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一輪明月掛在淺空,海風微亮,天氣不燥,是個適合回憶的好天氣。
年輕人叫布羅,是二年前俄羅斯剛剛入伍的一名新兵。當時a城發生那場災難,對於俄羅斯的士兵們來說還是一場遙遠他鄉的傳說,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關聯,死了十萬人,和死了十個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當時布羅是個稚嫩的新兵蛋子,在軍隊象徵性的召集人員前去a城救援時,他稀裡糊塗的就加入了應招,他甚至都沒有發現和他同期的士兵幾乎沒有人願意去,等他發現這場召集救援的隊伍不過是一趟敷衍政府苦差事時,他想退出,但已經身不由己。
布羅懷着後悔的心情踏上了前往a城的遊輪,在浩瀚的大海中漂泊了半個多月,他們一行三十多人,有一半都死在了這場與航行搏鬥的過程中,那十幾個人,或是餓死,或是忍受不了這無邊無際的大海帶來的壓迫感而自殺。那些航海的日子裡,布羅每一天都像是置身在一場噩夢之中,他不敢深睡,更不想久醒,終日渾渾噩噩,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能早點到a城,希望a城的災難的後事已經處理完畢,他們可以輕鬆的交差,然後在當地換乘飛機回去。
多麼美好的奢望。
那是布羅當時得以生存下來唯一的動力。他們孤寂的漂泊在大海上,像是被整個世界丟棄的孤兒。缺失着食物,水,這些都不要緊,他們是士兵,他們早已學會如何在殘酷的環境下生存。但誰又能來給他們補充心靈上的空洞?
只有那飄渺遙遠的奢望,a城。
終於在一年前的有一天,他們結束了那漫長又沒有意義的航行,終於到了a城,並不是最初的南城港口,而是直接到了北城的偏遠海域。這時船上的老士兵才明白,原來他們的航線早就出了問題,不過幸好大致方向沒有變,最後還是到了目的地。
最後還是到了目的地!所有人的眼淚都再也忍不住,他們一個個身體虛弱不堪,精神更是飽受摧殘,但是活下來的十幾個人,他們還是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終於可以結束這趟毫無意義的救援。
布羅永遠記得那一天,他親眼看到北城的海域聚集了無數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怪物,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趟救援的終點,竟會成爲他們所有人生命的盡頭。
經過漫長航行的痛苦漂泊,最終的目的地,卻是整個世界的盡頭。那裡沒有要救援的活人,只有來自地獄的惡魔。
“咚咚咚咚!”
遊輪船艙裡陰暗的廚房,年輕的俄羅斯士兵布羅正如一具麻木的喪屍一般,反覆的砍着手中大塊的魚肉。今天真是個不錯的日子,他再也不用一個人忍受孤獨的晚餐。
一定要做的好吃一點才行,給那幾天好不容易從a城逃出來的活人。
布羅回想着這一年的痛苦經歷,不,他根本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如果不是葉無缺告訴他,他甚至以爲他們只是抵達了a城一個月左右。沒想到自己已經在這艘遊輪上呆了一年了,每天靠海魚與雨水生存,每天隔水遙望着那羣來自地獄的惡魔,自己竟然能幸運的活上一年。
“回去隊長應該會給我頒個優秀士兵獎吧。”布羅麻木的看着船板,病態一般淺白的嘴脣機械的笑了,很難看。
他去掉手中怪魚堅硬的皮質,用麻刀宰掉魚背上那突出的如菜刀一般的魚鰭。將污濁的血肉整齊的分成一塊一塊。他自己一個人的話,自己拿起魚肉來吃就行。但是今天可是有客人啊,淡白的魚人根本就不適合活人來吃,得取些海水塗在魚肉上才行。
布羅走到水桶邊,昏暗的環境裡,水桶裡的海水依然將布羅的臉清晰的反映在上面。布羅看着自己的臉,越來越討厭那一張臉,越來越憎恨那一張臉。
特別是那張臉的側邊脖子上,那一團最近才長出來的奇怪的爛肉。那些爛肉,跟喪屍身上的肉一模一樣!
“這麼長的時間!一年了!一年我都沒有死!我終於熬到了今天,我終於有了活下去的機會!我怎麼可能會變成喪屍!我絕對不會變成喪屍!我還要會俄羅斯!我還要領優秀士兵獎!我還要帶着獎回姑娘!我的媽媽!我的媽媽還等着我回去!”
麻木的布羅,發黑的眼圈,他佈滿血絲的眼睛乾澀的要命,他想要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布羅趕緊用海水清洗脖子上的那塊爛肉,當海水敷上爛肉時,竟有刺痛的感覺,但是還好還好,布羅還可以忍受,那塊爛肉看起來也要乾淨了一些。
布羅安心了,端着魚肉朝着船艙裡走。他要去給葉無缺他們送食物了,那幾個活人逃了一天的命,一定,很餓了吧?
葉無缺他們幾人坐在船艙裡,昏暗的燈光勉強的照着四周,船艙的板門緊關,賭神嘗試性的去推了推門,但是意外的發現板門外掛了一把鎖。
他們被布羅領了進來,莫名其妙的被關在了這裡?
雖然這個破門還攔不住賭神和葉無缺,但是他們更加好奇,布羅爲什麼會做出這樣詭異的舉動。那個年輕的俄羅斯士兵,從葉無缺見他的第一面起,就覺得他很詭異。
“我們被鎖住了。”賭神在大家面前,展示性的推了推門,門外鎖把的聲音想起。
田一束驚訝的站了起來,看着緊閉的門問道:“他爲什麼要關着我們?他不是俄羅斯救援隊的成員嗎?他不是應該救我們嗎?”
“他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會救我們嗎?”葉無缺坐在桌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裡面的水,隨即又一口吐掉,這水不知是多久以前接的雨水,味道發陳,並且裡面還夾雜着一種腐肉的味道。
“他會救我們的。”弗蘭德呆坐在地上,一隻手緊緊的捏着艾琳娜的手腕。雙眼怔怔的看着地面,說道:“兩年了,這艘船是我唯一的希望,他一定能帶我們出去,一定能讓我女兒回到俄羅斯。”
“別騙自己了。他脖子上的那塊肉,你也看見了吧。”葉無缺看着弗蘭德說道,此時的弗蘭德整個人呈現出病態的固執,他想要讓女兒回到俄羅斯的信念已經佔據了他所有的內心,看到一點點希望,就已經讓他盲目的選擇堅信自己女兒已經得救,即使看到那些值得懷疑的因素,弗蘭德都寧願欺騙自己,布羅脖子上那塊和喪屍極像的肉,只是一點點的湊巧而已。
“他是人!他是俄羅斯的士兵!他會救我們出去的!他會帶我們回俄羅斯的!”弗蘭德堅定的說着,手裡抓着女兒的手腕更緊。
“爸爸!爸爸!”突然,艾琳娜叫道:“我的手腕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女兒,爸爸沒注意。”弗蘭德趕緊鬆開自己的手。
葉無缺冷笑了一聲,心裡非常明白,這些在a城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他們的身體雖然沒有死,但內心都已經極度扭曲了。他們堅守着各自的信念,這才讓他們勉強看起來像一個人。
葉無缺站起身,走到船艙的角落,輕輕的敲了敲船板,船板空響的厲害,葉無缺嘴邊勾起一絲冷笑,將那塊船板翻了起來,所有人都看見,那塊船板下的,一堆堆的白骨。
“他說他在等他的隊友,他永遠也等不到。因爲他的隊友,全部都在這裡。”