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完了!”
孫默擱筆,然後見禮:“蘇門主,晚上好!”
聽到畫完了三個字,衆人齊刷刷的涌了上來,但又因爲蘇太青在這裡,他們不敢過分往前擠。
“畫完?”
蘇太青眉頭皺了一下,又看向了這幅圖,接着搖頭失笑,用手指點了點孫默,彷彿在說,你呀,真是不當人子!
別的畫師,要是誕生了妙筆生花之境,巴不得做到盡善盡美,留下一幅傳世之作,你倒好,完全不在乎。
真是暴殄天物呀!
其他人就沒蘇太青這麼高的鑑賞能力了,而且在看到金陵風月圖的一瞬間,便淪陷了。
這幅畫作,無一處不精緻,哪怕是路邊搶食吃的野狗,都活靈活現,那種護食的兇悍氣息,彷彿要從畫卷上撲面而出似的。
即便是小巷中,騾馬剛剛走過,留下的糞便,似乎都是熱騰騰的。
茶鋪酒肆,錢莊布店,還有青磚綠瓦的高門大院,鱗次櫛比的組成了金陵風貌。
小到販夫走卒,大到高官顯貴,都在畫上一一呈現。
“妙!妙極!”
齊王大呼過癮,兩三步搶到畫作前,俯下身,幾乎要把臉貼上去。彷彿不這樣,不足以領略這幅名畫的魅力!
沿街的攤販,叫賣的雜耍藝人,還有精緻高樓上飲酒尋歡的豪商貴客,無論是表情,服侍,都精細到了極點。
齊王身在宮中,儘管也微服私訪過幾次,可爲了安全,不能總是出宮,所以他對於外面的世界和生活,太嚮往了。
正所謂得不到的總在騷動,因此現在看到孫默這幅畫,簡直畫到了他的心理。
隨着欣賞這幅畫作,齊王感覺自己融入了其中,他看到一個穿着華貴的中年富家翁,只是他爲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小巷中?
齊王突然來了興趣,順着富家翁行走的方向看了過去,拐過一個丁字路口後,再往前不遠處,有一座宅院。
此時門扉開着,院門內,有一個身段豐腴的女人在張望。
“這……這好像是要去和養在外面的外室幽會呀?”
齊王看着那個少婦,瞬間就腦補出了一段大戲。
“有趣!有趣!”
齊王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就像發現了一個別人不知道的大秘密。
這難道是孫愛卿有意爲之?
有了這個想法後,齊王開始重點研究這些人物,然後他發現,果然隱藏着小故事。
比如那個二樓的婦人,正在和樓下一個捂着腦袋的錦衣青年說話。
青年摸着額頭,而旁邊的地上,有一根木棒,顯然是這根支撐窗戶的木棒,砸到了青年。
不過這女人的表情怎麼不太對?
感覺像個O子似的!
齊王不知道,這可是潘金蓮和西門慶的初會!
其他人欣賞着畫作,漸漸地,也都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你們快看這個女人,她身上綁着繩子,應該是被劫匪綁票了,可是爲什麼這些繩子綁的如此奇怪呢?”
項昭驚訝。
他不知道,這玩意叫龜O縛!
“哈哈,你們快,這有個書生正在翻牆,顯然是要和大宅院裡的小姐幽會!”
“這裡也很有意思,這個男人,應該是一個小偷了,他現在扮做了貨郎,在踩點!”
“這還有個踩了狗屎的算命先生,不用問,肯定是個騙子!”
衆人們分享着自己的小發現。
他們忽然發現,這畫卷上的每一個人物,似乎都有一段故事可以挖掘。
這就厲害了!
一般來說,人物風景畫,除了主要人物,其他小人物就是純背景,可是孫默這幅,卻賦予了他們故事,一下子便鮮活了起來。
“我淦,你們快看這裡!”
一位皇子指着畫卷尖叫。
衆人順着他的手指看了過去,發現是一條地下水道,在水道口,沒有人,但是有一抹翠綠衣衫,衣衫上,還有一個漆黑的男人手印。
這抹衣衫,很小,只有黃豆那麼大,放在一幅長軸畫卷上,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是讓人看到後,卻能驚出一身冷汗。
因爲這衣衫材料不普通,而且來自於一個女人,再加上那個手印,所以大家很容易就推理出,一個外出採買逛街的女孩,被拍了花子,一個強壯的人販子正把她扯進下水道。
這少女完了!
衆人只覺得心中堵得慌,難受!
“孫愛卿,這是有少女被拐了嗎?”
皇后開口驚問,眉宇間,有一種想聽答案又害怕不能承受那個可怕事實的恐慌。
“名畫,要自己看!”
孫默笑了笑,沒有解釋!
衆人一時間,都沉浸在了其中,因爲不時地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地方,挖掘出一些小秘密。
不過漸漸地,男人們就不關注這些了,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秦淮兩岸的秦樓楚館中。
這些女人們,畫的也太漂亮了吧?
齊王欣賞了一會兒後,便壓低了聲音,悄悄地扯了扯孫默的袖子:“孫愛卿,不知可否給寡人畫幾幅人物畫呢?”
“畫誰?”
孫默無所謂,反正他的畫技是大師級,畫什麼都是信手拈來。
“畫那幾個!”
齊王挑了十幾個女人,然後給了孫默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你懂得,別穿太厚的那種!”
“……”
孫默無語,沒想到你一國之君,居然喜歡阿姨型的!
看來是缺乏母愛!
“我說諸位,這幅名畫,是不是要熄了燈欣賞,更有意境呀?”
蘇太傅終於醒悟過來了。
“對,熄燈!”
齊王吩咐。
名畫自帶色彩和光澤,所以黑夜中,也是可以欣賞的。
宦官們立刻四下奔走,將牛油蠟燭都吹滅了,然後,當內務總管六人,小心翼翼地將畫卷舉起來了後,廣場上,先是一陣巨大的驚呼,跟着便沉寂了下去,安靜的可怕。
月色下,畫卷上,金陵風月,完美的展現了出來,那些人物,彷彿是活的,衆人似乎都聽到了孩童的嬉戲聲,秀才們的讀書聲,還有女兒們說着體己話的糯糯嗓音……
整卷畫,都透着瑰麗神奇的色彩,在這西京晚夜,宛若一顆絕世明珠似的,光彩照人,遺世而獨立!
“孫師!”
蘇太清剛剛開口,就被齊王打斷了。
“不行,這幅畫是我的,誰要我也不給!”
齊王盯着蘇太青,決定不惜得罪聖門門主,也要留下這幅畫,因爲這東西,真的可以做傳國之寶的。
這幅畫誕生的地點,場合,以及作畫之人,可以說意義深遠,極具收藏價值。
“……”
蘇太青啞然,跟着無奈一笑:“我是說,這麼漂亮的畫作,沒有一首詩詞相配,實在是少了點什麼!”
“對!”
齊王猛的點頭,然後眼巴巴地看向了孫默:“孫愛卿,題一首詩吧?”
孫默早知道逃不過去,所以已經有了腹稿。
提筆!蘸墨!揮毫!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爲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一手漂亮的鐵畫銀鉤的瘦金體寫完,齊王衆人,當即高聲喝彩,能看到這名畫,好字,絕對是一生之幸事!
“孫愛卿這字,寫得真是漂亮!”
皇后感慨萬千,還有二水中分白鷺洲,寫的好美呀!真想讓他在我的身上,也寫下一首名詩!
要是讓孫默知道齊皇后竟然有這種想法,他絕對不會拒絕,不過不寫詩,而是寫‘正’字。
“可惜了,爲什麼是金陵,而不是西京!”
一直未有說話的姜玉真,嘆了一口氣。
“是呀!”
齊王也很遺憾。
今夜之後,孫默這畫作,絕對蜚聲九州,到時候,金陵的名氣會再一步攀升,搞不好會成爲九州第一名城,吸引無數的富商豪客前去觀光,甚至定居。
這得收多少稅金呀?
“殿下,不能奢求太多,畢竟孫師沒在西京生活過!”
蘇太傅說了句公道話。
“老師太厲害了!”
鮮于薇激動的滿臉通紅,抓着贏百舞的胳膊使勁搖晃。
“今夜之後,老師就是名副其實的畫聖了吧?”
澹臺語堂眼珠子一轉:“咱們得把這件事坐實了!”
“老師纔不稀罕這種榮譽呢!”
贏百舞撇嘴。
高臺上,一直沉默的李子柒,看向了曾工年三人。
“曾畫師,鄒畫師,王畫師,我老師這兩幅名畫,如何?”
李子柒詢問。
“當世傑作!”
王瓚稱讚,毫不猶豫:“吾自愧不如也!”
鄒寅和曾工年,沉默了,說實話,不想誇,可是這種場合,如果不說兩句好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妒賢嫉能,心胸狹窄?
再者說,這種名畫,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它是傳世之作了。
“傳世之作!”
曾工年誇了一句。
“嗯!”
鄒寅點了點頭。
“我老師這字呢?”
李子柒再問。
“用筆酣暢淋漓,瀟灑自若,卻又鋒芒畢樓,富有傲骨英雄之氣,如同斷金切玉一般,別有一種韻味,聽說這叫瘦金體?”
王瓚捋着鬍鬚,滿目欣賞:“稱一句書法大家,不爲過!”
曾工年和鄒寅點頭。
“那我老師的文學作品呢?”
李子柒繼續問:“哦,就是西遊記和紅樓夢!”
“好看!”
“什麼時候出下半部?”
“竟然學那太監,斷根不寫,真是不當人子!”
衆人罵了起來。
很多勳貴,可能只是附庸風雅,欣賞不了書法和名畫的魅力,但是好書,他們卻是能讀懂的,而高官大臣們的稱讚聲,可就硬氣多了。
畢竟這些人可都是堂堂進士,文學素養很高。
“那我老師,是不是能得一個書聖畫聖雙絕之名?”
李子柒笑問,老師不爭這些,但是我要給他爭。
衆人沉默了。
畢竟這個名頭太大,大家不敢亂說。
一般而言,書聖畫聖,都是死了以後才封的,或者是,擁有碾壓同時代人的作品。
就算是齊王,也不敢亂吹,因爲他雖然地位很高,但是在書法圈,繪畫圈,是沒地位,沒有影響力。
也就是說,他一個外人,說的話不算。
“書法上,孫師的行書和瘦金體,都是大師水準,而瘦金體,又因爲是獨創,是開宗立派之作,所以稱呼他一聲書聖,沒問題!”
蘇太青開口了。
衆人立刻低頭,虛心聆聽。
這可是聖門門主,當代亞聖,論地位,論名望,論文學素養,論學識淵博程度,說他是九州名師界第一,不爲過。
他的話,絕對是權威!
“至於畫作,大家已經看到了,先不說他之前的八幅名畫,就是上午那副饑民圖,縱觀九州歷史,也能排進前三,更難能可貴的是,孫師寄教於畫,給在座位的王孫公子,帝王將相們,上了一課!”
“請你們記住,江山社稷指的是黎民,而不是土地,金錢,你們不愛你們的子民,你們就會被他們推翻!”
嗡!
金玉良言爆發了,輻射整個廣場。
以齊王爲首的頂級階層,趕緊低頭,表示受教。
“然後是這幅金陵風月圖,孫師的構思巧妙,當真讓人大開眼界,每一個人物,人們觀之,都能即刻腦補出一個故事。”
蘇太青哈哈一笑:“陛下,便宜你了,要不是君子不奪人所愛,我一定會搶!”
“是呀,以後就看不到了!”
項昭嘆氣:“孫老師,你能告訴我,這個男人有什麼故事嗎?爲什麼要站在高樓上?”
“他叫西門吹雪,站在那裡,是因爲再等一個叫做葉孤城的宿敵!”
孫默聳了聳肩膀。
項昭眼睛一亮,一聽這兩個名字,就知道是高人,於是他迫不及待:“能詳細說說嗎?”
孫默微笑,搖頭。
“所以孫名師,是爲書畫雙絕!”
蘇太青看向了孫默:“書是書聖的書,畫是畫聖的畫!”
爲什麼沒說文學作品?
因爲在蘇太青眼中,西遊記和紅樓夢只是消遣類的作品,雖然經典,但還不足以傳世。
哇!
衆人望向孫默的目光,羨慕了。
這可是聖門門主的盛讚呀!
曾工年和鄒寅嫉妒的吐血,他們浸淫繪畫數十年,連畫聖都不是呢。
不過想想孫默已經畫出的名畫,竟然高達十幅,他們又釋然了。
比不了!
李子柒心願達成,眉開眼笑。
“諸位,賞畫這種事情,什麼時候都可以,咱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孫默有些累了。
“對,休息!”
齊王趕緊點頭:“來人,送孫愛卿回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