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皇權生死定奪
血濺白衣千軍搏
卿若懼願
繁華盡棄布衣鵲着
……
…………
天色陰沉沉的,到處都是暗色的一片,唯有那刺目的閃電和昏黃的琉璃青燈影影綽綽,大雨傾盆的,像是要把帝京給整個沖刷淹沒。
氣溫急轉直下,將近天亮的時候,驀然就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墜落地面,悄無聲息。
皇宮已然恢復了昔日的井然有序,大雨沖刷過後的皇宮,血色早已湮滅不見。
忽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在天際炸響,閃電再一次劃破天際,躺在牀上的男人猛地被驚醒。
他倏地睜開眼眸,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和幽深,眸光一掃,他下意識的往房中看去。
沒有江雪玥的身影,他顧不上其他,也顧不上屋中的陳設不同九王府,掀開了牀褥便要下榻。
屋外有人聽見動靜,立即推開,房門進來。
那人上前趕忙制止了男人的動作。
“主子,你傷勢未愈,手上切莫用力。”
男人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是五王容安刺的。
因爲當時情況緊急,五王容安無心顧忌手中的力道,一心想制止男人手中的動作,故而失了水準。
誰料他的劍剛刺傷男人的手腕,太后身旁的嬤嬤,就已經把男人擊暈,白白害的男人,多受了皮肉之苦。
男人的手腕處纏着白色的紗布,他看向千霧,漆黑的深眸之中,有一絲不容直視的冷厲。
“王妃呢,她在哪?”
千霧面上的神色,明顯有些微的變化,
“皇后娘娘,應該還在太皇太后的手裡。太皇太后讓屬下傳話主子,說是等主子醒來之後,立即着手登基大典,其他的,主子不必多加理會。”
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
登基大典?
容隱的面色有一瞬間的詫異,掃視了一眼周遭,赫然就是皇帝專用的御書房。
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眸驟然眯起,緊抿着脣,他冷聲問。
“她是什麼意思,逗本王玩?”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太后。
千霧看着男人,剛要說些什麼,房門外便傳出一道道恭敬的行禮聲。
緊接着,太后的身影現了出來,她走進御書房,千霧拱手,正要行禮,她卻是擡起了手,示意他下去。
千霧看了容隱一眼,男人下顎緊繃着,卻也沒說什麼,千霧這才拱了拱手,轉身退出了御書房。
容隱並沒有行禮,依舊在榻上坐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太后,聲音完全沒有情緒。
“雪玥,在哪裡?!”
太后的眸光,在男人的臉上隨意流轉了下,隨後,她的視線停留在了男人的受傷的手腕上。
聞言,她便是清清淡淡的笑,“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好好準備登基大典,想她做什麼?”
容隱的面色淡漠,如同窗外的雪,冷冰萬分。
“你若是不把她交還於本王,本王要是做出些什麼,不該做出的事情來,太后娘娘,可莫要追回莫及。”
太后的步子很小,她慢悠悠的走到緊閉的窗戶那邊,視線朝外看去。
“她走了。哀家拿什麼還你?”
容隱的眸光,剎那破碎,他騰的一聲站起,一雙大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手腕處的血色,從潔白的紗布中,蔓延開來。
“太后這是何意?”
“她與哀家說,不想留在你的身邊,想借助哀家的勢力,讓她離開帝京。”
太后緩緩的轉過身來,幽深而又閃着精明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男人。
“哀家勸過她,畢竟她有了身孕,便是哀家不想讓她留在你的身邊,可她既然有了龍嗣,那哀家就更加不能隨
tang她意。可她跪在哀家的面前,足足半個時辰,還一直拿她的母親來求哀家,哀家無奈,只能同意。”
男人突然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捱了一拳,面色竟然忍不住泛起了白。
太后深深的嘆息,隱隱之間,卻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哀家知道,你十分鐘情與她,那孩子亦很愛你。然後哀家便設了局,讓你獨自前來,以你之身,換她周全。你果然沒點出息,哀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連自己的眼睛和雙手都可以不要,你……你那麼喜歡她,可玥丫頭,感動之餘,卻依然執意要走。她說不能對不住她的孃親,哀家拿她沒辦法,只能遣人連夜送她出宮,讓她走了。”
“不可能!”
容隱擡眸回視着太后,“她說了,她已經選擇了留下,就不可能會再離開。你休要騙本王,她到底在哪裡,本王要見她。”
“你質疑哀家?”
太后不慌不忙的反問,她凝視着男人的面容,從容不迫的道。
“哀家對玥丫頭的寵愛,你不是沒見過。哀家若不是知道,你不可能會做傷她心的事情,否則,她這一次說要走,哀家鐵定重重罰你。
騙你?哀家有什麼動機要騙你,又作何要騙你?她肚子裡還有我們皇室的血脈,哀家便是有理由,亦不會輕易放她走。你素來聰明,又精通人心,難道還不能看出來,那是她自己選擇離開的麼?!”
是麼。
是她自己選擇的離開
可,縱使她雙眼無神,他也能從她的身上,感覺到她的痛。
她很痛,捨不得他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知道的,他能感覺到的,可爲什麼?
會是她想要走?
男人明顯不信,或者說,他根本不願相信。
太后的面上轉瞬凝過一抹狠戾之色,只是男人現在無心注意她的神色,自然也便沒有瞧見,她的異常之處。
“老九,你別忘了,她可不止一次說過,她要離開你的話!”
男人的面容驀然又白了幾分。
太后擡腳,慢慢的走到容隱的身前。
“老九,不管你信與不信,玥丫頭都已經不在帝京了。哀家沒有傷她一分一毫,你若是氣哀家放走了她,大可衝着哀家來。可哀家,不准你爲了一個放棄你的女人,變得頹廢不堪,容家的天下,還需要你來複興。你身上的擔子很重,不能就這樣一蹶不振,知道麼?”
容隱低垂着眼眸,抿着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
“她去哪裡了?”
太后胸腔上的氣不打一處來,她忍了忍,還是道。
“哀家只送她出了帝京,她去哪裡,哀家也不清楚,她不要哀家的人跟着。”
“什麼時候的事情?”
太后深深的閉了閉眼,“你昏迷之後,她便讓哀家送她出宮了。聽說,她出宮的時候,老五也見着了。”
男人的大手攥的咯咯作響。他素來是冷靜的,沉穩的,可這一次……
他血紅着眼眸,盯着太后看,聲音不大不小,亦不緊不慢。
“本王知道了,太后請回罷。”
太后面無表情的警告他一句。
“老九,人,哀家隨便你找不找,但哀家告訴你,太子謀反還有朝中亂黨的事情,都等着你來處理,皇帝去了,如今宮裡宮外人心動盪的很,你若是因爲她,給哀家耽擱了半分,造成了什麼不可彌補的禍亂,你便莫要怪哀家無情,把你推下這個位子。”
……
……
太后一走,容隱便取下手腕上的紅繩,交於千霧,讓他立即出城,務必把江雪玥的行蹤追回來。
千霧照辦。
容隱隨後召喚了五王容安面見。
五王容安一夜未眠,處理完老皇帝的事情,聽到容隱傳召他去太后寢殿,剛一個碰面就見他提着劍,不要命的往自己眼睛上挪。
之後又是處理他的事情,好不容易等他的傷情穩定了,他還得去皇后寢
宮,看看百里連兒的事情處理的如何。
皇后軟硬不吃,外邊尋不到密室的開關進去,李初然急的跟什麼似的。
如今主事的人不在,他不敢輕易拿太子上來換人,百里連兒自然還被困在密室裡,不得而出。
一整夜過去,外邊的雨下着下着,變成了下雪,溫度陡轉直下,尚未想到其他法子,天已然大亮。
然後,容隱便遣人,來尋他問話了。
五王容安行色匆匆的走進御書房,他身上的盔甲並沒有換下,面上亦還沾着乾枯的血跡。
一雙漆黑的眼眸中,隱隱帶着些通紅的血絲,一看便知,是一夜未眠。
他朝坐在書案前的男人,單膝跪下。
“容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容隱雖然未行登基大典,但老皇帝的遺詔上,已經寫了容隱是未來的儲君。
如今老皇帝一死,容隱自當入主皇宮,五王容安這麼稱呼,理所應當。
容隱擡起眼眸,他瞥了五王容安一眼,面上清清淡淡的,叫人難以辨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五哥,起身罷。”
五王容安聞聲而動,男人的眼眸深邃漆黑,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覺的一根一根緊攥起來。
他問,聲音冷靜。
“你昨晚,看見她了?”
五王容安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問的是江雪玥。
他默了一瞬,而後開口道,“容安確實看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昨晚離宮,容安覺得奇怪,曾攔下她的那輛馬車,不過,皇后娘娘身邊的婢女,讓容安不要攔着,容安見皇后娘娘沒說什麼,便就放了馬車,讓他們出去了。”
他昨晚還覺着奇怪,處理好容隱,穩定他的傷情之後,他剛從御書房出來,要趕到皇后寢宮那邊去,宮道上有一輛馬車,本就很顯眼,他望過去,剛好瞥見江雪玥上了馬車。
他的確不知,容隱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去的時候,容隱已經要自殘,他顧着救下他,等擡眸看向太后的時候,江雪玥已經暈過去了,身旁的聽竹正在爲她把脈。
太后讓他趕緊把容隱帶出去,叫太醫整治,容隱的傷口血涌不斷,他哪還顧得上其他,揹着容隱就出了太后寢殿。
老皇帝的屍身尚在寢宮之中,他只得把人帶到御書房歇腳。
這剛穩定容隱的傷勢,出了御書房大門,還沒走出宮道,就看見江雪玥上馬車,連句招呼也不打一聲,容隱傷着了,她也清醒了,怎麼不上前伺候反倒上馬車,一副往外走的姿態。
怪哉怪哉。
他覺着其中有詐,便換人攔下他們的馬車,結果車簾掀開,聽竹便讓他莫要攔着道,江雪玥也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沒有多說一個字。
那他還能說什麼,可現下帝京不太平,他說了幾句勸慰的話,聽竹沒有聽,江雪玥也沒有聽,一個嬤嬤就與他道,這是太后娘娘在辦事,若是他一直擋着,耽擱了正事,可能,不會讓他有好果子吃。
宮中全面戒嚴,只能出不能進,他的確沒有什麼理由,把江雪玥強行留下,那嬤嬤還把太后搬了出來,他就更不能說什麼了。
他緊緊的凝視着男人面上的表情,卻只見容隱眉眼間的陰戾恨意驟起。
他的臉繃的很緊,緊的像是隨時都要奔潰然後爆發。
然而男人的眉梢眸底,卻又覆蓋着一層陰霾和黯淡之色,脣角勾出自嘲的弧度。
他眉心一跳,頓覺大事不好,“皇后娘娘她……?”
容隱沒有說話,默了半晌,待面色漸漸平靜之後,他方讓五王容安退下。
御書房內,重新恢復靜謐。
房裡的人坐在書案前,一動不動,他慢慢的拿起了文案,淡定自若的翻開了幾頁來看。
風,冷冷的吹進來,掀起了一兩頁書。
男人猛地從龍椅上站起,把手裡的文案狠狠的摔落在地,他像瘋了一般,把書案上的文案全部都甩落在地,腳狠狠的往千年檀木做成的書案踹去,噼裡啪啦的,書案被男人踹到了對面的牆上,轟的一聲,四分五裂,鬧出不小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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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聞聲而進,卻見即將登基的新帝怒容滿面,幽深漆黑的眼眸散發着寒骨的恨意。
“滾出去――”
宮人嚇得立即又慌忙行禮退下,順道把門重新關好。
男人像是強忍着胸腔上那股歇斯底里,猩紅着雙眸,周身戾氣盎然,他的手指攥得咯咯作響,指尖發白到恐怖,包紮傷口的紗布,早已是血色瀰漫,徹底變成了紅色。
他站直了身軀,修長而冷峻,在這樣狼藉不堪的場合中,絲毫感覺不到暖意,聲音依舊低沉,卻是寒心刺骨的譏誚。
“江雪玥,你就這麼捨得,踐踏本王?!”
踐踏他們之間的感情。
踐踏,他對她的信任
……與深愛。
……
…………
時過一日,皇子王孫披麻戴孝,守孝三天三夜。
帝王仙去,舉國同哀,容隱下令天陳百姓,吃素一日,近日禁歌舞狂歡,違者,殺無赦。
時過五日,九王容隱舉行登基大典,太后親讀先帝遺詔,助九王上位。
安平侯嫡女江雪玥,九王正妃江雪玥,被冊封皇后,因懷有身孕且病重,故沒有參與登基大典,但執掌鳳印。
太后榮升太皇太后。
昔日貴妃之首慶貴妃,榮升皇貴妃。
五王容安被封爲任旭王,封地鄄城,待先帝病逝月滿,在帝京與丞相嫡女李婧兒完婚,便與其母妃澤妃一同出京,沒有新帝允准,不得擅自歸京。
十一皇子被封爲齊王,封地都成,待先帝病逝月滿,便與其母妃清妃一同出京,沒有新帝允准,不得擅自歸京。
安平侯加封國舅爺,位居丞相之上,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容隱,架空了他的勢力。
下過雪的帝京,很快就出太陽了。
然而待雪融化的時候,溫度更加低下,常人都不願出自己的房門,冷死的屋外。
太皇太后向天陳新帝討得一個要求,逆賊容堇由她處置。
新帝好像是默了一瞬,不知與太皇太后說了些什麼,倒也同意了。
時年臘月,安平侯落兮郡主入過天牢,逆賊容堇在她離開天牢不過片刻,傳出服毒自盡的消息。
整整一幫個月滿,紫卉不曾見過千霧。
便是容隱登基大典上,她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然而午後之時,她瞧見千霧,急色匆匆的趕往御書房,面上已有疲倦之色,脣角卻抿得很緊。
她給新帝沏茶,剛端着茶水準備瞧御書房的門,屋內便啪啦一聲,瓷器和地面碰撞的聲音,傳入耳中。
緊接着,響起了一道冷厲而淡漠的聲音。
“你把話再說一遍。”
紫卉的手心一緊,已然不知該進還是不該進。
千霧嚴謹的聲音在御書房內蕩起。
“屬下順着主子給的紅繩,一路沿襲尋找皇后娘娘蹤跡,紅繩確實有給明方向,但等屬下追查到具體位置,搖晃紅繩,紅繩也有響動的時候,卻是發現,紅繩並沒有在皇后娘娘身上,而是,在一位年輕的女子手上。”
眼見帝王的面色越發的難看,千霧頓了頓,還是硬着頭皮接着道。
“屬下問過那位女子,紅繩如何得來,女子只道是另一個女子相贈,說紅繩與她很是相配,這才把紅繩給她,她瞧着喜歡,也便收下了。”
很是相配……
男人放在文案上的手,越收越緊,眸中涌上的戾氣無人敢以直視。
他冷冷的笑,笑容甚是譏諷嘲弄。
“朕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她覺得,與旁人很是相配……”
他淡淡的垂下眼眸,波瀾不驚的道,“看來,她是覺得,朕對安平侯和她,都太過仁慈了!”---題外話---更新畢,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