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牧師的語調有起伏跌宕之感,她聽不懂義大利語,義大利人是很少會英語的,這一路全靠身邊這個精通義大利語的男人當導遊。

她困惑望向與自己並排而站的男人,發現他的神情十分認真,英俊的臉上有着難以形容的莊重。

難道老牧師是在向他們介紹教堂?或者是別的什麼?

她胡亂想着,聽天言一般地聆聽着悠揚動聽的語調,忽然聽到身邊的男人像是回答老牧師的問話般,開口說了一句義大利文。

老牧師慈愛的眼睛轉而望向她,向是在期待着什麼,她瞠目結舌,求救似地望向男人。

他偏首,凝睇着她,“Tiamocosiotisposo,來,跟我念一遍。

“Tiamocos………otisposo。”她鸚鵡學舌地跟着他重複了那個發音。

老牧師走向他們,分別親吻了他們的頭頂。

她心中越發疑惑,這……這也太像某種儀式了!

從教堂出來,天色已晚,他似乎心情不錯,帶她回到下榻的酒店,休憩了一小會,使準備到酒店的餐廳吃晚餐。

巨型的水晶吊燈投射出萬千星輝,粉玫瑰浮在水晶碗裡,當優雅的鋼琴曲響起時,他遞給她一個小巧的首飾盒。

裡面有一枚戒指,精雕細刻的星型的藍寶石在鑽石間鑲嵌,典雅美藏,熠熠生輝,猶如天邊閃耀的繁星……

戒指?

是的,戒指,每個女人都夢想着擁有一枚的戒指!

星辰從夢中驚醒,天空已微微泛白,淡薄的晨曦從淺色窗簾映入,隱約還透露出一線霞光。

她坐起身,過了一會,纔想起自己睡在醫院的病牀上。

昨天晚上,等傅珩從手術室出來,就被醫護人員直接推進了醫院的VIP病房,因爲麻藥的關係,他沉沉地睡着。

星辰被那位叫“歐璽”的桃花眼律師,押着去做了腦CT,以確保她的腦子沒有被撞壞。

所幸並無大礙,只需要住院觀察兩天,醫生強調她整個人過於疲憊,需要好好休息。

醫院的VIP病房,足可以和五星級酒店高級套房媲美,房間不僅寬敞明亮,還裝修豪華,電視、電話、沙發、冰箱、浴室等設施一應俱全,旁邊還有一個小套間。

星辰被歐璽安排到那個舒適的小套間住下,理由是方便他就近照顧兩個病患。

她迷惘地躺在舒適被子裡,明明眼睛已經困得睜不開了,可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歐律師的話讓她腦袋糊成了一片。

她結婚了!

已經兩年了!

在義大利註冊!

她簽了她從未看過的婚前協議書。

她不是第三者,她是他的妻子,她還成了有錢人,名下有一大堆財產……

天啊!多麼荒誕無稽的故事,她嫁人了,卻被丈夫矇在鼓裡!

星辰開始拚命地回憶着兩年前在義大利旅行時的點點滴滴,半夢半醒,似睡非睡地陷入夢境。

她似乎又回到了佛羅倫斯的聖洛倫佐教堂裡,有着綠寶石眼睛的老牧師,那個不像儀式的儀式,那些她聽不懂的義大利語,還有他教她的那句回答……

頃刻之間,如醍醐灌頂。

他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蓄意已久?還有那份婚前協議書,她又是怎麼簽下的呢?

她依稀記得那晚她到後來喝醉了,不停地笑,還吐了他一身,第二天醒來頭疼得厲害,前晚做過什麼毫無印象。

現在想起來,就連他放任她醉酒都似乎也成了蓄意而爲。

嗅,星辰捂住臉,發出一聲無力的呻 吟,爲什麼自己會碰上這種荒謬的事情?

還有戒指……她想起在夢裡那顆星星一樣亮的,被碎鑽包圍的藍寶石戒指,又忍不住發出一聲哀嘆。

如果說,這個令她哭笑不得的婚姻是真實存在的,那無疑從一開始,它就處處充滿了隱瞞、欺瞞、疑問和滑稽。

因爲那枚戒指,已經被她賣掉了!

他不是浪費的人,可對她從不吝嗇,逢年過節,生日前都不會忘記挑選各種禮物送給她。

珠寶、衣服、包包、化妝品,都不是廉價貨,在這兩年裡,被她透過網路賣掉了不少,收入頗豐,其中就包括那枚貴重的戒指,也不知道它現在正待在世界的哪個地方……

可是,一股酸澀衝上喉嚨,星辰吸吸鼻頭,就算曾經有過戒指,那又怎麼樣呢?

依然沒有婚紗,沒有求婚,更沒有愛語。

她甚至還恨着他,憑什麼就稀裡糊塗的嫁給了他?

她牢牢地記得,當古麗莎質問他爲什麼偏偏喜歡她時,他笑着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喜不喜歡她?”他並不喜歡她。

如果喜歡,他就不會那樣對她;如果喜歡,又怎會使盡手段,搞出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戲碼出來?

或許……或許他只是良心發現,覺得自己過去做錯了,心懷歉疚地想要補償她,給她一個名分而已。

側過身,星辰將臉埋進了枕頭裡,這個想法令她如鰻在喉,剎那間百般滋味,悲傷纏身。

“咚咚。”有人在門外敲了兩記,還喊了一聲:“Good morning。”

“請進。”星辰趕緊從牀上坐起來。

門開了,長着桃花眼的帥哥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足以媲美化着煙燻妝的“貓熊”,精神萎靡不振地出現在門口。

“早安,弟妹……”他無精打采地對星辰道早安。

“早安。”星辰好奇地瞅着他,“你還好嗎?歐律師。”

“不好。”歐璽呵欠連天地抱怨:“你能不能去看看你老公?他從凌晨三點麻藥退掉睜開眼睛後,就開始企圖逃離病牀,哪怕他的神智並不是很清醒。”

星辰的小嘴驚訝地張成了一個O型,“爲什麼?”

“他一醒來就問你怎麼樣了,我據實相告,對他說你沒事,只是需要留院觀察,而且就睡在隔壁,他居然不相信我,非要親眼過來看看。”

歐璽無可奈何地攤開兩手,愁眉苦臉地說:“我深知擾人好夢是極不道德的行爲,而且深有體會,因爲你老公一直在打擾我的好夢,我實在忍無可忍,請護士給了他一針鎮靜劑,好不容易纔讓他消停了。我熬到現在,估計你快醒了,才特地過來通知你去守着你老公吧,我受不了啦,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睡覺,天啊,爲什麼騷擾我的不是美麗的女人,而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大男人呢?”

他的聒噪實在與他俊美的外表不符,猶如嘮嘮嘮叨叨的老媽子,星辰被他的措辭和表情逗笑了,心裡卻對他充滿了感激之情,不由自主地綻出笑容,真誠地對他致謝:“謝謝你,歐律師。”

歐璽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別那麼見外了,叫我Sun好了。”

“嗯。”她從善如流,“Sun,真的非常感謝你。”

“還這麼客氣啊,都說了別那麼見外了。”

“貓熊”帥哥帶着揶揄的笑,離開之前還衝她眨了眨眼睛,“快點過去吧,他真的很擔心你。”

“好的。”星辰小臉一紅,點點頭。

帥哥剛準備找地方補眠去,又被叫住……

“Sun。”

他轉身,“嗯?”

“你會義大利文嗎?”

歐璽聳聳肩,“會啊,雖然沒你老公精通,但還不錯,還用過它泡過義大利妞的哦!”

“那……”星辰發窘地問:“Tiamocos………oiotisposo是什麼意思?”

“啊!原來是這個呀,千萬不要隨隨便便決來的哦,”他驚呼,桃花眼一彎,捧着心臟做“西子狀”,“人家沒一點心理準備啊!”

星辰睜大眼看着眼前沒正經的男子。

“你是不是記起來你的阿娜達曾經給你說過?嘿嘿。”歐璽帶着壞笑,“那可是『我愛你,我願意嫁給你』,或者是『我愛你,我願意娶你』的意思哦!”

簡單迅速的洗漱完畢,星辰對着鏡子,彎起脣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再深深地吸了口氣,才伸手輕輕地拉開虛掩的房門走了出去。

一擡頭,躍入眼簾的一幕就讓星辰嚇了一跳。

屋子中央那張大得不像話的病牀上,穿着病服的男人似乎剛醒過來,正努力地用手肘撐着牀沿坐起。

“你別亂動……”她像個魯莽的小火車頭一樣,急忙忙地衝過來,扶住他的胳膊,制止住他的動作,“快躺下來,當心碰到傷口……”

傅珩喘着氣,額角都是冷汗,稍一使力都會令他一陣頭重腳輕。

他閉了閉眼,過了半晌方擡頭,深深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她和他一樣,都穿着一身醫院裡的病服,衣服有些大,鬆鬆垮垮地,越發顯得她身材纖細修長,腰身不盈一握。

一頭烏黑的發蓬鬆而細碎,短短的像個小男生,襯映得雪白小臉上五官精緻,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簡單純淨。

他還記得她幼時的模樣。

小小的臉蛋飽滿又水嫩,圓圓純真的黑眼睛烏溜溜,璀璨得像世上最漂亮的寶石。

眼前這張嬌美的容顏與她小時候的稚嫩模樣,在他腦中重疊。

兩道深沉又意味深長的眸光,讓星辰雙頰發燙,被他看得不由自主地低垂着粉頸,扶着他的手臂執意要他躺好。

傅珩慢慢地躺回病牀,見她還很小心地察看有沒有碰到傷口,再仔細地幫他蓋好被子。

他屏息凝視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忽然開口問,“你沒事吧?”

“沒事。”擡起長長的羽睫看了他一眼,星辰知道他在問腦CT的事,連忙搖搖頭,說:“我很好。”

傅珩沒有再說話,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病房裡陷入了靜謐無聲,好半晌,星辰才鼓起勇氣地擡起頭,靜靜地與他對視。

“怎麼不說話?”他打破了沉默,脣邊勾起弧度,問她:“難道沒有話想對我說嗎?”星辰望着他依舊顯得蒼白的俊顏,一時間有此忡怔。

這個男人,是那麼冷靜深沉,就算是此刻躺在病牀上,也會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教人琢磨不透。

她的確有好多好多疑問,她想弄清楚他和古世昌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還有,歐璽口中她和他的那個婚姻。

可是,如果她問了,他就會回答嗎?

他顯然不會告訴她。

他們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這兩件事情他都絕口不提,若不是那晚他怒極失控,恐怕仍會在她面前守口如瓶到底。

也許有些東西,他不願意讓她看到,那麼她就什麼都看不到……

是真的看不到嗎?不盡然吧!

他千里迢迢地來救她,在狹窄的車廂裡,當他找到她的那一刻,她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閃爍着緊張,激動、焦急、關切……還有更多複雜的情感。

也許,這就足夠了,何必再尋根究底,自尋煩惱?

將嘴邊的疑問統統嚥了回去,星辰釋然地笑了笑,說:“我只是想謝謝你救了我。”

“謝謝我?”傅珩黑眸細眯起來,盯住她,眸光深幽幽地,像森林裡的獵豹盯住獵物一般。

“嗯,你要再睡一會嗎?還是想喝點水?對了……”她像個討好丈夫的乖巧小婦人一樣,神色自若又略帶羞澀地碎碎念:“你應該餓了吧,我去問一下醫院,有沒有早餐可以供應。”

她說完剛要轉身打算去找護士,下一秒,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的一隻細腕突然被大手抓住,接着整個人被他拉了過去,緊緊地攬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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