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華山的一座頂峰上,一段讓鳥獸草木都隨之痛腑哀傷的絃音,洞徹萬物的心扉,擦拭掉一切多餘的情緒,只留下一個深深的“愁”字。
頂着個光頭男人近乎木雕的盤膝坐在那張琴前,錯覺中已經過了千年、萬年。彷彿上天賦予他一具身體,能動的,卻只有不斷重複着同一首曲子的那雙手。
邪匠彈琴,只會選擇在這座山峰上,也只會彈這一首曲子。這曲子被樑易罵了千遍萬遍,到頭來卻不得不承認,它蘊涵着世間最醉人的憂傷。
邪匠走了……如果放在以前,中間那個“走”字,一定會被樑易毫不避諱的用成個“死”字。
第三頁信封上寥寥數語,交代了那個禁制的第三份用在哪。那就是——邪匠根本就把他留在手上。信封上的禁制爲臉上的禁制作輔助,臉上的禁制卻在爲邪匠手上的禁制作輔助,以方便幾日後他被註定無法度過的天劫隕死,宿命星辰好按照手上那二階繁仙禁制的一系列用途,把他一生的功力,儘可能的傳遞給自己一些。
然而在第三頁不多的文字中,樑易記憶最大的永遠是那佔據了大半篇幅,好幾句換了各種方式要表達的同一種意思:小傢伙,你要開心。
臨死之前還狡盡腦汁,只爲讓他徒兒過得最好,甚至不惜承擔那很可能埋藏數百年的誤會和鐵血無情的頭銜,這就是邪匠。這個人,必須窮其一生去銘記,去爲之感傷!
樑易向來不覺得邪匠修煉那種劣等功法,實力可以抗過天劫。但也從沒有意識到,他的天劫會來得那麼快。
“古有凡人守孝七七四十九日,你師父不是凡人,更不是迂腐之人,這七日,想來已經夠了。他一定也不願意看到,你在這裡爲他傷心那麼久。”
虛影閃過,一個男人出現在樑易身旁。這男人有着一個和樑易一模一樣的大光頭,一張和樑易模一樣的臉,以及一副與樑易完全一致的身板。正是幾日前從幻仙羽裡面蹦出來的唐伯。
用他自己的話說,朔造肉身必須時刻有一個參照的影象,在儲物戒指裡,也只有樑易的影象他的靈識能感覺得到,構畫起來比憑空想象容易得多,不會影響肉身凝聚進度。而且這頂光頭,也和唐伯這修佛之人以前的形象頗有相似之處。所以他這具身體,根本連樑易父母,都看不出和兒子之間的區別。
唐伯這個曾經的金仙脫殼而出,甚至那具肉身有着貨真價實大乘期頂峰的修爲,這七日來,樑易與他的交涉,也只是寥寥十幾句,更無心去顧別的事情。只記的那日在山峰上默默的爲邪匠虛塑出一座註定將寄託他永生思念的空墓之後,樑易翻出那把情仙琴,除了發信息給家
人報了個平安,就一直沒下過山峰……
樑易收起裡幾件所謂的“有趣物品”後,並沒有把邪匠留下的那堆靈器據爲己有,而是和着他生前的衣物一起葬在了土裡,因爲剩下的東西,都是邪匠一生的心血。
值得一提的是,和靈魂力遠高於真元力的樑易恰恰相反。真元及真元力屬於體內的一部分,隨唐伯肉身凝聚好後會恢復。但相對飄渺靈魂,需要個人領悟的靈魂力,卻只能慢慢打坐醞釀。而這也是唐伯第一次凝聚肉身前沒有意識到的,讓他抓狂的問題。
原本金仙境界降到大乘期頂峰已經夠鬱悶了,現在有了大乘期真元力,稍不注意,或者樑易不從旁干涉,卻還會被修爲更低的人用靈魂攻擊給壓死。這幾日樑易心緒低落,無心言語,唐伯幾乎一刻不停的做着這件事情,只是多日來卻進展甚微。
……
密境之外,華山境內的千米高空之上。兩道虛空飛行的身影不斷蕩散一朵朵結雲。
“嬌師妹,妳等等我啊。”兩道身影相距數十米,喊話的是後面那個容貌略有不堪的男青年。
“哼,我速度已經夠慢了,你自己修爲低微,我能有什麼辦法?”
俏麗的粉衣女子一邊說着,速度便是又快了幾分,身後的青年不得不一咬牙,臉泛苦色的硬把速度提上幾絲。
“師妹,我們不是去參加正道大會嗎?妳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粉衣女子笑道:“我說師兄啊,你大概弄錯了吧,我來這裡是我的事,你自己要跟着我是你自己的事。”
男青年皺了皺眉頭,心中若有所思。
作爲門派裡最耀眼的幾名年輕弟子之一,幾天前一舉突破金丹期出關,聽雨師祖吩咐自己代表門派去參加正道大會,着實讓他受寵若驚。
一是因爲正道大會這種天下正道無不重視的聚首,往往都由掌門人和最高輩作代表,領他們這些小弟子出席。長時間閉關,不瞭解近年來門派變動的他,自然歸結爲門派對他的器重。
其二嘛,自然是因爲唯一一個和他一起前往的人,是他親梅竹馬的師妹雲嬌嬌。二人世界,是多難得多幸福的一件事情,指不定走這一躺,就能把自己和師妹的“大事”給定下來呢。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從門派出發到現在,一向和他關係熱絡的師妹,對他的態度卻着實不敢恭維,就像他於林對待門派裡絕大多數同代弟子一樣。
“師妹,妳是在怪師兄這兩年閉關一直不曾陪妳嗎?師兄向妳道歉還不行嗎?正道大會將會開始,妳就別賭氣在這裡饒彎路了。”青年“孜孜不倦”的羅嗦着。
粉衣女子面露
幾分嘲意。門派于姓一脈穩座千年萬年莊主寶座的年頭已經過了,大權不日就會落到我雲姓一脈頭上,你真當你還是那個人人看重,註定以後位高權重的於林?更何況,這次雲姓一脈若是強行搶權,勢必要進行大清洗,和你有關係指不定還要遭波及!
哼,我雲嬌嬌的夫君,即使容貌不那麼出衆,也必然要背景和潛力並重!你二十九年修到金丹前期,在外人看來似乎很了不起,可同樣是金丹前期,我早在一年前二十歲時就達到了!以前和你貼近,也只是把你當成潛力股之一。
“師兄,你又弄錯了,你閉關出關和我有什麼關係?呵呵,你大概不知道吧,五年前,我早已和一位大有來頭的前輩的獨傳弟子訂下了‘娃娃親’,我來這裡,正是來找他的?”
青年人不出所料的神色一緊,俯望了一下身下的華山,“他是誰?妳說的那位前輩又是誰?這華山上那不入流的華山派,連掌門人令狐不羣都才元嬰期而已,又有誰人大有來頭?”
雲嬌嬌瞟了眼他要把某個“第三者”碎屍萬斷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笑道:“你孤陋寡聞,當然不知道這華山上除了華山派還有誰,去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雲嬌嬌心中不免有着一絲慶幸,這個難纏的傢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剛出山門時還妄想對自己動手動腳,而門派裡的人又都知道自己和他關係匪淺,如果他不主動閃開,自己只能背上一頂“勢利”的帽子。
多虧當時機靈了一把,隨口說了個什麼五年之約,一算日子竟剛好是今天。那個小光頭傻忽忽的,雖然資質和智商都差到沒話說,當初自己通靈前期的時候他只不過半隻腳剛踏入修真界,不過有邪匠前輩撐腰,就不相信於林不自慚形穢的走開。拿這個傻瓜頂在前面,完全不怕和於林相處那樣隨時都有被“吃”的危險。以後若真的遇到什麼驚豔人物,一腳蹬掉也容易得多。
雲嬌嬌越想越樂,心裡更是邪惡的希望到了那個地方,遇到邪匠前輩之前讓傻光頭先被於林“報復”一頓,以謝自己初吻之恨!
猶記得當時自己瞎了眼把他當成人中之龍,師祖懇求邪匠煉器時他在一旁幫着說好話,自己一激動就忍不住親了他一口。然而事後邪匠彷彿沒有答應師祖的意思,卻讓她無比痛恨那一吻的損失。小光頭見自己鬱鬱不樂,竟然傻忽忽的把那個吻“還”給了自己,簡直叫人當場就想跳崖以謝清白。
而云嬌嬌不知道的是,那個傻光頭幾日裡之所以一直在她面前扮出一副傻傻的、毫無城府的模樣,也是爲了避免“還”她那個吻的居心被戳穿。
PS:求鮮花!用雲嬌嬌換鮮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