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棟樑之所以會如此心驚膽戰,是因爲他看到手機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是張明堂。
……張大爺啊!
那個啥,楊棟樑現在最害怕也是最不好意思面對的,就是這老頭。
唉,心裡有愧啊!
之前因爲張青松犯驢不孝順,而且教訓之後沒啥要改的意思,楊棟樑發了狠心,就通過白宇宙的關係把他弄走了。
明明說是把張青松弄到山裡乾點活兒,勞動改造一下讓他長點心,讓他在艱苦勞動之中感悟一下,明白一點做人的道理。嗯,當時楊棟樑千保證萬保證說不會讓他太遭罪,胸脯子拍的當當響,讓老頭放心。結果呢?那個挨千刀的白宇宙竟是直接把張青松拉去當了奴隸工,弄到黑磚窯裡各種虐待,差點把他折騰死,活的連條狗都不如……咳咳,雖然這事兒不是楊棟樑有意爲之,可是,張青松被救出來的時候都快沒人模樣了卻是鐵打的事實……尼瑪,張明堂就這一個兒子,雖然驢,雖然不孝順,雖然人品次到了一定程度,可這也是老頭的唯一血脈啊。
唉……這事兒楊棟樑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呢,幸虧自己當時去的早,要是再晚去一段時間,誰敢保證張青松還能熬過去?沒準兒早就被白宇宙那羣狠犢子給折騰死了,然後往後面地裡一埋,來個死無對證的人間蒸發。他死了倒是好說,張大爺一脈單傳的香火怎麼辦?老頭子這歲數了又不可能重新生養一個,那可就徹底絕戶了啊……要是那樣的話,楊棟樑要不買塊豆腐一頭碰死都不足以謝天下。
正是因爲這樣,這段時間楊棟樑一直眯着,沒敢聯繫張明堂,怕老爺子跟他翻臉,就想着再等等,等到這件事情徹底的風平浪靜,等到老爺子徹底消氣了,自己再去好好解釋解釋,就這麼的,拖來拖去,一拖就是這麼多天。
而現在,人家張大爺主動把電話打過來了,楊棟樑再想繼續裝也裝不下去了。
唉,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啊……
已經顧不上繼續關注凌楠的事情了,趕緊的,楊棟樑從客廳出來,到了一個安靜點的地方把電話接通,很快的,張明堂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
“小子,你可真行啊你……”張明堂冷哼一聲,上來就弄了這麼一句。
聽到他的這句話,這個語氣,楊棟樑頓時就一腦門子冷汗了,還記得小的時候他調皮搗蛋不聽話,以至於被張明堂教訓的時候,張明堂都是用這句話來開頭……已經很多年沒聽過這句話了,現在乍然一聽,怎麼還那麼瘮人呢?
“呃……大爺,我……我……”楊棟樑尷尬着,真心不知道該怎麼張嘴。
“怎麼的?要是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準備繼續玩消失嗎?是不是?要跟我斷絕聯繫了是不是?”
“不是……”楊棟樑結結巴巴的:“大爺,我大哥那事兒……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跟您解釋,我知道我這事兒辦的……那個……挺操蛋的,我是怕惹您老生氣,這事兒……呃……”
舉着手機,楊棟樑顛三倒四地說着,平時挺靈的一張嘴,現在比棉褲腰都笨,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爲在意,所以緊張,以楊棟樑現在的實力,張明堂這樣的老頭他一個人能同時毆打五十個,可是,在張明堂面前他就是死活提不起氣來……
是的,這是一個如同他父親一樣的老人。楊棟樑寧願自己少活十年,也不願意傷害他。在張青松的這件事上,他真心覺得自己挺過意不去的。
“唉!”
張明堂嘆了口氣:“你個傻小子啊,你以爲我老糊塗了?你以爲我是那種不明好歹的人?無論如何,你都是爲我好,爲我着想啊,我能埋怨你嗎?你啊你啊……我就是氣,咱爺倆雖然不是親父子,可也比親父子差不多少吧?有啥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說?非得扯那些用不着的?……”
巴拉巴拉,張明堂給楊棟樑一通教訓,說到生氣的地方,老頭子還忍不住從嘴裡罵了幾句髒話,雖然難聽,可楊棟樑卻是心情極其舒暢,好像一片烏雲散開了似的,心裡頓時敞亮多了。
是啊!
張大爺話糙理不糙,雖然自己跟他沒有血緣關係,卻也勝似親生父子了。那麼……當兒子的做了錯事,有什麼不能跟老父親說的?說了,認個錯,一天雲彩就全都散了。可是,自己呢……自己卻是逃避了,躲起來了,跟個鴕鳥一樣把頭往沙子裡一埋,就當這個世界不存在。呵呵……楊棟樑也是苦笑,自己這事兒錯不錯的姑且不論,但是的確不夠爺們兒,捱罵也是活該。
話說開了,楊棟樑說話也就自然了許多,問道:“我大哥呢?他現在怎麼樣?好點了嗎?”
他這話是一語雙關,既是問張青松的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從那個被虐的狀態中迴轉過來,同時也是問他的脾氣怎麼樣了,是不是還那麼驢……那啥,都被虐成這樣了,應該能學好一點,長點記性了吧?
“唉!”說起自己這個不爭氣的親生兒子,張明堂便是狠狠一嘆氣。
原來,那天張明堂接到警方通知,得知被虐成奴隸工的兒子張青松剛剛被從大山裡解救出來,他狠狠嚇了一跳,趕緊去了警局,一看張青松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老頭子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
是啊,雖然這畜生沒人性不孝順,可再怎麼的,也是自己的種啊!
問清楚情況,說實話,當時他是有點埋怨楊棟樑的。心想你小子不是跟我保證過你大哥沒事兒嗎?怎麼被弄成了這個樣子?
老頭子當時就哭了。
來不及多想,張青松他們就被送到醫院,檢查,救治,然後在醫院裡住了一夜,而張明堂也在病房裡陪了一夜。
而經過這一夜的冷靜,張明堂也想明白了,這事兒說到底還真就沒啥可埋怨楊棟樑的地方,人家也是爲了自己好,換做別人的話,誰管自己一個糟老頭子是死是活呢?唉……他當時就想給楊棟樑打電話了,可也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想等楊棟樑主動給打電話過來,結果楊棟樑這幾天玩失蹤,一直等到今天,他那邊也沒什麼反應。
而至於張青松……
呵呵,也算是惡人有惡報,身體沒啥大礙,但是整個人的精神都處於一個臨近崩潰的狀態,怕冷,怕光,夜間驚厥……基本上跟前期狂犬病沒什麼區別,醫生說這是長期受到虐待之後產生的後遺症,說白了,就是被嚇破膽了。這不是病,也沒法治,只能靜養,以後能恢復成一個什麼樣子,現在誰都不好說……
後來,張青松出院,沒回他爸那裡住,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窩,門一關,在裡面自己沉默,張青松過去陪他一天,也沒什麼太大的效果。
“唉……”
張明堂又是嘆了口氣:“天作有雨,人作有禍,他現在這樣也是自己作的,怪不了別人……小子,你也別太往心裡去了。”
這時候,楊棟樑還能說啥?還能咋說?只好也是嘆了口氣:“那個……過幾天我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吧,跟他聊聊,大哥變成現在這樣,我有責任。大爺你放心,今後大哥那邊的事,我管到底。”
“好了,不說他了。”
張明堂聲音有些蕭索,問道:“你現在在家嗎?”
“在家。”
“在家就好。那咱們一會兒見面說吧。”
“啊?”楊棟樑愣了一下:“您老要過來?”
“快到了。”
“那……那我出去接您。”楊棟樑說着,不敢怠慢,立刻到門口換了鞋,然後到外面等着。
老爺子大駕光臨,而且之前還有那麼一檔子事兒,楊棟樑再怎麼着,也得小心殷勤點不是?
在門口等了沒多久,只見一輛紅色出租車由遠至近的開來,在門前停下,張明堂從車裡下來……唉,一看張明堂這樣子,楊棟樑心裡一陣酸楚。雖然老爺子豁達,沒有太多的埋怨,可張青松的這件事情對他打擊真是挺大的,這才幾天的工夫,原本一個挺精神的老頭就明顯老了許多,都有些萎靡了。
還有……讓楊棟樑覺得有些意外的是,從出租車上下來的,不僅僅是張明堂自己,除他之外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看起來有些傻愣愣的,旁邊有個十八九歲,相貌挺清秀的姑娘拉着他的手,下了車,跟張明堂一起走了過來。
這倆人是誰啊?
楊棟樑看了半天不認識,卻也不好直接問,自我腦補這可能是張明堂的親戚,陪他一起過來的。連忙過去跟張明堂打招呼,叫了聲張大爺。“你啊……唉。”張明堂指了指楊棟樑,嘆了口氣,然後就轉過頭來對那一男一女說道:“就是他了,他就是楊棟樑。”
這不說還好,話音一落,男孩還在那裡傻呵呵的,沒什麼反應,而那個姑娘卻是非常出乎楊棟樑意料的,二話不說,竟是噗通一聲,對着他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