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海棠回到自己的屋子,便一直在糾結。
時間差不多了吧?金嘉樹說要去後園納涼,又說他家裡無人會去打擾他的清靜,其實就是在暗示她,可以翻牆過去與他見面吧?
自打上回她翻牆過去救了他一命,他便知道她有這個技能了,如今想要約她私下見面,都不必再光明正大跑到海家來,在長輩們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了。
可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她真的要過去嗎?
海棠探頭看向窗外,金家的後園與她所住的海家後院,也就是一牆之隔罷了,對她來說就是跳一跳的事兒,輕輕鬆鬆就能翻過去。兩邊離得這麼近,她也有把握在家裡人發現之前翻回後院來。可她真的要翻嗎?
海棠坐在窗前猶豫不定。
要不……還是翻吧?現在時間還不算晚,家裡人人都還沒睡下呢。況且她去見金嘉樹,也不是要幹啥壞事,純粹是因爲想要打聽他在京城的經歷,問清楚他與他“姨母”相處的情形,試探一下許皇貴妃對於他的婚事有什麼打算。這些事都是必須要問清楚的,今晚上不翻牆,明日他再來,她便要在祖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找機會與他單獨說話了。那樣的難度不小,她還不如直接翻牆乾脆!
再說了,她只要行事小心一點,就不怕會被人發現。沒有別人發現的話,金嘉樹一個弱雞,又能對她做什麼?他對她而言,根本沒什麼危險性,今晚純粹就是打聽情報去的!
海棠在屋裡踱步,轉了兩圈,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看向外間,丫環香草正在桌邊對着燈燭做針線活。海家人即將踏上進京的道路,意味着香草母子三人也要回歸家鄉了。香草這些天一直挺興奮的,爲了路上過得舒服些,她還給母親與弟弟都做了新衣裳。
她已經託人去打聽過了,她那個渣滓父親還在長安市井裡廝混呢,不過因爲輸光了銀子,滿長安城都沒有一家賭場願意放他進門了,他只能給人做些零活,勉強維持着生計,若無意外,這輩子都攢不到回鄉的路費。而她與母親、弟弟隨主家返回京城後,便能徹底擺脫他。這麼一想,香草便格外歡喜,原本枯燥的針線活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海棠叫住她:“香草,針線活不急着做,新衣裳與其留着路上穿,還不如到了京城再換上。路上風沙大,穿舊衣裳更耐髒。你有閒功夫,還不如去尋你母親、弟弟說說話,看他們是否還漏下什麼東西沒采買?一旦我們家啓程,缺了什麼東西要臨時找地方買,別的地方可不如長安城方便。”
香草想想也是,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道:“謝姑娘提醒,我這就去問問我娘。”
海棠應了一聲,又去翻自己的衣箱:“新做的那件灰色斗篷,是放在這裡嗎?我明兒可能要穿,提前拿出來吧。”
香草忙替她把斗篷翻出來了,搭在了炕尾處,這纔出門到前院去。
海棠側耳聽着動靜,確認她走遠了,方纔把那件斗篷拿起來,披上,把帽兜也戴上,出門跳上牆頭,往金家後園翻了過來。
這件新斗篷是新做好的,用兩層細棉布製成,只在邊緣處繡了些不大起眼的同色繡紋。海棠本是想做一件天氣暖和時可以在夜間遮掩身形的深色斗篷,黑色最好,深藍次之,可惜祖母馬氏不許。
她老人家認爲,家裡又不是要守孝,年輕姑娘家怎能穿那麼晦氣的顏色?海棠從前愛做深青、墨綠色的秋冬衣裳,也就罷了,冬天裡衣裙顏色深一點,沾了雪水污跡沒那麼顯眼,比較實用。可春夏季節不行!這時候的小姑娘就該穿得鮮豔明媚一些,才顯得精神。
海棠與她爭辯了許久,才爭取到了一件深灰色的繡花斗篷。這還是因爲他們家馬上要遠行,路上風塵僕僕的,灰色衣裳比較耐髒的緣故。
不過,選料子的時候,海棠特地挑了一種絕對不會反光的布料,做出來的斗篷雖然並非深黑的顏色,可在夜色中也能起到夜行衣的作用,再把帽兜一戴,哪怕她在斗篷下穿的是淺色、豔色的衣裳,也足以掩飾行藏,不會輕易被人發現了。
海棠就這麼輕飄飄落入了金家的後園之中。金嘉樹此時早已在草亭中坐等了片刻,因暫時沒等到心上人,便靠着亭柱,一邊扇扇子,一邊閉目養神。忽然有一陣輕風吹來,他聞見一股熟悉的香氣,睜開眼一看,海棠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金嘉樹驚喜地站起身來:“海妹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海棠豎起食指,“噓”了一聲,看了看後園門口的方向。
金嘉樹忙壓低聲音道:“放心,今日旅途勞累,住在家裡的隨從們都累得歇下了。盧嬸子還在廚房與春雨說近況,盧尕娃已回了屋。我事先吩咐過,他們不會到後頭來的。”
當然,即使後院與後園如今只有他與海棠在,他們也依舊需要小心行事,不能大聲說話,否則叫鄰居們聽到動靜,就說不清楚了。
金嘉樹忙將自己坐的長凳讓出一半來給海棠,又將小桌上放着的提燈調亮了一些。他本來就準備好了解暑潤喉的果茶,此時溫溫的,正好入口。他忙給海棠也倒了一杯。
海棠見他準備得齊全,抿嘴微笑:“你就不怕我今晚不來?”
金嘉樹笑笑:“這有什麼?海妹妹不來,我便一個人坐着納涼,回頭困了,回屋歇息便是。橫豎明兒我去過鎮國公府請安,仍舊要去你們家的,到時候又能找到機會與海妹妹你說話了。”
他擡頭看向海棠:“我不着急的。有些事急不得。只要我能讓海妹妹明白我的心意,讓海爺爺、海奶奶也明白我的心意,我總有得償所願的那一天。所以……我不能着急,得有耐心。”
海棠雙頰微微一熱,忙把視線移開,小聲道:“我的時間不多。剛纔只是尋了個藉口把香草支開,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回來……”
金嘉樹肅然:“我明白了。那麼……其他瑣碎小事,過後再找機會細談吧,我只告訴妹妹一件最要緊的事——我姨母已經答應,婚事由得我自己做主了,她不會反對我們的婚事。”
啥?
海棠猛地回過頭來看他:“你跟許娘娘……說了?她也答應了?她不是一直盼着你能迎娶京中貴女的嗎?!”
金嘉樹笑笑:“姨母確實是這麼想的,但京中貴女只能讓我日子過得好一點兒,日後生活得富裕一些,科舉仕途也走得順利一些,卻未必能保我的命呀!我如今算是狠狠得罪了孫家,天知道他家幾時就會看我不順眼,要來取我的小命?我可不想死。若是我死了,什麼榮華富貴、科舉仕途便都無從談起,就算貴女家世再顯貴,又於我何用?我只願娶得一位厲害的妻子,能日日護我周全,保我長命百歲,那纔是我謀求富貴前程的根本呢!”
咦?
這話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