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爲政在洪州的時候，比較“性急”，連夜召開會議聽取彙報。到了彥華，反倒不着急了，先就在賓館安頓下來，也不說要開會，也不說要召見當地幹部，遲遲沒有任何動靜。徑直將青山省委省政府和彥華地市的一大堆領導幹部晾在一邊，不予理會。
榮啓高，尤利民，袁留彥等省委巨頭，也不好催促，各自在賓館休息。
奇怪的是，尚爲政和調查組的領導不召見彥華幹部，省委領導也不召見彥華的幹部。邱明山，範衛國，嶽西亭等人，只好在賓館休息室候着。離開是不可能的，誰知道尚爲政和省委領導什麼時候召見？又或者什麼時候要求召開彙報會？
此番調查組下來，當真是古怪得很，事先並未就具體的行程和地方溝通，到目前爲止，連榮啓高都不清楚尚爲政打算怎麼在彥華進行調查。
到了彥華賓館之後，範鴻宇打開了傳呼機。不久之後，一條條的傳呼信息便滴滴地響個不停。範鴻宇一看號碼，嘴角便浮起一絲笑意，就在自己住的房間內撥了回去。
“你好……”
“範處長，謝謝謝謝……”
電話剛剛一撥通，範鴻宇纔開口說了兩個字，電話那頭便立即響起了付德臻一迭聲的感激，聲音都有點哽咽了，如果是面對面，付德臻估計真的會感激涕零。
範鴻宇微笑問道：“付廠長，沒事了吧？”
“沒事了沒事了，上午就沒事了，黎局長親自陪我到廠裡做了說明，所有謠言都不攻自破。範處長，真是感激不盡啊……”
縱算到了現在，付德臻的語氣依舊激動無比。
事實上，上午黎局長陪他到菸廠召開幹部大會之後，付德臻幾乎啥都沒幹。一直都在給範鴻宇打傳呼。明知道範鴻宇已經去了彥華，和中央來的大領導同車，傳呼肯定關機了，但付德臻就是不停。
範處長對他老付，當真是恩重如山。估計範處長也在牽掛他這個事，自然地第一時間向範處長做彙報。後續如何行動，也得聆聽範處長的“指示”。
到了現在，付德臻已經完完全全將範鴻宇當成了他的“組織”。而且是最靠得住，最“信譽卓著”的組織。
在官場上摸爬打滾了二十來年，官至副廳，一廠之長，付德臻不是沒有結下自己的關係網，大人物也認識幾個。誰知關鍵時刻，仍然還是這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上級領導”最靠譜，對他不離不棄，關鍵時刻，毫不含糊伸出援手。
最要緊的是。特別管用。
實話說，昨天下午黎局長和老周將他叫走。老周板着臉說代表紀檢組和他談話時，付德臻真的有點驚慌失措。特別是黎局長說總局領導已經下了指示，讓他暫停洪州捲菸廠廠長職務，剎那間付德臻只覺得天塌地陷，彷彿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轉。
範鴻宇曾經說過，“這事”還沒完，不幸而言中。
王通終究還是出手了！
有那麼一瞬間。付德臻甚至想要放棄“抵抗”。作爲一名老資格的領導幹部，付德臻用類似的手法處理過不少的下屬幹部，沒有哪一次是處理不成功的。付德臻深知。在現行體制之下，該管大領導一旦發了話，他的命運基本就註定了。
或許，坦白還真能“從寬”。
當然，這種動搖也只是瞬間之事，付德臻隨即堅定了信心，“頑抗到底”。
因爲在他心裡，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就是尤利民和範鴻宇！
既然上次王通親赴洪州，尤利民能夠降尊紆貴，親自去機場迎接，可見省長對他的看重，這一回，必定也不會坐視不理。
此外，王通回京之後，付德臻也沒有閒着，去熟識的幾位大領導家裡跑了跑，那幾位大領導也安慰過他幾句，當此危難之時，說不定亦會伸出援手。
但付德臻再沒想到，僅僅過去了一個晚上，事情就出現瞭如此巨大的轉機，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時之間，付德臻如在夢中，完全不敢相信。
付婷婷便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全都是範鴻宇出的力。
昨晚上，範鴻宇當着她的面給首都的朋友打電話，讓那邊幫忙。
這又是一個意想不到，原以爲是尤利民出面了，不料竟然是範鴻宇直接幫的忙。這個年輕人，竟有偌大本事！
“範處長，這真是能者萬能啊……感激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從今往後我老付就是您範處長的馬前卒，永遠跟着範處長的旗幟向前衝，絕不含糊！”
付德臻表決心。
付德臻很清楚，他真沒有什麼可以感謝範鴻宇的。範鴻宇不差錢，他有個女朋友是香港大老闆，那錢海了去了。官場上，人家跟着省長呢。也只有範鴻宇關照他，沒有他關照範鴻宇的時候。像範鴻宇這樣年紀輕輕的“省府一秘”，將來前程不可限量。他老付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緊跟範處長的旗幟，忠心耿耿做個馬前卒。今後只要範鴻宇用得上的地方，發句話，付德臻便拼命向前。
範鴻宇微笑說道：“付廠長太客氣了，主要還是領導對你的工作能力比較肯定。洪州捲菸廠取得的成績，那也是有目共睹的嘛。”
“不敢不敢，這都是省長關心，範處長領導有方……”
範鴻宇打斷了付德臻潮涌的諛詞，聲音略略嚴肅了些，說道：“付廠長，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菸廠的工作搞好，菸草又到了收割季節，我希望你們菸廠能夠忠實履行和菸農簽訂的合同，按時將菸葉收上去。菸農的報酬，要如數支付，不要拖欠，更不能打條子，要給現金。這樣菸農纔有信心，明白嗎？”
“好的好的，範處長，您放心，這個我老付可以拍胸脯打包票，一定百分之百兌現合同，全部現金結算，絕不會拖欠菸農一分錢的。這是範專員和我們菸廠的籤的合同，我老付再有難處，也絕不會讓範專員爲難的，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付德臻立即說道，語氣微微有點誇張。
眼下，中央來的大領導正在彥華搞調查呢，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不能再鬧出其他的事情來。尤其是不能讓範衛國爲難。
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付德臻清楚得很。
再說，菸廠別的沒有，老有錢了！
“嗯，這就好，辛苦付廠長了。另外，付廠長，還有個事你也要注意一下。”
“是是，請範處長指示！”
“這回局裡找你談話，我聽婷婷說，是因爲有人舉報你。我建議，你對這個事冷處理，不要急着去追究是誰舉報你的。我們執政黨的幹部，要敢於面對羣衆的批評監督。不論是誰舉報的，也不管他舉報的情況屬不屬實，總而言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範處長打着官腔，一本正經地告誡道，儼然他真的是付德臻的上級領導。
付德臻一愣，隨即心領神會，連聲說道：“好的好的，範處長，您的指示我會牢牢記住的。集中精力搞好工作，別的事不去管他。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要告狀，由得他們去告好了。”
“呵呵，這樣最好。付廠長，菸廠是個效益很好的單位。這錢一多，人的想法也就多了。但這是國家的錢，和私人沒什麼關係。任何人都不能打國家的主意，不然，遲早要出大問題。”
範鴻宇繼續打官腔。
如同彭清所言，付德臻大問題或許沒有，小問題可就難免了。尤其在菸廠那樣的單位做一把手，經濟上沒有一點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趁着這個機會，範鴻宇敲打了付德臻一下，省得他自以爲有人撐腰便得意忘形。
付德臻脊背便有點涼颼颼的。
他自己有些什麼問題，心裡有數。
“是的是的，範處長，我一定牢記您的指示。請範處長放心，我會把握好自己的……”
“嗯。”
範鴻宇又和他聊了幾句，便即掛斷了電話，起身出門，去往尤利民的房間。
房間裡靜悄悄的，尤利民坐在沙發裡看書。
《紅樓夢》！
這也是尤利民的一大愛好，公務閒暇之餘，會看看文藝作品，換換腦子。
“省長，菸廠的事，解決了。”
範鴻宇順手幫尤利民面前的茶杯裡續滿茶水，隨口說道。
“解決了？怎麼解決的？”
尤利民從《紅樓夢》上擡起頭來，略略有點詫異。
“是這樣的，國家菸草局那邊今天上午給省局黎局長打了電話，要他們結束對付德臻的組織談話，讓付德臻回廠裡去繼續主持工作。”
“誰打的電話？”
“聽說是王通王局長。”
尤利民微一沉吟，便即問道：“是你做的手腳？”
目光炯炯地望向他。
範鴻宇就笑，說道：“省長慧眼如炬。上回王通回去之後，我跟李春雨提了一嘴，把這事前前後後都跟他聊了聊，他心裡有數。王局長有個時候太一意孤行了。”
最後這句話的潛臺詞，尤利民如何不明白？
尤利民都親自去機場迎接王通大駕，王局長兀自不肯罷休，掃的就是尤利民的面子。身爲尤利民的秘書和最嫡系的心腹，範處長心裡頭有股氣不那麼順了，得給王局長提個醒！
“嗯。”
尤利民點點頭，又繼續低頭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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