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藍·中原領域上空】
此刻已經時日正當午,太陽早就穿破雲層,懸掛在頭頂上方,光線和溫度都比清晨十分來的劇烈的多。但其實無所謂是否穿破雲層,因爲此刻麒零一行人,正飛行在雲層之上。無數的雲朵迎面向他們用來,看起來驚悚萬分,但實際上,但卻只如一縷薄紗拂面而過一樣,只在臉上留下絲絲冰涼的觸覺。當穿越一朵巨大而厚重的雲朵時,感覺像是下了一場大霧。周圍是一片空靈的純白,若即若離,伴隨着天空中氣流絲絲的聲音,讓人感覺格外的不真實。
麒零撫摸着蒼雪之牙脖頸處柔軟而細迷的短毛,它喜歡麒零揉它這個位置,每當這種時候,它就會微微的眯起眼睛,喉嚨裡傻呼呼的哼哼着,擁有帝王之姿的雙翼雄獅,就變得彷彿金毛獵犬一樣溫馴傻氣。而此時在自己要上的一雙手,被風吹得有點發紅。麒零轉過身,衝着坐在自己身後的天束幽花,認真的問:“你冷不冷?”
“不冷。”低低的聲音帶着少女獨有的清脆和嬌羞。麒零看不到身後幽花的表情,他輕輕的笑着點了點頭,依然拉過自己厚重袍子的一角,輕輕的把幽花的手包起來。
此刻,如果麒零能夠回頭的話,一定能看到天束幽花滿臉通紅的表情。她的目光裡閃爍着一種少女的期盼。鼻尖上傳來的氣味,除了冬日遼闊天空裡的清冽氣息之外,還有來自幾寸距離之外的麒零的氣息,他耳後脖頸位置**出來的皮膚上,散發出若有若無的少年暖香,儘管被風吹散進無垠的蒼穹,依然能夠捕捉到稀薄的殘留。那是一種類似被陽光曬燙的沙子的氣息。“他聞起來像鹽。”天束幽花被自己心裡的這個念頭弄的思緒起伏,心臟彷彿快從胸口躍出來了。
飛在蒼雪之牙旁邊的,是鬼山蓮泉的巨大魂獸閻翅,在如此近距離來看,它的體態是在巨大的令人害怕,它扇動着巨大的白色羽翼,看起來彷彿一座懸空浮動的島嶼。蒼雪之牙飛在它身邊,看起來如同一隻飛翔在局的雪雕旁邊的小小鴿子。
閻翅的後背上,坐着蓮泉以及她身後依然無法使用魂力的神音。本來,在出發的時候鬼山蓮泉和天束幽花和自己坐在一起。蓮泉是出於想要保護她的想法,畢竟自己和她之間,存在着那道殘酷的“永生契約”,從某個意義上來說,保護她也就是保護自己。但是天束幽花冷哼了兩聲,“誰要和你一起。”然後轉身朝麒零走去,“麒零,我和你坐。”鬼山蓮泉無奈的笑了笑,眉宇間有一種疲憊。她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向神音伸向手,“那你和我一起吧,正好你沒辦法適用魂力,高空飛行對你來說還是太危險,我用鎖鏈將你固定在閻翅的後背上,這樣就沒問題了。”神音點點頭艱難的爬上了閻翅高大的後背。對於她這個曾經呼風喚雨的殺戮使徒而言,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連爬上這樣一點高度,都如此費勁。當然,她更沒有想到的是,不久前,曾經被自己追殺得奄奄一息的鬼山蓮泉,此刻,竟成爲了保護自己的人。
也許這個世界上,冥冥之中,自有屬於它的一套運行法則。緣分也好,羈絆也罷,甚至屬於魂術世界獨一無二的“靈犀”,都籠罩在屬於命運軌跡裡。
而阿克琉克就更不用說了。他萬全不許要騎乘任何一匹魂獸,在天空裡自由來去,彷彿風之子一樣,身影飄忽不定,一會兒遙遙地在前方天際線處等待着他們跟上來,一轉眼又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提醒着他們路線。他的身影速度極其迅捷,來回之間只剩下殘影不時地穿梭天際。鬼山蓮泉低下頭,轉過身輕輕地對身後的神音說了幾句什麼,神音面色看起來很凝重,她沉思了一會兒,前探過身子,趴在鬼山蓮泉耳邊,小聲回答了幾句。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阿克琉克的身影突然“倏——”的一下出現在闇翅的後背上,他輕盈地單腳懸空站立,另一條腿輕輕彎曲着,動作看起來瀟灑而又愜意,他彷彿被無形的巨手託着在天空裡隨着闇翅的速度朝前平移着。
“我們在說,”鬼山蓮泉看着阿克琉克,停了停,嘴角露出個微笑,“你揹着那麼大一個棺材,不累麼?”
阿克琉克定定地望着鬼山蓮泉,彷彿她的臉上開出了一朵花,看了半天,他才斜斜地咧嘴一笑,“我可是堂堂風源使徒,七尺男兒,可不像你們弱女子。”
“我前面這個弱女子,可不是使徒,她現在可是三身王爵哦。”神音接過話,擡起手掩着嘴忍不住笑道。也許是習慣了她冰雪籠罩在臉上的殺戮氣息,第一次看到微笑的神音,阿克琉克也忍不住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就連飛在身邊的麒零,也忍不住從遠處轉過頭來。
阿克琉克歪着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神音蓮泉,然後轉頭朝前面掠去。巨大的棺材依然背在他結實的後背上,遠遠看去,彷彿一把巨大的黑木劍鞘。他彷彿慢動作般漫步在前方遙遠的天際線上,白雲在他腳下翻涌彷彿海邊的白色浪花,劇烈的光線將他的背影,剪出一種彷彿末世武士般的悲壯感來。
幾個小時前,他們從格蘭爾特城郊的森林裡出發。令大家意外的是,阿克琉克並沒有選擇去雷恩的路線。儘管雷恩是離格蘭爾特最近的大都市。阿克琉克選擇的路線是一路向北。
“我們現在開始,一路往東北方向飛,我們的目的地是約瑟芬塔城。”他站在蒼雪之牙的邊上,伸出手摸摸它濃密的頸毛,彷彿頑皮少年在逗弄着大狗。“然後從那裡,出邊境,入因德。”
“出境需要通關文書,否則,你也知道,對於王爵使徒來說,在沒有得到通關文書的情況下進入異國領域,意味着什麼。”無數洶涌的白光從鬼山蓮泉的爵印裡呼嘯而出,她的話音剛落,巨大的闇翅就在她的身後顯影而出,它嘹亮的鳴叫震動着頭頂的樹冠,在森林頭頂連綿的樹冠之海上擴散出一波海浪般的漣漪來。
“到了那裡,我自然有辦法。”阿克琉克壞笑着衝四個人眨了眨眼睛,“你們放心。”
【西之亞斯藍·古磨鎮郊外】
靜謐的森林,此刻籠罩在一片暖冬薄暮的餘暉裡。樹林並不茂密,也不高大,看得出是一片年輕的近郊森林。森林中間有一條不算寬敞但還算平整的道路,路面上看得出有馬車軋過後留下的車輪痕跡。對於人口並不稠密的小鎮來說,這條路也算得上交通要道了。
路邊一個紅木搭建的驛站,此刻正從窗口瀰漫出濃郁的飯香來。店主站在臨路面的窗臺上彎着腰腰修理着窗櫺上鬆掉的木楔子。
那陣突然的強風,就是這個時候捲動而來的。
店主回頭,就被無數交錯捲動的白色光芒耀花了眼。等到視覺漸漸恢復後,五個一看就氣質不凡的年輕人,出現在了驛站的門口,此刻,掛在大門上的那面刻着“古磨鎮近郊驛站”的木頭招牌,被風吹得來回搖擺,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戴着一副看起來非常精緻的麂皮手套,他面帶着少年頑劣的表情,用一種怪里怪氣的步伐,朝自己走過來,看起來極不協調,彷彿剛剛學會走路似的,他嗓門倒是很洪亮渾厚,聽上去血氣十足,“老爺爺,我們住店!”
“你個毛頭小崽子,你叫誰老爺爺?”店主噌的一聲從窗臺上跳下來,氣呼呼的吹着自己下吧上一撮鬍子,漲紅了臉,“我今年才四十一!”
“大哥。我弟弟不懂事,你別怪他。我們趕了老遠的路了,可能今晚就在你這個驛站投宿了。麻煩您幫我們準備幾個房間吧。”鬼山蓮泉站在遠處,柔聲說着。她精緻的面容上帶着甜美的微笑,在一片暖橙色的夕陽裡看起來格外動人。
果然,店主呵呵笑着,拍了拍胸膛,“沒問題。”轉過頭瞪了阿克琉克一眼,“你看你姐姐,多有禮貌!”
阿克琉克回過頭,朝鬼山蓮泉歪着嘴翻了個白眼。
“我這裡有兩間客房,兩個男孩子住一間,三個女孩子就要辛苦點,擠一下了。我幫你們加一張牀。我叫克羅姆,你們有啥事兒就叫我。我這個店小,店主店夥計廚師,都是我。”克萊姆一邊說着,一邊繞回窗戶後面的櫃檯,翻着手裡的記賬薄,“果然只剩兩間了,我沒有記錯。”他走出來,看了看幾個人,說:“沒有行李呀你們?”
天束幽花走過去,寫着身子朝大門裡面的驛站大堂看了看,顯然,她對裡邊狹窄的空間和簡陋的木頭桌椅並不滿意,“克羅姆,你在單獨幫我準備一間房間,我可不想和這兩個女的擠在一起。”
“就只有兩間房間了,挪不出。”克羅姆招呼着幾個人往裡走,“我這裡小,一共就五間房,另外三件住着人吶。”
“那就把那些人趕走啊。“天束幽花理所當然的說道。
“嘿!”克羅姆的臉沉了下來,“小姑娘,你年紀不大,口氣道挺大。多餘的房間沒有,愛擠不擠!”顯然,克羅姆也是一個火爆脾氣的大叔。
“你知道我是誰?”天束幽花一個箭步往前,身影閃動之間,她整個人已經掠到克羅姆前面,她迅速往前探出的手上,閃電般的凝固出一把鋒利的冰刃,咔嚓咔嚓的結冰聲在她五指間作響。“幽花你住手!”麒零急忙呵斥,然而,她的動作太快,眼看着就已經快要送到克羅姆的前面了。
這時,當那閃着寒光的冰刃幾乎快貼近克羅姆時,她手上的冰刃就呼啦啦碰碎了。天束幽花錯愕的轉過頭,望着麒零。麒零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呆住了,他愣愣地說:“……不、不是我。”
天束幽花的臉上籠罩着一層羞憤的紅暈,她的目光在鬼山蓮泉和阿克琉克臉上來回移動着,甚至她連此刻魂力被封印的神音也沒放過,但三人此刻都是一臉事不關己的笑容,笑容裡隱隱帶着一絲看熱鬧的輕蔑。
天束幽花跺了跺腳,憤然朝大門裡走去。
“好啦好啦,大叔不好意思了,我妹妹啊從小嬌生慣養……”阿克琉克覥着一張臉,壞笑着跑過去摟過嚇的臉色發白、還沒回過神來的克羅姆大叔的肩膀,一邊說着一邊往裡邊走。
“你看到他如何出手的了麼?”鬼山蓮泉看着阿克琉克消失在大門後的背影,輕輕地側過頭,對着身邊的神音說着。
“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動作幅度非常小。幾乎只有一個瞬間。”神音點點頭,她和蓮泉並列站在黃昏的樹影裡,看起來嫵媚而又動人。如果是普通的男人路過這裡,一定會被她們兩個的美麗容貌吸引得目不轉睛。
“你們快進來啊。”走在前面,已經快要跨進門的麒零,轉過身招呼她們兩個。
“你先進去,我們馬上來。”鬼山蓮泉衝着麒零揮手示意,然後她轉過身,繼續低聲對神音說:“你看到那個瞬間了麼?”
“說來正巧,因爲一直以來,我發現阿克琉克都是帶着那副麂皮手套的,一路上,我幾乎都沒有看他摘下來過。所以,我有意無意,就會偷偷注意他那雙手。而剛剛,天束幽花的冰刃就是被他手指上旋動出的風刃擊碎的。因爲阿克琉克並不是水源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操縱天束幽花手上的冰體,但是,他的手指動作幅度極其細微,如果不是我正巧在注意他的手,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動作,他看起來和我們兩個人一樣,完全是靜立不動的,而且從剛剛感應到的魂力波動而言,空氣裡幾乎只有幽花的魂力,阿克琉克的魂力彷彿氣若游絲,難以捕捉……”
“也就是說,”鬼山蓮泉吸了口氣,緩慢地說,“他用幾乎弱不可辨的一絲魂力,就擊潰了天束幽花三成的魂力凝聚而成的冰刃?”
“所以我其實在懷疑,他的那副手套有問題。”神音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若不可聞,“有可能,他的手套就是他的魂器,能夠強化他發動的每一絲魂力,讓他的所有魂術力量成倍增加。”
“但我和你想的正好相反……”鬼山蓮泉目光閃動着,“我反倒懷疑,他的那副手套,是爲了約束他的魂力,抑制他體內那難以估計的力量,讓他的每一次發動,都能夠處於被控制的範圍,而不至於造成無法挽回的毀滅性的傷害。”
“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神音擡起頭,望着比自己稍稍高半個頭的蓮泉,她的側臉看起來彷彿冰川山頂的雪線般清冷秀麗。
“在他修復我的魂路的時候,他摘下了這副手套。在他摘下手套的一瞬間,從他雙手上釋放出來的魂力呈幾何倍數般的增長。他在修復我的魂路的時候,那雙修長而又完美無瑕的手所作出來的動作,其精妙準確程度,簡直令人歎爲觀止。你也知道,我們體內的魂路有多複雜,彷彿毛細血管或者神經末梢般的密度一樣,種植在我們的身體裡,然而,他的手指可以精巧到修復其中最細微的斷裂。他藉由十指所操縱魂力的精準程度,在我所有見識過的王爵裡,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厲害。”
神音臉上的表情將她內心的震撼清晰地寫在她的臉上。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又沒開口。
“是的,比幽冥更厲害。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的話。我和幽冥交過手。所以我很清楚。幽冥的魂力是霸道的,洶涌的,彷彿海嘯一樣可以摧毀一切,然而,阿克琉克的魂力卻是精準的,彷彿扎進穴位的銀針一般絲毫不差,絲絲縷縷,連綿不絕,卻又毫無破綻。這種操縱魂力的方式,讓我想到一個人。”
“吉爾……伽美什……”神音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傳說中亞斯藍歷史上出現過的,最強的一度王爵。你想說的,是他嗎?”
“對,他們使用魂力的方式異曲同工,就算只有一絲魂力,他們也能將這僅有的力量,發揮出歎爲觀止的能級。”
“不過你這樣說的話,我倒想起來一件事情……”神音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袍子,顯然,隨着落日西山,空氣溫度漸漸下降了。稀薄的暮色漸漸被四下涌起的黑暗滲透着。驛站的門廊上懸掛着的銅燈,也點亮了,躍動的火光正好落在她的眸子裡,“之前在橋下時,你還記得特蕾婭讓幽冥使用他的魂器死靈鏡面麼?我太瞭解他的這面魂器的威力了,但是當時,投影出來的死靈,也只有麒零幽花以及我們倆,一共四個。阿克琉克並沒有被投影成功。只要本體的魂力低於使用者,那麼死靈鏡面都能百分之百的發動投影,可見,阿克琉克的魂力遠在幽冥之上,你這樣說起來,我也認同你的看法。他的手套其實是在壓抑和束縛他的婚禮。”
蓮泉不置可否,輕聲說:“但他不是說他提前逃出特蕾婭用冰製造的密閉空間了嗎?”
“他的話,你覺得可以全信嗎?”神音反問。
“先進去再說吧。”蓮泉輕輕嘆了口氣,正準備朝裡走,被神音叫住了。
“蓮泉。”
“嗯?”蓮泉回過頭,神音站在一片樹影暮色裡,看起來遠比她平時顯得嬌小脆弱。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殺戮使徒時的那種驕傲的美豔與腥甜的戾氣,她此刻身體裡感受不到任何魂力的氣息,她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小鎮上最平凡的少女。
“你不恨我?”神音攏了攏被晚風吹得貼在臉頰的頭髮,她的神情看起來和山林間的暮色一樣疲憊,“你的哥哥鬼山縫魂死在我和幽冥的手裡,就連你自己,也曾經差點死在我手裡……你不想報仇?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啊。”
“我不恨你。”蓮泉沒有回頭,她緩慢地朝驛站門口走去,“我誰都不恨。我現在只想活下去。”
“這是什麼?這種東西怎麼能帶進店裡啊!你別開玩笑了!”克羅姆被眼前這口漆黑的棺材嚇壞了,他的臉又一次彷彿豬肝般漲得通紅,“快拿出去!我還做生意吶,太晦氣了!”
“你故意的?”阿克琉克轉過頭,眯起眼睛瞪着麒零。
“大哥,我哪兒知道你把這個棺材擺在你身後啊?而且,是你讓它隱形的好嗎?!我只是從你身後路過,我怎麼知道會把它撞倒?”麒零大大咧咧的拉開桌邊的一條凳子,坐下來,攤着手,一臉“不關我事”的表情。
阿克琉克只得轉頭,望着店主克羅姆,手指了指自己,說:“我的名字叫阿克琉克,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我是從因德帝國來的,遠道就是客嘛大叔,而且我在風源,可是有頭有臉的人,不信你就去打聽打聽……這個‘東西’,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寶物啊!”
“我管你是‘阿哥六哥’,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懶的問誰去打聽,我們這種小城鎮,都是本地人。你別和我胡鬧了,快點拿出去!”
也是之後的一刻鐘,阿克琉克一手扶着棺材,一手扶着櫃檯,苦口婆心的和克羅姆討價還價,中間是不是飄出一兩句匪夷所思的對話:
“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裝飾品嘛,比如書櫃什麼的。這木料很有光澤,看起來多美觀,是吧?”
“大叔,幫個忙好嗎?我媽生前唯一留給我的傳家寶就是這個棺材了,我媽囑咐我要隨身攜帶呀!”
“好吧,我承認,我剛剛一直在撒謊,其實這個是我的衣櫃。”
……
麒零和幽花,以及剛剛走進來的蓮泉和神音,看着阿克琉剋死纏爛打的樣子,額頭上都忍不住冒汗。最終,阿克琉克氣鼓鼓地扛起那口巨大棺材,重新走回來,他把棺材朝地上一放,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深呼吸一口氣,說:“他說,我要是一定要帶着這個棺材,那我就去睡驛站後屋的柴房。”
“那太好了,你的牀正好可以讓給我!”天束幽花的喜悅直接寫在了臉上,但隨即,他就意識到了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裡隱藏的含義。趕緊又補充道,“我是說……我的意思並不是說我要和麒零睡……我只是……我只是……”她的臉在大堂敞亮的燈光下,彷彿熟透的蘋果。她如此害羞的表情,讓坐在旁邊的麒零,也忍不住臉紅了起來。
而結束這個尷尬局面的,是一陣敲門的聲音。
所有人都忍不住擡起頭,朝門外望去,然而大家發現,驛站的大門敞開着,而且門外空無一人,門廊的大燈將大路照得很亮,門外是已經被夜色籠罩後的空曠。
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結到了阿克琉克手扶着的,豎立在地上的那口棺材。
聲音是從棺材裡發出來的,此刻,再一次響起了很輕很輕,像是怕打擾別人,但是無法被忽視的,篤、篤、篤。
——是很後來了,在又一次閒下來聊天的時候,蓮泉才告訴我,當那天,阿克琉克將棺材蓋打開之後,我大概有好幾分鐘的時間,彷彿是靈魂消失了一樣,一動不動。說一動不動也不完全,因爲她告訴我說,我一直在哭,我因爲大口呼吸而在喉嚨裡發出的嗚嗚聲,聽起來像一頭迷路的狼,焦躁而又害怕。她說我雙眼通紅,連脖子鎖骨都泛起一大片紅紅的血絲。但我自己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沒有辦法不哭。
——我看見那張面容,虛弱地出現在我面前,他冰雪般的容顏,和我記憶裡一模一樣,白皙的皮膚彷彿是昨夜悄然無聲出現在窗櫺上的新雪,透着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空靈。他靜靜地閉着眼睛,柔軟而濃密的睫毛隨着他吃力的呼吸顫抖着。他伸出手扶着棺材的邊緣,頭輕輕地靠在邊上。他看起來很痛苦,卻又很平靜。
——我曾經以爲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他了。我抱着他的膝蓋哭泣的時候,其實我感覺自己是在大笑。只是我的眼淚讓我的表情看起來狼狽而又可憐。但我不在乎。
——我對蓮泉說,此生還能再見到銀塵,其他還有什麼值得在乎呢?
【西之亞斯藍·古磨鎮驛站屋後曠野】
阿克琉克看着那口空下來的棺材,來到驛站後門的柴房。他把棺材放到門邊那口石磨旁邊,靜靜地站了會兒,看不出他的表情,也無從猜測他的思緒。月亮已經漸漸升了上來,從樹林邊緣探出頭來,將皎潔的白色光芒塗抹在屋後空曠的草地上。草地遠處是一條緩慢流淌的小溪。溪水潺潺無聲,只有躍動的粼光涌動着,襯得這片郊外狂野更加靜謐。
阿克琉克轉過身,朝前堂走去。走了兩步,發現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已經站在溪邊的蓮泉。她仰着頭,目光的方向,是麒零的窗戶。此刻,那扇窗戶透出暖黃色的光芒,彷彿漆黑的夜幕裡一個發光的繭,看起來溫馨的讓人想要哽咽。
“你是不是想起你哥哥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蓮泉從沉思裡驚醒,阿克琉克站在自己的身後,他裹着一件黑色的長披風,看起來彷彿和夜色融爲一體。
“你怎麼知道我的事情?“蓮泉收回目光,看向身後的阿克琉克。他的臉上帶着一種遙遠的淡然笑容,像是磅礴大雨裡的遠山天際,有種難以猜測的模糊。
“我聽天束幽花提起的。“他輕聲說,低沉磁性的聲音像是被夜色浸潤般。
鬼山蓮泉重新擡起頭,望向那扇發光的窗戶,“麒零還在上面吧?”
“嗯。”阿克琉克點點頭,“他的情緒還是很激動,我剛剛去看過他。他說讓我不要打擾他。”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鬼山蓮泉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嘆息,“如果我也能在見到自己的王爵,我想我可能比他還要激動。同樣作爲使徒的你,應該能夠理解這種屬於我們的獨一無二的‘靈犀’把?如果有一天,你的王爵法夜,是叫法夜吧?如果他重新復活,你難道不會欣喜若狂嗎?”
蓮泉的問話沒有得到回答,彷彿一片丟盡黑色大海的石子。他轉過頭看向阿克琉克,他沉默的望着樓上發出黃色光芒的窗口,沒有說話,他側臉緩慢的被夜色蠶食着。
“我不認爲那是他的王爵銀塵。”過了很久,阿克琉克輕聲說道。
“什麼?”鬼山蓮泉轉過頭,望着他,但是臉上卻並沒有太吃驚的表情。
“不用裝作那麼吃驚,你心裡很清楚,你和我想的一樣。棺材裡的這個人,並不是你們所說的銀塵。”阿克琉克彷彿看穿一切般,不屑地笑着。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我接收到的命令,是來水源的帝都格蘭爾特尋找一個人,他最明顯的特徵,就是身體沒有屬性,也沒有魂路,更沒有魂力,他就像是一個沒有裝載任何物體的空容器。但同時,水源對這個人,卻是非常寶貝,看管嚴密的。雖然我現在還不能確定我是否完成了我的任務,偷到了我該偷到的東西,但是我能確定,這個棺材裡的人,一定不是麒零的王爵。否則他怎麼可能完全沒有魂力?當然,我等下會去進一步檢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有一些特徵如果能夠得到確認的話,我應該會更清楚。”阿克琉克笑着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鬼山蓮泉思考了一下,說:“好。”
“不過在這之前,”阿克琉克突然停下腳步,說,“你能不能再施展一下你的新天賦,雪妖的閃光?”
“爲什麼?”鬼山蓮泉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因爲我覺得你的新天賦有問題。”阿克琉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蓮泉的心一沉。
“我現在說不清楚,你先施展,我再看一遍,應該就可以告訴你。”阿克琉克臉上依然是那種深不可測的微笑,邪邪的,散發着勾人的魅力。
蓮泉沉默了片刻,隨即瞳孔一緊,脖子上幾縷金黃色的紋路瞬間光芒隱現,發出“嗡嗡——”的絃音。周圍的空氣裡無數密密麻麻冰塊凝結時的碎裂聲響,聲音越來越大,而周圍的場景飛快地變成一片渾濁的白色,幾秒鐘之後,腳底的草地已經變成了一片齊腳踝的積雪,周圍的樹木都被厚實的冰雪包裹了起來。不遠處的溪流也彷彿下過暴雨似的,水面明顯漲起,水流速度變得湍急起來。
“哈,原來是這樣。”阿克琉克輕輕拍了拍手,看起來鬆了口氣的樣子。他朝蓮泉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離她很近。近到蓮泉雖然沒有擡頭,但依然能夠聞到他傳來的呼吸氣味。他的身體縈繞着一種冷清的香味,讓人想起冬季湛藍的蒼穹。他慢慢地摘下一隻手套,他那修長白皙,彷彿玉石雕琢而成的五指暴露在空氣裡,他輕輕地將拇指和食指,放在蓮泉脖子後方的某個位置上,輕輕捏着空氣裡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往上小心地一挑,幾縷發亮的金黃色絲線從蓮泉的皮膚表面,被扯起來,彷彿梳理着絞成一團絲線一樣。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耐心而平靜。
“好了。”他手指將那幾縷他重新編織過的金黃絲線,輕輕地按進蓮泉脖子後面的皮膚,他擡起那雙精緻無暇的手,在空氣裡巧妙地做了個手勢,瞬間洶涌而來的颶風讓蓮泉睜不開眼睛。等到耳邊嘯叫着的氣流聲消失於夜色,周圍重歸靜謐時,蓮泉纔再一次睜開了眼,她發現,周圍方圓一里之內,剛剛厚厚的積雪,此刻已經被吹得不見了蹤影,腳下又重新變成了冬日裡枯萎的草地,不遠處的溪流,依然緩慢而無聲的潺動着。
“你再發動【雪妖的閃光】看看。”阿克琉克微笑着望着自己,一邊說,一邊重新將他的手套戴上。
蓮泉瞳孔一緊,風雪再次涌來,然而這一次,還沒等蓮泉反應過來,周圍已經變成冰天雪地了。
“快了這麼多……”蓮泉心裡不忍驚訝起來。
“我就說嘛。”阿克琉克拍拍手,看起來彷彿剛剛完成了一出得意洋洋地惡作劇的男孩兒般跳着眉毛,“修復你的魂路的時候,脖子後方有幾條沒有梳理清楚,所以,之前你發動天賦的時候,纔會這麼慢。現在好了,快了很多。不過這個速度,還可以更快。當你習慣你的天賦之後,應該能夠達到,和它的名字媲美般的迅捷……”
“與它的名字媲美?”蓮泉低頭想了想,“你是指……閃光?”
“對,聽名字就知道是這個意思嘛,只需要一個閃光的瞬間,天賦的發動就完成了。”阿克琉克揹着雙手,臉上看起來是羨慕的表情,“真嫉妒你們水源的人啊,你們的天賦大多數都是不需要吟唱的,不像我們,我們風爵的天賦,大多數都是需要吟唱的。”
“吟唱?”蓮泉不懂。
“對,吟唱,就是指發動天賦的時間並不是即時的,有些罕見的天賦,從發動到完成,甚至需要數分鐘的事件,不像你們的天賦,是即可生效的。但是相應的,一旦這些天賦發動完成,它所具有的能量級數,也遠遠超過大多數不許吟唱的天賦效果。”阿克琉克一邊嘆氣,一邊說着。
“你的天賦吶,需要吟唱嗎?”蓮泉漫不經心的追問了一句
“唱啊,常老半天吶,”阿克琉克嘆息着,“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歌唱家。”
“那你的天賦到底是什麼?是修復魂路嗎?所以你才說你是個醫生?”
“那可不是,修復魂路只是我的一個技能,不是天賦。就像很多魂術師擅長劍術,或者擅長複雜體術能夠做出各種複雜的動作和技巧一樣,我擅長修補魂路的破損。”阿克琉克歪着頭,彷彿在說一件多麼嚴重的事情似的,表情看起來格外認真,“至於我的天賦嘛……還是不說的好。說出來,怕嚇着別人。”
(神音那一段講的是神音比蓮泉還要強,所以被人設下了強力的封印,阿克琉克真的解不開,說這是他見過‘最結實的籠子’。)
【西之亞斯藍·邊境·約瑟芬塔城】
本來一片遼闊空曠的夜空,沒有一絲雲彩,皓然的圓月將明亮的光澤籠罩在整個約瑟芬塔城上。城外環繞的森林,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黑暗裡。這是約瑟芬冬季裡難得無風的日子。城裡的居民或者旅客,都已經入睡了。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把夜晚的渾厚襯托得更加龐然。遠處奔騰不息的約瑟芬河水的浪聲,彷彿夜晚的催眠曲。
突然,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氣流突然將天空捲動起透明的漣漪。片刻之後,一片不知來路的厚重烏雲,將月亮瞬間吞沒了。整個約瑟芬塔城的光線在瞬間暗去,彷彿巨大的幕布將街道樓宇全部包裹起來。
昏暗的光線裡,一陣旋轉的發亮光芒從空中急急地墜落到地面,一匹發光的巨大雪狼悄無聲息地奔跑進兩面高牆圍起的一條長巷裡。它奔跑片刻之後,迅速地停下了腳步,然後它身姿突然昂然一立,四周光芒旋動,頃刻間合攏進一個風眼,巨大的雪狼消失在空氣裡,殘餘的亮光中,兩個頎長的人影彷彿暗夜的精靈般,悄然無聲地出現在約瑟芬塔城。
西魯芙悄悄擡起自己拖地的裙襬,左右張望了一下,顯然很滿意自己悄然的降臨。她擡起頭,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天空裡那朵包裹着月亮的烏雲,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皓潔的光芒再次從天空中灑下,約瑟芬塔城恢復了月光下的明亮。
“走吧。”西魯芙衝身後的伊赫洛斯招招手,剛要挪步,就已經看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走到自己前面去了。西魯芙忍不住輕輕笑起來,伊赫洛斯永遠一絲不苟地走在自己的前面,隨時準備抵擋着一切有可能對西魯芙造成傷害的危機。他的步伐有力卻又悄然無聲,因爲他個子高的關係,所以沒有幾步,就走到前面去了。西魯芙輕輕地移動着步子,看似不緊不慢地,但卻幽靈般瞬間就追了上去。
“喂,我說赫赫,”西魯芙擡起手,拍了拍伊赫洛斯始終緊握着刀柄的那隻手臂,“你不要這麼緊張好嗎,你這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別人看了難道不嚇死嗎?而且你沒必要隨時準備着抽刀砍人吧……”
伊赫洛斯迅速把手從刀柄上放下來,低頭說:“……是。”
“赫赫,我不是跟你說好了嗎,別說‘是’,要說‘好的’。”西魯芙皺着眉毛,無可奈何的抱怨着,“一邊老百姓的對話裡可沒有你滿嘴的這種‘是’,‘遵命’什麼的。”
“是……”伊赫洛斯雙手合拳。
西魯芙:“……”
“屬下該死。”伊赫洛斯單膝跪地。
西魯芙:“……好吧,我輸了。”說完,她擡起裙子,朝前面走去。沒走兩步,伊赫洛斯就追了上來。他依然堅定地走在西魯芙的前面,他那張堅毅而英俊的面龐,在月光下看起來多了一些柔和,他的皮膚看起來像是光滑的象牙。他一邊走着,一邊不時回過頭來看一下西魯芙,他閃動的目光看起來有一種隨時想要衝到西魯芙面前幫她擋刀子的感覺。西魯芙一邊走,一邊嘆氣,“你真的不用這麼緊繃,你肩膀放鬆一點好嗎?”
伊赫洛斯:“……好的,主人。”
西魯芙擡起了眉毛,“不錯嘛!有進步!好了,赫赫,你聽着,我們現在去找一家驛站投宿。我們的看起來符合我們的身份。你說我們看起來像什麼?要麼就扮演一對夫妻好了……反正我倆看起來……你幹嘛?……”西魯芙被突然轉身鏗鏘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伊赫洛斯嚇了一跳。
“……那怎麼可以!”伊赫洛斯低着頭,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他的面紅耳赤,他急促的呼吸在面前凝聚起大團大團的白霧。
“我說說而已,你趕緊起來吧,你突然這麼一跪,我差點嚇得魂都沒了。”西魯芙又好氣又好笑,“那我們就說是兄妹好了。”
伊赫洛斯依然單膝跪着,他臉上的潮紅漸漸退下了。他繼續低頭說:“……屬下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我說好就好。”西魯芙不想再和這個“一根筋”糾纏下去,“你要在這麼死板,下次我出來就換個隨身侍衛了。”
“那可不行!”伊赫洛斯突然站起來,臉上的表情又認真又嚴肅,他的身材太過高大,站在西魯芙面前像一座雕塑般魁梧。
【西之亞斯藍·約瑟芬塔城·驛站】
窗戶並沒有關緊,所以,遠處約瑟芬河水的嗚咽聲,依然可以聽到。在這樣靜謐的夜晚,這種彷彿永遠不會停息的水聲,聽起來彷彿悵然的低訴。
艾歐斯躺在牀上,並沒有睡着。他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的天花板一動不動地出神。過了會兒,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面前,眺望着遠處的雪山。月光籠罩着他**的身體,將肌肉結實的胸膛勾勒出起伏的陰影和亮光。他擡起左手,目光一直牢牢地凝固在那黑色的刺青上面。他隱約地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像是……
他搖了搖頭,似乎連自己也不相信的樣子。已經兩天過去了,吉爾伽美什沒有任何的訊息。囚禁在自己左臂裡的銀塵的靈魂,此刻正沉睡着,一切安然無恙。但是他明白,只要超過四天的期限,如果不將這個靈魂釋放拋棄的話,這個沉睡的靈魂就會像身體裡覺醒的惡魔一樣,漸漸蠶食自己的神識,直到完全佔據自己的肉體。
但是,這種漸漸強烈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在之前所有的攝魂過程中,艾歐斯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彷彿是……彷彿左臂裡的靈魂有一種異常熟悉之感,他能體會到那個靈魂的喜悅和悲傷,執着和決絕,願望與犧牲……這種異常清晰的共鳴,讓他覺得……那個靈魂,彷彿就是他自己。
樓下大堂傳來開門的聲響,將艾歐斯從沉思里拉回來。他本來要回到牀上入睡,但是,突然一陣奇異的感覺從樓下傳來。艾歐斯取下自己的長袍,裹起赤裸的身體,打開門,悄然無聲地站在走廊的陰影裡。
他感覺到一股非常熟悉的魂力。
他想,這位‘老朋友’,竟然也來了。
店小二一邊哆嗦着穿好棉衣,一邊來開門栓,門外廊檐下的燈光裡,兩位欣長而養眼的男女並列在門口。
店小二一邊來開門,一邊扯緊衣領,“兩位先進來吧,外邊太冷了。我這就去查一下,你們稍作休息。”
“好的,麻煩了。”西魯芙拉着伊赫洛斯走進大堂,她一邊巧笑盈盈的環顧着驛站的擺設,一邊朝櫃檯走去。
“兩位是……夫妻麼?是住一間房間?”店小二煩着賬本,擡起頭問。
“當然不是!”伊赫洛斯的臉瞬間又漲得通紅。他的手已經下意識的放在刀柄上了,口裡“放肆”二字正準備出口,突然發現自己的嘴張不開,手像是被膠帶纏在了刀柄上無法動彈。擡起頭,西魯芙纖纖十指正朝着自己靈活的划動着。她惡狠狠地瞪了伊赫洛斯,然後停下了十指的動作。
“我們是兄妹。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兩間房吧。”西魯芙站在櫃檯前面,甜甜地衝店小二微笑着。黃色的燈光下,西魯芙實在是太美了。
店小二看的癡癡的,一邊點頭,一邊問:“請問兩位的名字?我做個登記。”
“西芙,我的名字叫西芙,”西魯芙回過頭衝伊赫洛斯擡了擡下巴,“我哥哥你就叫他狼王好了。”
伊赫洛斯的臉上忍不住顯出高興的神色來。他的目光炯炯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剛剛凱旋的將軍。
“好的,兩位往樓上走,三樓樓梯左手邊第一第二件就是了。”
“謝謝。”西魯芙拿過鑰匙,轉身拉過伊赫洛斯的袖子,往樓上走去。
剛剛快走到三樓的時候,西魯芙突然停下了腳步。走在他面前的伊赫洛斯忍不住回過頭來,“怎麼了?”
西魯芙的目光空空的停留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彷彿失神一般,隨後她臉上的表情從抑或變成了驚訝,又從驚訝變成了微笑,最後那個看起來神秘莫測的微笑就停留在她嬌豔的嘴脣上。她擡起頭,視線重新凝聚起來,她衝伊赫洛斯說:“沒想到,這位老朋友也來了吶。”說完,她擡起纖細的手指輕輕放到自己的嘴脣上,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然後,她隨意的再空氣裡揮舞了幾下,伊赫洛斯意識到,此刻,他們兩個已經隱身了。
伊赫洛斯朝樓下望去,大堂的門再一次的打開了。
一個戴着黑色帽兜的人走了進來,他的身軀裹在彷彿幽靈般的漆黑長袍裡,儘管如此,也能看出得出他身材精瘦而修長,直到他把戴在頭上的帽兜摘下來,伊赫洛斯才發現自己錯了。來的不是他,而是她。她精緻而美豔的五官,帶着一股被風雪吹透般的靈氣,纖細柔軟的黑色睫毛彷彿兩位羽毛彷彿用過她那對如同秋水般的眸子。這種身高在男子中,也算挺拔了,更何況是女子。難怪伊赫洛斯會認爲她是個男人。空氣裡傳來一陣陣這個人帶來的,一種類似雪蓮般清淨的香味。
直到她開口,伊赫洛斯才知道,自己又錯了,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百分百宣告着,來人是一位男子。
“時間竟然有容貌如此清秀的男人,簡直比大多數女人都還要美。”伊赫洛斯轉過頭,正用眼色詢問西魯芙,卻發現,西魯芙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微笑。她的目光牢牢的鎖在樓下的那個男子身上,嘴角的笑容暈染着,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春水碧波。
“先生,麻煩登記一下名字吧。”
“漆拉。”黑袍人緩慢而低沉的說着,說完,擡起頭朝樓上,輕輕的投去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