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易,是我的名字。”江晨暮喃喃的說道。
他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記憶,最初自己並不是叫江晨暮,而是叫江小易。這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叫了,甚至於連他自己,都已經遺忘了。
好像,這個名字從誕生以來,就從來沒有人叫過似的。
看着那瓷娃娃,他突然覺得有些陌生了。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傢伙,真的是童年的自己嗎?
他有些不敢確定,那段記憶已經完全忘記了,他不知道五歲的自己到底遭遇了什麼。
“爲什麼我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江晨暮繼續問道。
雖然不知道江小易的話到底靠不靠譜,他還是下意識的問道。或許,這就是他唯一得知自己過去事情的辦法了吧。
“因爲你已經死了,江晨暮。”江小易的神色突然變得極爲冰冷。
江晨暮一怔,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話了。
自己已經死了,這麼荒誕的事情,這瓷娃娃也說的出來。難道,接下來他要告訴自己,殺害江晨暮的兇手,就是江小易嗎?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江晨暮臉上的表情卻突然僵硬了。
“江小易,殺了江晨暮……”他又一次迷茫了起來。
“你終於想起來了。”江小易臉上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爲什麼你要一直纏着我呢?還是說,你很享受這種死亡的過程?”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真理。
但是,江晨暮的記憶中,卻出現了這麼一些片段。自己曾經死而復生,而殺死他的,正是面前這個瓷娃娃一般的江小易。
那是他五歲生日那天,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兩個不同的聲音。
情況很嚴重,嚴重到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那另外一個聲音,經常會和自己搶奪身體的控制權。他們兩個人之間,在進行着一場戰鬥,一場無休止的戰鬥。
這場戰鬥,不會有贏家,他們都殺不了對方,因爲他們都很清楚,如果對方死了,那麼等待自己的,也是死路一條。
也就是那天,母親給他起了另外一個名字,江小易。
這個名字是一個秘密,甚至連歡子他們都不知道。而他的情況,也隨着那些遺忘的記憶,被塵封在了過去。
爸媽試圖讓江小易和江晨暮和平共處,在他們看來,這兩個都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們教會了自己繪製符咒,教會了自己一些簡單的道術。
不過,這些道術並沒有成爲他們和平共處的平臺,反而成了戰況升級的導火索
。
試想一下,一個人的身體裡,擁有兩個靈魂,這兩個靈魂,卻都掌控着消滅靈魂的方式,那麼最終的結果會是什麼?
最好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
他們都無法戰勝對方,卻都有殺死對方的手段。終於,某一天,江小易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他殺了江晨暮,這個霸佔共有身體的靈魂。
那是一場十分慘烈的戰鬥,無關肉體,而是直接作用到靈魂上的。
長時間的壓制,讓江小易有了更多的時間去鑽研道術。他的道法,遠在江晨暮之上。哪怕擁有更多的控制權,江晨暮也無法消滅這個企圖反客爲主的魂魄。
最終的結果,也就是他五歲那年的經歷。
江晨暮的靈魂凋零,險些夭折,而江小易,也因爲自己的魯莽行爲,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並沒有因此而死去,而是和江晨暮一樣,處在生與死之間。
就好像是父母的判斷那樣,這場戰鬥,沒有贏家。
他們共同陷入了沉睡中,直到一年之後,江晨暮才艱難的從沉睡中醒來。但是,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遺忘了所有的事情。
“原來,五歲那年的記憶並不是遺忘了,而是我根本就沒有記憶。”江晨暮喃喃的說道。
他一直都在努力尋找自己的記憶,直到今天,想到這些片段,他才明白,原來五歲那年,自己一直都在沉睡之中。
而江小易,則代替自己,接管了這具身體。
夢境之中他們並沒有面對面,而是像江晨暮推斷的那樣,產生了一些誤解。江小易在盡力驅逐自己殘缺的靈魂,血符,各種道術都用上了,卻始終都無法擺脫自己。
而自己的靈魂,雖然殘缺,卻也有一些片段式的記憶。催眠中看到的,正是當時自己的經歷。
“江小易,你還活着嗎?”江晨暮回過神來,打量着這個瓷娃娃。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將眼前這個瓷娃娃,和當初那個險些抹去自己靈魂的江小易聯繫到一起。
“你還活着,我不會死。”江小易臉上露出一絲仇恨,“爸媽都是壞人,他們選擇了你,卻拋棄了我。”
“那是因爲你誕生的晚,你是一個外來者。”江晨暮眯起眼睛,看着這個入侵者。
他的出現,的確是一個意外。如果不是爸媽借用的那件東西,或許江小易永遠都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
“這身體,也是屬於我的。”話音落下,江小易徑直撲了過來。
江晨暮想要使用道術,但是卻沒有任何的作用。這是他們共有的身體,他沒有任何的資格,將江小易進行驅逐,就好像他無法驅逐自己的靈魂一樣
。
十分複雜的關係,當初的他們,就沉浸在這無限循環之中,始終無法脫身。
任何一方,都認爲對方是一個入侵者。但是,哪怕是將對方消滅,只要給他時間,還是一樣會恢復的。
或許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爸媽選擇了靈魂創傷比較嚴重的自己。
轉念之間,江小易又一次撲到了靈臺之中。
但是,他並沒有急於搶奪身體的控制權,而是在靈臺上不停的尋找着。
“種子呢,爲什麼種子不見了?”瓷娃娃臉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他就好像是一個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似的。
感受着那微弱的魂力,江晨暮才鬆了一口氣。
顯然,這個微弱的靈魂,是沒有辦法和自己搶奪身體的控制權的。至少,他遠沒有異變的魂力來的強大。
想到異變,他突然心生警兆,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這個瓷娃娃。
“還真是精於算計啊。”江晨暮的語氣很怪,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讚歎。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站在自己的角度,和幼小的自己進行對話。但是顯然,江小易並不接受他的讚歎。
“種子會成長起來的,我能殺你第一次,就能再殺你一次。”江小易站在靈臺上,瘋狂的嘶吼道。
江晨暮輕笑一聲,何必呢?明知殺了自己,他也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爲什麼要執着於消滅自己呢?
“你的種子,已經成長起來了,但是,好像並不是你想要的方式。”江晨暮淡淡的說道,所謂種子,不難猜出。
異變的出現,顯然就是因爲他所謂的種子。
他沒想到,五歲的江小易,竟然會如此的深謀遠慮。
雙方共用一具身體,但是卻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在現代科學上,或許被稱之爲人格分裂。但是江晨暮可以肯定,自己的體內的確出現了兩個靈魂。
身體是自己的,但是自己卻並沒有好好的利用自己的天賦。
哪怕是江小易出現之後,他也沒有感受到什麼危機感。在道術上,他沒有什麼天分,更重要的是他很懶惰。
但是江小易卻不同,爲了搶奪身體的控制權,他將所有的道術都熟記於心。在自己玩樂的時候,他學會了製作血符。他比自己更有天分,也比自己更加的勤奮。
江小易果決,江晨暮仁慈;江小易勤奮,江晨暮懶惰;江小易無情,江晨暮情感氾濫……或許,這就是他和江小易之間的區別吧。
“嘿嘿,種子發芽了,而且比我更加的優秀。總有一天,他會代替我,消滅你的靈魂,把身體的控制權搶回來的
。”江小易站在靈臺的角落,滿臉瘋狂的看着江晨暮。
十分奇怪的凝視,江晨暮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去面對江小易。把他當成是另外一個自己?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單純的入侵者?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江小易的靈魂即將消失了。
正如他所說,他的種子已經成長起來了,那麼他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屬於江小易的一切,都會由另外一個新生的靈魂繼承。
而江晨暮,在其中不過是一個旁觀者而已,他什麼都做不到。既無法阻止江小易的消失,也無法消滅那個已經成長起來的種子。
“他不會這麼做的,因爲他知道,我們是一體的。”江晨暮蹲下,看着逐漸虛淡的江小易,臉上露出一絲悲哀的神色。
魂力的衰退是無法阻攔的,哪怕自己現在已經擁有遠遠超過他的魂力,卻依然幫不上任何的忙。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江小易的消失,就好像是看到了即將死亡的自己一樣。
“我找到了切斷靈魂的辦法,死的只會是你……”江小易的靈魂愈發的虛弱,他的魂力,似乎成爲了壯大江晨暮的養分,“總有一天,他會取代你,完成我沒有完成的所有事情。”
江晨暮長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不忍的神色。他起身上前,想要挽留這個即將消散的自己,卻仍舊是無能爲力:“何必呢?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你爭搶,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幻想而已。”
江小易消失了,他挽留不住。這個靈魂,僅僅陪伴了自己一年的時間,在自己六歲那年清醒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了自己。
這麼多年,他不知道江小易都去了什麼地方,父母也不知道。
弱小的靈魂,到底是怎麼在幽魂中生存下來的?這些問題,或許會有另外一個靈魂告訴自己,那就是--異變。
離開自己的靈臺,江晨暮臉上有一絲失落的神色。或許,這就是輪迴吧,自己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死去,卻又見證了自己的新生。他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卻又抓不住,或許那就是輪迴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