殺人放火?分明是爲了富貴權勢,才拼上了性命!”
若不是孫永柏拿出的籌碼足夠誘人,張平貴又豈會如此積極地執行那兩個暗殺任務呢?那七個殺手是死士,可張平貴卻是頭一回殺人,殺的還是當朝頂級權貴子弟!
海棠聽了,忍不住“嘖嘖”兩聲:“如果他選擇留在西北,興許還真有出頭的一日,結果他卻挑了條截徑。以孫家子弟的身份出仕……這樣的承諾,張平貴居然也敢信?!孫家人只會殺他滅口,怎麼可能真的認個殺手做親戚?他自個兒也說,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給周淑儀辦事的。孫家要瞞過潁川侯,還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他該不會是信了這話,認爲自己會有大好前途,纔會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有資格俯視周家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