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辦公會議開不下去了。
榮啓高黑着臉回到待客區,也不落座,就這麼站在那裡,沉聲說道:“齊河的事件惡化了。羣衆的情緒比較激動,郭清華犯了高血壓,直接送了醫院。譚啓華被羣衆圍攻,也受了傷。鄭美堂打電話過來彙報的情況。現在羣衆快衝進市委大院了。”
“啊?”
與會的省委領導面面相覷,誰都沒想到事件惡化得如此迅速。
“宸欣同志,請你給齊河市局現場指揮員打電話,告訴他,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一定要保持高度的剋制,決不允許發生流血事件。必要的時候,可以讓開,不要和羣衆發生直接的衝突。”
榮啓高隨即對段宸欣說道。
這個話,他剛纔已經吩咐了鄭美堂一次,但鄭美堂不是市委書記也不是市長,兼且到任不足半年,榮啓高擔心他經驗不足,壓不住陣腳。平時還好,市公安局的領導,會給鄭書記面子,局面一旦失控,那就不好說了。
此事還得段宸欣親自出馬。
段宸欣在全省公安系統的威信,毋庸置疑。
“是,榮書記!”
段宸欣站起身來,乾淨利落地答道。
“利民同志,留彥同志,走吧,我們一起去齊河。宸欣同志也一起去。”
榮啓高緊接着下達了第二道命令。事態已經如此緊急,再坐在這裡開會,於事無補,必須親臨現場處置問題才行了。
大規模羣衆事件,歷來是黨委書記的正管,怠慢不得。
尤利民和袁留彥跟着起身。點頭稱是。
很快。幾臺烏黑鋥亮的小車便相跟着駛出了省委大院。最前面的是省委保衛部門的車。殿後的則是省委辦公廳的車,裡面坐着省委辦公廳常委辦公室的幾名工作人員。
車隊快出城的時候,一臺車身高大的越野警車“嗚嗚”地鳴着警笛,從後面趕了上來。超越省委保衛處的車,插到車隊最前面,充當開路先鋒。
榮啓高下去視察工作,一般都比較低調。輕車簡從,很少讓警車開路。但這回情況不一樣,省委書記心急如焚,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往齊河市。
郭清華住院,譚啓華受傷“遁走”,齊河市的指揮班子,等於已經癱瘓了,羣衆情緒越來越激動,多耽擱一分鐘。就多一分事態擴大的風險。如果說,還有什麼比大規模的羣衆事件更讓榮啓高擔憂的。那就是大規模的流血事件。
洪州到齊河,距離一百五十公里左右。作爲青山省經濟最發達的兩座特大城市,彼此之間有國道線聯通,路況還算不錯。雖然不是全封閉的高速公里,有警車開道,車行速度還是很快的。段宸欣啓程之前,已經電令省公安廳交通指揮中心密切關注沿途車流情況,迅疾派交警上路,保證省委領導的車隊一路暢通,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齊河市。
大約兩小時之後,車隊已經抵達齊河市郊區。
道路兩旁能夠看到執勤警察的身影。很顯然,齊河市公安局接到省廳的指令之後,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安排。
前邊不遠處,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羣,六七臺小車停靠在路邊。
這是齊河市的歡迎隊伍。
榮啓高的臉色頓時變得益發陰沉。
都什麼時候了,齊河的幹部還在搞這一套繁文縟節?
有這個功夫,不會留在市委大院處理矛盾!
看到省委領導的車隊過來,齊河的幹部們迅即在公路右側排成一排,打頭的正是市委副書記鄭美堂,伸長了脖子,滿臉焦慮和渴盼之色。
車隊緩緩在歡迎隊伍面前停了下來,車窗緩緩放下,露出了榮啓高十分不愉的黑臉。
鄭美堂立即迎了上來,連連向榮啓高點頭哈腰,雙眼的餘光卻不住往後面袁留彥的小車瞥去。關鍵時刻,袁留彥纔是他的主心骨。
“小鄭!你怎麼回事?爲什麼不留在市委處理矛盾,跑這裡來搞什麼名堂?”
不待鄭美堂開口,榮啓高張嘴就是一連串的質問,語氣極度不悅。鄭美堂還在省委機關上班的時候,有關他的許多舉動,榮啓高就有些看不順眼。礙着他是袁留彥的大秘書,榮啓高也不好多說什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袁留彥的“家務事”,只要鄭美堂不鬧得太出格,縱算是省委一哥,也不大好插手去管。
現在自然毫不客氣。
鄭美堂哭喪着臉,顫聲說道:“榮書記,市委,市委已經‘失守’了……”
惶急之中,鄭美堂使用了“軍事術語”。
“嗯?”
榮啓高的雙眉,猛地揚了起來。
鄭美堂忙即說道:“榮書記,我們,我們嚴格遵照您的指示,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保持高度的剋制,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所以,所以我們沒有守住‘防線’,羣衆衝進市委大院了……”
榮啓高連忙問道:“那,有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沒有沒有,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始終都很剋制,沒有和羣衆動手,羣衆也沒有在市委大院傷人,也沒有破壞貴重物品,就是,就是……”
鄭美堂喘息着說道,結結巴巴的。
“就是什麼?”
榮啓高很嚴厲地盯了鄭美堂一眼,怒道。
“就是,羣衆衝進機關幹部食堂,拿走了一些吃的東西,還有些羣衆在食堂生火做飯,說要在市委住下來,問題不解決就不離開……”
榮啓高大怒,喝道:“你們幹什麼吃的?唵?這樣的事情都處理不好!不知道先把羣衆安置好嗎?吃飯都不給安排?就這樣把事情擺在大街上來解決?你們長的什麼腦子!譚啓華呢?他跑哪去了?爲什麼不露面?”
鄭美堂連忙說道:“這個,榮書記,譚書記不見了,我們也找不到他,不知道,不知道他躲到哪裡去了……他,他受了傷……”
其實真要找譚啓華,也還是能找得到的。
鄭美堂壓根就沒叫人去找!
一得到榮啓高將親赴齊河市的指令,鄭美堂立即就開始做相應的安排,儼然將自己當成了市委一把手,直接將譚啓華丟到了九霄雲外。
這可是給譚啓華上眼藥的絕佳機會,以鄭美堂在省委機關練就的一身“好本事”,豈有不牢牢抓住這個機會的道理?
鄭美堂也知道,譚啓華是榮啓高提拔起來的幹部,但這並不意味着,就不能在榮啓高面前給譚啓華“上眼藥”。作爲市委排名第三的副書記,又是袁留彥的秘書,鄭美堂在齊河市堪稱位高權重,而且以未來市長自居,和譚啓華之間,不可避免的會引發一些分歧甚至是矛盾。
這時候,幾位省委領導都下了車走過來,站在榮啓高的小車之旁。
袁留彥便關心地問道:“譚啓華傷得重不重?”
見到袁留彥,鄭美堂心中大定,連忙微微鞠了一躬,說道:“袁書記,譚書記應該傷得不重。當時我和他站在一起,給羣衆做思想工作。羣衆情緒太激動了,說着說着就有人動手推搡譚書記,有幾個婦女還抓傷了譚書記的臉。見情況不對,譚書記才暫時迴避的。”
應該說,鄭美堂在這些細節方面的把握,還是很到位的。並沒有刻意“醜化”譚啓華,更沒有刻意“美化”自己,顯得他說的話十分真實可信。卻在不經意間點了出來,譚啓華就是被人撓了幾把,立即便嚇破了膽,“落荒而逃”。
只有他鄭美堂還在堅守陣地。
在省委機關工作那麼多年,這種借力打力的“太極推手”,鄭美堂玩得特別順溜。
“哼!他敢臨陣脫逃?”
榮啓高更加憤怒,儘管幾名副手已經下車,圍繞在他車旁,榮啓高卻一直穩穩坐在車內,沒有半點要下車的跡象。
當此之時,省委一把的權威就完全顯露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臺嶄新的豐田轎車以極快的速度從齊河市區方向飛馳而來,齊河市的幹部們都認得,這是市委書記譚啓華的座駕。
譚啓華終於得到消息趕過來了。
豐田車在二十幾米外猛地停住,發出極其刺耳的剎車聲,隨後車門打開,譚啓華從副駕駛座上一躍而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省委領導的車隊飛奔過來。
“榮,榮書記,您好您好,您親自來了……”
來到榮啓高車窗前,譚啓華不住地點頭哈腰,氣喘吁吁地說道,滿頭滿臉都是冷汗。他臉上,確實有幾道十分明顯的血痕,其中一道,從左眼角處劃過鼻樑,直接拉到下巴,雖然不是很深,看着也讓人心裡磕磣得慌。
“我要再不來,你們都該躲到省委去了吧?”
榮啓高毫不憐惜,冷冷地望着他,對他臉上的血痕視而不見,冷冷地說道。
“是是,榮書記,都是我的錯,我工作不到位,沒有及時處理好羣衆之間的矛盾,警惕性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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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啓華不敢辯駁,一迭聲地做着檢討,滿臉惶恐之色。
“哼!”
榮啓高又是一聲冷哼,不再理他,轉向了鄭美堂。
“羣衆還在市委?”
“是的,榮書記,還在。”
“走,去市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