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斷腸!人斷腸……”盧先知吟詠良久,亦悲嘆良久。
衆人皆沉浸於一種“江湖雪人已斷腸”的悲涼之中。
又過了半晌,有人問道,“盧先生,他的屍體怎麼辦?”
盧先知再次沉嘆,“就地掩埋吧。還有這把魔刀,是他一生唯一隨身之物,就作爲他的陪葬品罷!”
就這樣,江湖雪被埋入了土中。
別人以爲他已死,埋後即離去。
殊不知江湖雪此時還沒有死,天黑後居然又從地下爬下,一身一臉的泥,踉踉蹌蹌地沿路走去。
他走的是盧先知相反的方向。
黑暗的前方,亮起幾粒星火,向這邊晃來。
越來越近,竟是一羣人打着火把。
江湖雪看了一會兒,感到有些奇怪,竟害怕似的抖縮到一蓬荒草後躲了起來。
火把更近了,一共來了十餘人,還擡着一具屍體。
打草蓬前過去時,江湖雪偷眼看了看,依稀認出就是抓他腳的那個老乞丐。
他死了麼?腦海裡模模糊糊地閃過這個念頭。
晃動的人影很快停下了步子。
有人說道,“就把這個叫化埋在這裡好了,快找地方。”
死叫化被丟在地上,人影東搖西晃地找起來。
有人說,“埋在這裡吧。”
又有人說,“這裡全是石頭,刨不出坑。”
忽然一個人叫起來,“你們快來看,這裡有座新墳。”
十餘條人影一窩蜂地涌去。
“怪呀,這座新墳昨天還沒有的。”
“可不是!你們看,墳上沒有咱們村的印記,肯定是外地人。”
“對,裡面一定埋着外地人。”
“你說到哪裡去了,咱們這裡只有孤單單的一個村族,方圓百里不見人煙,怎會有外人埋在這裡?”
……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議論中又有人叫起來,“你們看,墳上有個豁口!”
十餘雙眼睛,在火光的搖晃下都湊近去看。
“是野狗刨的吧?”
“我看不象,好象是死人從裡邊爬了出來。”
所有眼睛都盯在了那個答話的身上。
“麻子,你胡說什麼?哪有死人爬出墳的道理?”說話的是十餘人中年紀最大的,已有五十歲上下。
被稱作麻子的不甘示弱地道,“我聽說過,死人如果是冤死的,屍體就會動,甚至會變成血淋淋的殭屍鬼,找人報仇!”
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周圍冰冷冷黑乎乎的,火把在風中象搖晃不定的鬼火,委實有些嚇人。
那個年長的似乎比誰都怕鬼,又驚又怒地道,“麻子,你胡說什麼?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到鬼,哪有鬼呀?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大家快找地方挖坑呀!”
麻子道,“冷手冷腳的,挖什麼坑?還不如我們將這座新墳刨開,將死叫化往裡一扔,壘上就完了。”
這麼一提議,其他人立刻附合。這裡又冷又黑,又有些嚇人,誰願久呆?
年長的聽了罵道,“你家祖宗缺德,刨人家的墳!”
麻子回敬道,“你家祖宗沒缺德,自己把死叫化埋了,別叫我們呀,我可要回村了。”
他一帶頭,又有幾人附合起來,吵吵嚷嚷要回村。
年長者慌了手腳,看看其他人,全都沒有挖新墳的意思。
“你們……哎!”他嘆了口氣,“好吧,刨就刨,你們快點!”
麻子道,“這纔算話!反正裡面埋的又不是我們村族的人,多埋一個少埋一個有什麼區別?我們不說,有誰知道?”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墳刨開,全都楞了。
“怪呀,張伯你看,裡面沒有人,只有一把刀。”
張伯就是那個年長者,伸頭一看,可不是,墳中空蕩蕩的,只有一把裹在泥裡的刀。
麻子道,“是什麼刀,我去看看。”
旁邊有人道,“那是死人的刀,敢情死者真是冤死的,變成殭屍鬼了!”
麻子嚇得渾身一縮,往後瞧瞧,恰恰一陣風過,黑暗裡一根樹枝折斷,嚓的一聲響。陰風陣陣,真嚇人哪!
於是他刀也不敢要了,慌慌張張地道,“還不快將死叫化擡來埋上,趕快回村!”
幾人把死叫化擡過來,往坑中一扔,你一鋤我一鏟的就壘上了土。
一會兒已壘得如同先前一樣,張伯說道,“今天晚上刨墳的事,你們可不能聲張。好了,快走!”說完,搶先往回跑。
十餘人慌慌張張象被惡鬼追着離開了墳地。
張伯腳慢,一下子拉在了後邊。陰風一吹,他的火把滅了。心虛地往後一瞧,冷不丁看見一個蓬着散發的野鬼,嚇得撒出一泡尿來,大呼小叫着逃了出去。
他的異常舉止,使得其他人更是毛骨悚然跑得更快,一剎時全逃得不見影子。
其實世上哪有什麼鬼,那個蓬着亂髮的正是江湖雪。
他偷偷地看着衆人埋下屍體後,動了一些好奇。別人打他隱身的草蓬前奔過,他就走了出來,恰與回頭的張伯打了個照面,能不嚇人嗎?
張伯經他這麼一嚇,還不知要生出什麼病來呢。
江湖雪木木地望着衆人消失的方向,然後又摸到墳前。
心中隱隱約約有個念頭,那把刀還在墳中。他想取回來,恍恍惚惚的又覺得沒有必要。
死人的刀要它幹什麼?
江湖雪不是已經死了麼?
咦,誰是江湖雪呀?他一下子竟想不起來了。
我是誰呀?他摸着自己的臉,又走開了。
就這樣麻木地在黑暗裡走着,當天夜裡就颳起了凜冽的雪風。
連日來風雪不斷,江湖雪又經過幾日折磨,轉向北方。
天氣越來越冷,身體越來越虛,一股求生的卻越來越強烈。
按理說,別人中了那麼厲害的毒,早已死得了,他卻支撐着沒有死去,而且還能慢慢地趕路。只是意識已經麻木。
忽一日下起雪來,他在冰雪中艱難地走着,來到了一座大山之下。
放眼望去,羣山連綿,在風雪的肆掠下成了白濛濛的一片。
這是什麼地方呀?
現在他已不知道什麼是冷什麼是餓,嚅動着乾裂的嘴脣,舔着嘴角的雪花。
這地方怎麼這樣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